又是一年杏花白
一天下午,文友打来电话,说赵家庄的杏花开了,邀我去看杏花,一听说要去赵家庄,我再也坐不住了,放下手头的工作,兴冲冲地登程了。
赵家庄,堪称我的第二故乡,因为我曾经在那里前后生活了七年。
1980年,13岁的我小学毕业,离开家乡,离开父母,背着行李碗筷、干粮,沿着弯弯山路,怀着和今天一样的心情来到了赵家庄,走进了赵家庄学校,在几间土窑洞、几排小平房里,和周边十几个村子的几十个同学快快乐乐地学习生活了四年。记忆中的赵家庄并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她背靠大山,东西是绵延的坡梁,像黄土高原上大多数村庄一样,村里窑洞土气,土墙斑驳,土路坑洼不平,平房低矮破旧,人们生活贫困,只有村西那条哗哗流淌着的河流,给这个古老而沧桑的村庄带来无限生机。
外出求学的日子是艰苦的,不过正是“少年不知愁滋味”的年纪,我们根本不知道什么是苦。单纯的我们在那里读书、写字、唱歌、玩耍嬉戏;利用课余时间溜到村外,爬柳树、掰树枝、做柳帽、拧柳哨;牺牲午休时间,跑到村东的沟洼里钻地洞、抓犵狑;早饭后,三五成群去村西为学校的伙房挑水;熄灯前跑到和学校相连的庙场院,朝大杨树上扔石头,竟然能打下几只在树上栖息的家雀儿;过星期,夏天蹚水回家,冬天滑冰来去……更让人无法忘怀的是每年入冬前闹柴的日子。当时学校条件很差,我们的宿舍是一间土窑洞,室内除了一条顺山大炕,就是一条窄窄的过道,再无其他。冬天取暖靠一条热炕,烧炕的柴火要靠住校生自己解决,所以,每年入冬前我们都要出去闹柴。那些天,全体住校生放下书本,领上几十斤的柴草任务,拿起镰刀,挎上绳子,走出校门,三人一群,五人一伙,在柳树湾、西崖、东梁上手握镰刀,挥汗如雨,然后背着打下的柴火,爬坡迈梁,穿沟过涧,回校交差。虽然闹柴并不比学习轻松,但毕竟是自由,至今想来仍是回味无穷。
后来我考入忻州师范,师范毕业后,我又回到母校,在那里任教三年。7年时间,我走遍了赵家庄的山山水水,坡坡梁梁,那里的山,那里的水,那里的人,那里的一切早已深深地刻在了我生命的年轮里。然而让我汗颜的是,自从1991年调离后,20多年了,我再也没有回去过。好在那里有我的老师,有我的同学,有我的朋友,还有我的学生,从他们口中总能了解到那里的一些情况,对那里的发展变化也略知一二。1990年代中后期,听说赵家庄有人开始试种白水杏,所产大杏个大、皮薄、肉厚、水多、汁甜;后来听说村里开始大面积种植白水杏,这个同学种了10亩,那个同学种了15亩;再后来听说某某学生盖房了、某某学生买车了,赵家庄已经成为远近闻名的白水大杏生产基地,大杏已远销河北、大同、陕西、北京等周边省市……听到这些,除了由衷的高兴和莫名的激动外,总有一种想回去看看的冲动,但是多次计划,都未能成行。
赵家庄在县城东北方向,离城不过十里。出县城,东行约五里,北拐,一条通衢大道直通村里。不过十几分钟,车子已到了赵家庄村南的三里坟。窗外,路边的杏树渐渐多了起来,一簇簇——一片片——铺天盖地的杏花,如粉红色的云雾,向我们急速涌来。我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把头伸出窗外,心中大声呼喊:“赵家庄,我回来了!”
