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雨丝】| 吃饱穿暖娶老婆

《吃饱穿暖娶老婆》讲述从农村出身却生长在城市的一代人,他们一开始是被城市人瞧不起的农村人。这种瞧不起深深地伤害着他们,促使他们充满了征服的欲望。他们拼命扑捉着各种发展机会,忍辱负重地打拼,想方设法留在城里,可他们的心理永远与生长在城市里的人有着无法预测的距离。城市的颜色是灰色的,那种灰色却又是高雅的、让人心寒的色泽。其实,人生只是一个过程,无论你多么强势或多么弱小;多么成功或多么失败;多么孤傲或多么自卑,黑暗与死亡就是终点。
     一、四哥
我原本是开车到车站接四哥的,没想到他自己走到我家。秘书素素打来电话说四哥已经到家里了,我急忙买了些水果,回了家。推开家门,安妈妈的脸色变得灰白,她狠狠地剜了我一眼,转身走开。我换了拖鞋,进了客厅,素素为四哥倒水。四哥见我进来,慌忙站起来叫了声:“妹妹!十几年不见,我几乎不敢认你了,长得真高——”他就是我日夜牵挂的四哥!四哥脸上爬满了皱纹,头发已经斑白,穿着一件皱巴巴的旧衬衫,规规矩矩地把手垂在身体的两侧,满脸沧桑,模糊的不成样子。
我连忙跑进厨房为四哥洗水果,素素跟进来,鄙夷地看着我说:“家里有那么多苹果,您还买这些水果干什么?吃不了都烂了,您可真舍得花钱。”我没有理她,我害怕四哥听到我大声地责备她的原因。素素小声说:“这是您养父家的四哥吗?您不是说你四哥长得很帅吗?山炮一个,还没有我爸爸年轻。”
我把洗好的水果放到客厅里,然后让素素出去订餐。安妈妈带着素素磨磨蹭蹭地出去了,故意把门关得特别响。
四哥说:“妹妹,你家里装修得不错,花了不少钱吧?”我让四哥吃个火龙果,四哥拿在手里,又放下了,一瞬间,我看到了穷人的自律。而是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白开水。
我说:“四哥,养母去世十几年了,我也没有回家,听说养父又找了个年轻的女人,每个月养父还给她工资。”四哥很苦涩地笑了笑说:“老人们的事,我们管不着。我们已经搬到县城里住了,我学会了瓦工,每天能挣四百多。女儿丹丹考重点大学差了6分,要拿六万元,学校才肯收。”我看到四哥为难的样子,我到书房的保险柜中拿出一万元,对四哥说:“四哥,搬到县城你们也没有工作,全靠干苦力挣钱,这一万元,给孩子买个小礼物。”四哥推却了几下,把钱装了。丹丹的学习一直是很优异的,不知道这次为什么没考好,我在干管局的时候,我们单位有一份杂志,曾经为丹丹发表过文章,文章写得非常有见解、有水平。
十几年了,我们一直没有联系。记得在养母出殡的时候,我用了四哥的一块塑料布,覆盖在养母的棺木上,四哥对我大发雷霆,对着全村人的面,他差一点打我一顿。每次想起来,我都会心痛。
 
  素素打来电话,说在自助烤肉订了位置。我开车带着四哥去了,素素请了她的朋友和朋友的孩子,还有安妈妈,她们开始吃了。我要了两瓶啤酒,和四哥对饮起来。素素和她的朋友坐在一边,争着为安妈妈夹菜。安妈妈说:“我不想吃烤肉,我高血压,给我煎几个八成熟的鸡蛋。”素素忙着去和服务员要生鸡蛋。
 
  我知道,四嫂对四哥一直不好,她把四哥一个人扔在农村,自己带着丹丹住在城里。四哥从田地里干活儿回去,还得自己烧火做饭。他无怨无哀地把挣到的每一分钱给了四嫂,四嫂在城里大把大把挥霍着四哥的血汗钱,而问心无愧。她这辈子把四哥拿死了,她为娘家的人买着大鱼大肉吃着,还花几万元为自己买了一条粗壮的金项链戴在脖子上辟邪。而四哥几年都穿不上一件新衣服。村里的人都说四哥命苦,四哥却认为自己生活在幸福之中,比起村里众多光棍儿来,那就是天堂与地狱的差别。
 
