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走踏清秋（姚莹） | “沮水杯”文艺作品选登之一百一十七
快走踏清秋
文/姚莹
十多年前，腾讯QQ作为互联网通讯的领军人物一枝独秀，我有位网名悠悠我心的QQ好友，那时候悠悠老师四十多岁笔力正健。有一日悠悠老师在一篇文章里谈起了一种生活态度—“喂养命运”，大概意思就是命由己造，境随心转。十多年前我尚且年轻，只能看到草长莺飞，看到清风霁月，却不能理解何谓喂养命运。时间不语，却能告诉我所有答案，十多年后，今日的我也在用我的行为喂养着自己的命运。
我自幼体型便彰显出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几十年我们和平共处本不以为意，再者人生渐进中年我也不认为是什么值得大呼小叫的事情，变老的路上苍天饶过哪一个，不外乎华发渐生和记忆力减退。可近年体检报告提示我身体几项指标竟有欲与临界值一较高下之势，随之而来的各项机能下降，新陈代谢变慢。但是中年人生，上要保老人晚年安康，下要保稚子入的学堂，维持身体健康应该是一个成年人最基本的家庭责任感，加之家中大学生日日勤加督促让我不得不将运动提上了议事日程。
2019年的初冬，我开始了成年以后人生的第一次跑步，我特意挑选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操场的照明灯还没有打开，200米不曾完成我就打起了退堂鼓，有鸣金收兵之意，好像周身所有的血液都奔涌至心脏，胸腔里心脏在剧烈的跳动，如出征前重锤击打的战鼓，此刻每一个毛孔、每一寸肌肤都在同频共振，我甚至感觉下一刻五脏六腑便要从胸腔里喷薄而出。如今想起来这幕场景应该也不甚美好，试想冬夜，一个中年阿姨发凌乱，面赤红，气喘如牛，跑道上的脚步踉踉跄跄。可今晚当我总结自己跑步心得却感谢那时的一点点坚持，想向彼时的自己说一声谢谢你。
就这样狼狈不堪开始了我的跑步生涯，一个个月朗星稀的冬夜，我从最开始的200米，400米，一公里，两公里坚持到五公里。不远处耀中教学楼上八字校训“学以至理，行以至诚”一次次在我眼前飘过，很多年后母校依旧鼓励着她的学子。
2020新年，新冠病毒来袭，我的跑步也被迫摁上了休止符，居家不外出的日子里我儿小白在瑜伽垫上挥汗如雨，决不允许自己的体重突破80公斤，中年老母亲作为旁观者目光流转至自身腰腹眼见得腥障满肚，不免面有愧意，立时陷入了自我攻击之中，人生啊人生，倘若怀着如此强烈的负疚感庸庸度日，生有何欢？跑步，再次提上中年的人生规划。
时间以固有的频率走过冬天，随着春暖花开我国疫情防控呈向好之势，锦阳新城成为我跑步的不二之选。初夏时节新城有一株株树木花开馥郁，每次跑过此地我都忍不住深深呼吸吐纳，任凭香气充盈整个胸腔肺腑之间。盛夏的黄昏跑步耳边会飘来广场舞的音乐，《站着等你三千年》，该是多么盛大的一场爱情才可以情比胡杨生死不离不弃？音乐徐徐流淌最终隐于夜色，大概这世间所有的爱都如宗教般庄严肃穆，让听者心绪百转千回，沉浸其间思虑良多。一个初秋的夜晚久雨初晴，锦阳新城不知何故路灯未燃，一轮明月笼罩四野，此刻饱满的白月光就在我头顶，有一份笃定的寂气与幽深。我忽然想起儿时在机械厂笼罩我的还是这轮明月，继续往前追思，两千年的时光浩浩汤汤，沐浴过李太白，抚摸过张若虚的不还是这轮月光吗？再想想今日花开，明日花谢，可明年春风依旧会唤醒百花盛开，万物在变，万物又何曾在变？真正变化的只有置身其中的人，儿时月光下的无知小儿如今也已人到中年，“蜗牛角上争何事？石火光中寄此身” ，老祖宗的话总是对的。