车子经过上书“全国一村一品示范村镇·繁城大杏”的大照壁,钻过高速公路的桥洞,爬上一段缓坡,没等车子停稳,我就迫不及待地打开了车门,引来大家的一阵惊呼。
跳下车,像一下跳进了一个天然的大花园,路两旁一排排的杏树,似一个个穿着得体,薄施粉黛,落落大方的迎宾女郎,它们手捧鲜花,一字排开,夹道欢迎我们这些远方来客。举目四望,但见荒山秃岭上、平地里、沟沟洼洼中,到处都是树,到处都是花,漫山遍野的杏花把昔日的苍凉与单调遮盖得严严实实,山川大地上如云烟氤氲,似风舞轻纱,美得惊心动魄,美得让人窒息。
这就是赵家庄吗?这就是那个让我魂牵梦萦的赵家庄吗?虽然我在脑海里无数次想象过她现在的样子,而当她终于真真切切地出现在我的眼前时,我被深深地震撼了,巨大的反差,让我一下转不过弯儿来。此刻,我的心中除了惊喜外,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但又想不出一个合适的词汇来形容,想起了贺知章的《回乡偶书》——“少小离家老大回, 乡音无改鬓毛衰……”以此,权当注解吧。
“咋,喝酒啦?”一个小土塄几乎把我绊倒,宋主席见我脚步踉跄,调侃道。是的,我醉了,走在这熟悉而又陌生的土地上,走在这如画的风景里,我醉意深沉。
虽是下午,但游人很多,或三五成群,有说有笑;或拖家带口,扶老携幼;或情侣相伴,惊叹连连;更有摄影爱好者肩挎大包小包,手端相机不停拍照……听口音有本地人,也有外地人。游人们或驻足花前,细细端详;或徜徉林间,拿出手机、相机拍照留念,把最美的风景与最美的自己留在时光深处。
徜徉在花海中,宛如走进一幅绵长的画卷,满树杏花,不做作,不张扬,散发着幽幽清香,在暖阳下静静绽放;驻足花下,细细观赏,看着楚楚可人的花儿,让人不由自主想摘下一朵,捧在手心里细细呵护。当我伸手探向一朵的时候,恍然间一个金灿灿的大杏出现在眼前——那朵朵花儿正孕育着累累硕果呢。看看这眼前的繁花,想想7月的收获,这分明就是一棵棵摇钱树啊!
杏花沿着山坡由下向上渐次开放,平地已经是落英缤纷,半坡上的花儿却开得正好,而梁上的正孕育了一树红色的花蕾,如一个个火炬手骄傲地高举着小火炬,密密麻麻站满枝头。所以走在赵家庄的杏林里,丝毫不觉得单调,我和文友们说笑着,感慨着,走走停停,停停走走,想把所有美景尽收眼底,但几千亩果园,我们一时半会儿咋能看完呢?
更让我没想到的是,在一片杏林里,竟然遇见我的一个初中同学,当时他正在树下挖壕施肥,虽然我们近三十年没见,虽然我们容颜已老,但当他抬起头的一瞬间,我们还是一下认出了彼此,那份惊喜自是不言而喻的。我们寒暄、感叹一番,他问我的境况,我问他的收入,他说:收入多少没细算,不过有这几亩杏树供两个大学生足够了……
告别的时候,他说,等大杏熟了的时候,一定要来。我说,一定会的。
路过村子的时候,记忆中低矮的平房,土气的窑洞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宽敞明亮的盖板房和美观的青砖大瓦房,平整干净的街道上农用车、小轿车随处可见……
山还是那座山,河还是那条河,但梁已不是那道梁,在我离开的二十多年时间里,赵家庄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父老乡亲们借着富民政策的东风,靠自己勤劳的双手和无穷的智慧,亲手种下了一颗颗摇钱树,他们正以前所未有的自信,阔步行进在致富奔小康的康庄大道上。
抚今思昔,我不禁由衷赞叹:“赵家庄,我为你骄傲!”
图文编辑:侯常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