  我们喝了一些啤酒,安妈妈坚持说自己吃饱了,要走。四哥只好起身回家,我把四哥送到车站,四哥下了车,对我说:“老妹妹,回去吧,面也见了,你的身体也逐渐好了,听说你工作的时候,不小心摔断了腿,哥哥们都不放心,让我来看看你。”我一阵哽咽,正是强壮之年的四哥,已经未老先衰了,他还不到四十岁。我怀疑,四嫂一生都没有爱过四哥,而是把四哥当做一个长期的饭票。
四哥是我童年的惟一伙伴,在他上中学以前,我们一直相依相随地生活。我们共同抚养了一只大柴狗,我们曾经为狗偷胡萝卜,为狗捡骨头。我们还一起卖破烂攒钱,然后我们买上水彩一起画画……那时候尽管贫穷,可是我们兄妹的世界是温馨的。他上了初中,每个星期六回来,都要给我买一本小人书。学校里每个星期都要改善一顿饭,菜里面有羊肉沫。四哥每个星期都舍不得吃,放到饭盒中,带回家给我吃。
在我没有到养母家的时候,养母曾经生育过一个女儿,可惜早夭了,养母与哥哥们一直将我视为亲生。这就是贫穷人家,他们的哲思接近了平凡与朴素的深刻。
  农村的孩子,没有好听名字。大哥叫平平,接着二平、三平、四平。我从小就厌恶这种不加任何粉饰的叫法,一声“四平”就把四哥的身世赤裸裸地暴露在众人心中,在“四平”前边肯定还有三个哥哥。
  到了养母家,由于气候不适应,不到一个月我就患上了鼻炎,鼻子不能呼吸,身体里的气息从眼睛中挤压出来,我的眼睛总是冒着水泡。水泡化成了泪水,在我脸上流淌,也许我今生今世注定了在泪水中浸泡,可是谁都无法预料自己的未来,就像无法选择自己的出生一个道理。养母拖着浮肿的身子下地干活儿了,她不但要为全家人做饭,还要给猪厂放猪。我只有还不到十岁的四哥照看着。家里没有暖壶,我渴的时候,四哥就在锅里烧一瓢水,凉一点了,喂我喝下,四哥一直陪伴了我整个童年。
  我不知道养父是怎么当上村里的民办教师的,据说养父曾经在师范学院读过书,参军后复原回了农村,就应该手捧铁饭碗呀?但他却是个手捧泥饭碗的民办教师,受着校长的欺压与折磨,很多次都想放弃这份没有任何保障的工作,在养母的坚持下,养父还是放弃了下地干活的念头。当他成为正式教师,当了校长捧起铁饭碗的时候,他就理直气壮地对全家人说:“你们都得靠老子吃饭,就是家里的一根火柴,也得用老子的钱买。”养父的无情,如毒液一样,浸透了我的幼年。家里来了亲戚,做了一顿炸油饼,客人走了。四哥偷吃了一个油饼,父亲将瘦小的四哥堵在墙角,拼命地拧着四哥脸上的肉,四哥的脸被扯得变了形,他疼得跺着脚大哭起来。我吓得晕了过去,从此,我每次遇到心痛的场面,都会晕倒。
  记忆之中,我大概有十来岁的时候,和四哥一起去放牛,就在我弯腰拔草的时候,一头身体强壮的公牛,一蹄子踩在我的手背上。我大哭起来,公牛在四哥的驱赶下从我的身体上踩了过去,四哥哭了,他弱小的身体和公牛对战在一起,四哥几次被公牛掀起,又几次摔在地上。最后杀了一个平局,四哥背着我一步一步走下山崖,那一段路,成了我一生中最艰辛的历程。四哥几次把我放下,流着泪为我揉手。
四哥患病了,气管炎。他无法上学,无法畅通地呼吸。养母下田干活儿了,生命垂危的四哥对我说:“妹妹,四哥好饿。”我蹬着板凳看看隔板上空空的饭盆,对四哥说:“什么都没有。”四哥说:“你给四哥舀半碗水,里面撒几颗咸盐。”我蹬着板凳,半个身子探到水缸中,然后舀了半瓢水,放了几个盐块,递给四哥。四哥咕咕地喝着,喝完了,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养母从田地里回来了,看着气息奄奄的四哥,把一口还没养大的猪卖掉,背着四哥去了医院,漫长的六十里路,养母不知道是怎么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的,卖猪钱花光了,养母又把四哥背了回来,慢慢养着。四哥爬在窗前,看着窗外的风沙,他想到了同学,他不停地念叨着同学们的名字,记忆中那个同学好像叫边登岭。
就在四哥从医院回来的第二天下午,残阳漂进窗户,映在墙壁上,白刷刷的一片,和我玩耍的四哥突然脸色泛黄,软软地倒在炕上。养母开始叫唤着四哥的名字,四哥却慢慢变得僵直了。养母大声哭泣着,她跪在四哥的面前说:“老天爷,让我死吧,把我的孩子留下,我愿意替我的孩子承担所有的罪孽!”我吓得跑出门,再也不敢回家。全村的男女老少都拥到我家,大家熬了绿豆水,端到母亲面前,给四哥灌下去。也有保健院打强心针的,屋里屋外挤满了人。
夜幕降临,一直到全村的人散尽了,我才战战兢兢地回了家。只见养母紧紧地拥抱着四哥,四哥强打精神指着绿豆水对我说:“妹妹,你也喝一口,甜的!”
第二日,衣服褴褛的母亲拖着浮肿的身体下田劳动了,她双眼红肿,像个纸人一般。四哥穿着娘惟一的一件新上衣上学去了。
……
看着四哥上车,看着载着四哥的列车远去,想到四哥的生活,我的心很痛。我对我的四个哥哥很有负疚感,他们四处打工,跑包头筛沙、上大同当泥瓦工挣钱供我上学,我却不能一个个地回报他们。回到爸爸身边之后,我更是生活在官僚阴影之下,不敢多说一句话。今天,四哥来看我,却受着素素和安妈妈的白眼,我却不能留四哥住一宿……