没有开始跑步前除了阅读我没有和自己相处的经验，过去闲暇时我喜欢呼朋唤友，将自己置身于众人之间。有人说阅读其实是一次做客，可以面对面聆听智者的教诲和见解。那阅读应该也不算是和自己相处，如此推论我应该是个不会和自己相处的人，可跑步教会了我如何悦纳自己，如何与自己相处。据说跑步是一项可以享受孤独的运动，我也在跑步中逐渐明白独处的快乐，从准备跑步到完成跑步后的拉伸，这一个多小时可以完全放空自己，你可以什么都想，也可以什么都不想。就这样一个人跑过花开花谢，跑过春夏秋冬，跑过无数个拂晓与黄昏。一个人跑过城市的黄昏，身影被斜阳摇曳成一面猎猎战旗，暮云在不远处四方涌动，谁敢说那一刻你不是自己的王？一个人跑过天光悠长夜晚风凉，一个人看万里云吞，看火烧云飞，一个人唱一曲归来未晚，歌一调湖海茫茫。此刻心随我动，也自由，也顺意。
白岩松说阅读是精神上的慢跑，而慢跑是对自己和时间的阅读。我也在跑步中通过对自己的阅读逐渐懂得“知止”这个道理，世界上很多事情不是你勉力就可以得到，世间事一饮一啄皆有定数。众人中我算不得聪慧，属于愚鲁之类，跑了一年多我对配速、步频、呼吸这些知识还是知之不深，有时小白和我同跑也会告诉我长期这样慢跑堆积的不过是些垃圾跑量，并不能更快更好的燃脂，可我对此并不在意，我通过1300公里的慢跑对自己更加了解，当下的我更了解自己的能力，更了解自己想通过跑步得到什么。因为我羞于启齿的配速，操场跑步总会有各路大神从我身边跑过，耳听得大神们有的速度惊人，有的里程傲人，我听后也难免有羡慕之意，可仅限于羡慕，我虽脚力有限却心力不竭，放眼望去脚下的跑道还长，就这样保持热爱，保持专注吧。
跑步于我不过一年多时日，可在这一年多的相处中我从最初的咬牙坚持到今天我竟然热爱上了慢跑这项运动，若几日不跑便心中雀雀感觉自己面目可憎，外出旅行会懊恼自己不曾带着跑鞋，甚至橘子洲头坐电动小火车时看见一群人夜跑从我身边经过竟然恨不得立时跳下去加入跑步的人流。去年因为工作在宜君度过了整个夏日，或拂晓，或黄昏，我用脚步一次次丈量着南山，丈量着花溪谷，只有用双足丈量过这里的土地，才可以更加了解脚下的这片土地。
今春雨水较往年多一些，这几日便是一场春雨淅沥沥不休不止。昨日春深雨浓，朋友圈里看见宜君工作的好友燕子竟然完成了人生的第一个半马，佩服之情无以言表，也让我在这个雨夜认真审视了自己这一年多的跑步，而后草草描画我对跑步的一点点粗浅认识。文章题目取自李贺的“何当金络脑，快走踏清秋”，中年的我对金络脑千金裘并不在意，我在意后半部分表达的肆意奔跑驰骋。村上作家说身体是每个人的神殿，我们有责任保持它的强韧美丽与清洁。不知道我脚下一次次奔跑算不算对神殿虔诚的供奉？算不算悠悠老师所说的对命运的喂养？便在这条跑道上，我通过双足丈量传递的数据完成对自已的一次次布道，晨光暮色中接受跑步给予的力量，心中有爱，有希望，舒豁而快乐。
姚莹，耀州区审计局干部。
图片：网络
编辑：赵培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