 作者简介:阿娜尔古丽,党员,维吾尔族,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协会会员,国际写家协会终身签约作家。出版长篇报告文学《踏着春天的脚步》;出版长篇小说:《红盖头》、《花轿》、《秋蝉的嫁衣》、《柳如是》、《压寨夫人》等。长篇报告文学《森林城市的崛起》由中国绿色时报连载。长篇小说《森林中的红盖头》由《生态文化》连载。《守林世家》由《生态文化》连载,已经出售影视版权。中篇小说:《糖水玛娜》被中央财经大学阅读课本录用。参与十余部影视剧。在国内期刊:《西部》、《飞天》、《地火》、《上海文学》、《天津文学》、《民族文学》、《青年文摘》、《浮玉》、《中国林业》、《国土绿化》、《生态文化》、《世界华人》、《华人》、《半月谈》、《共富天地》、《塔里木》、《读者文摘》、《楼兰》、《老爷山》、《人民日报》、《中国青年报》、《华北信息报》、《共富天地》、《河北教育》、《东莞文艺》、《中国绿色时报》、《新视野》、《南方周末》、《黎都文苑》发表小散文四百多万字。

  作者简介:王湛华,香港人,籍贯广东东莞,东莞康年制帽有限公司董事长、政协东莞市港澳区委员、香港东莞石排同乡会会长、香港广东社团总会荣誉会长、著名慈善家,野生动物保护大使。与阿娜尔古丽合作长篇报告文学《足迹》,二人继《足迹》之后合作长篇小说《大家族》、《我的祖母麦淑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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