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专栏 | 张书勇:在希望的田野上(149——151下部 长篇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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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希望的田野上(149——151下部 长篇连载)

文|张书勇 

第二十二卷

149

酒黍花开得五彩缤纷如火如荼的时节,李进前左手牵着碧桃,右手牵着洋洋再次出现在了仲景村的村口;跟在他们后面的,是赵夏莲、张天远、若凤、麦兜、禾禾和六十位年龄相仿的男女同学。他们分乘三辆豪华大巴客车,在“天凤”宾馆门口下车后,一行人浩浩荡荡、热热闹闹的走进了村里。

昨天是赵夏莲、李进前、张天远的母校禾襄市第二高级中学的百年校庆吉日。当年从母校走出去如今分布在全国各地各行各业各条战线的近六万名同学校友,在历经十数年数十年的分别之后,或白发苍苍暮霭沉沉,或指点江山豪气依旧,都纷纷再次飞回到了母校的怀抱。大家叽叽喳喳喁喁噪噪的相聚在母校校园的每一个角落,含泪话今昔,谈笑忆故旧,气氛高涨而又热烈。

当年,赵夏莲、李进前、张天远上高一时,分在两个班级,赵夏莲和张天远同班,李进前则独自一个班级,两个班级都是学校级段的重点班。到了高二高三时候,两个班级打乱后重新组合,分成了文科班理科班,赵夏莲进入文科班,而李进前、张天远则进入理科班,两个班级人员基本上没有大的变动。这次回到母校参加校庆,两个班级除六名同学英年早逝、十四名同学或出国深造或远在异地或事务缠身不能及时赶回外,其余的六十名同学一个不落的全部到齐了。

早在校庆开始之前,李进前就和赵夏莲、张天远、碧桃、若凤——碧桃和若凤虽然不是校友,但也特意带领洋洋、禾禾赶了过来,——分头通知,邀请同学们借这次机会前往仲景村参观酒黍种植基地,参观循环经济产业园,加入到乡村旅游的队伍中来。大家一拍即合,欣然同意。校庆结束后,一伙六十余人在禾襄宾馆尽情的欢聚闹腾一夜,天一亮,便出门乘车,目标直指仲景村。

上午八时许,三辆豪华客车依次泊在了“天凤宾馆”门前;在赵夏莲、李进前和张天远的引领陪同下,六十名同学先步行参观了仲景村的“美丽乡村”“传统村落”建设,参观了刚刚建成通车的扒淤河跨河大桥。<br>截止目前,仲景村的破旧瓦屋全部拆除完毕,“仲景公园”也已建成投用,水泥道路、游园广场、农家书屋全部配套到位,新建房屋整齐划一,条条道路美观漂亮,家家庭院洁净,户户笑声朗朗,电话电脑屡见不鲜,宽带网络四通八达;房前屋后又栽种了花卉林木,楼墙屋顶又安装了空调浴霸,凡有林荫草木的地方铺设了石子甬道,放置了水泥椅凳,颇增添了几分雅趣。直把参观的同学们看得啧啧赞叹,恍若走进了城市的居民小区一般。

更妙的是,赵夏莲又和张天远联起手来,把村北的二百余亩片状自留田全部种上玉米、绿豆、红薯和辣椒、萝卜、花生,且美其名曰“碧云天黄花地”。每有城里游人到来,安排专人将他们带至田间地头,观赏田园风光,感受乡村气息;到了收获季节,又让他们自己动手,或掰玉米摘豆荚,或刨红薯收辣椒,或拔萝卜薅花生,体验劳动乐趣,品尝丰收喜悦,然后收取一定的费用。这样做,既增加了村民们的收入,又提高了城里人的兴致,——看到这里,六十余位同学竟不由得为赵夏莲的精明善谋而高声喝彩了。

赵夏莲手持电喇叭走在队伍侧面,一面走一面向同学们介绍着仲景村、水源镇乃至禾襄市的土地“三权分置”改革情况。

“赵夏莲,我从省报上看到过关于仲景村土地'三权分置’的报道。听说为了做好土地'三权分置’工作,你经受了不少磨炼,甚至蒙受了不少委屈,是吗?”问话的是一位戴着黑框眼镜、显得文质彬彬的男性同学。

赵夏莲骤然一愣,瞬间王安平、钱兴胤、钱兴茂、钱二狗、李大牛、二哈等人的面孔一一浮现眼前,他们都曾给自己的工作制造过种种麻烦,然而如今想来,这何尝不是一种人生经历不是一种社会考验呢?想到这里,赵夏莲笑了:“老朱同学,你怎么问起话来像个记者呢?不错,在基层工作的确不易,可能经受这样那样的挫折误解甚至是打击报复,可是你看,现在不是雨过天晴,风轻云淡了吗?……”

接下来,六十名同学又步行参观了扒淤河两岸的循环经济产业园和立体种养园,当然这次的讲解员换成了手持电喇叭的张天远。当看到那沿河两岸郁郁葱葱绵延起伏的杨树、香樟树林木,那林间横爬竖缠的南瓜秧蔓和寻吃觅食的鸡鸭群落,那河坡底部藤蔓遮顶石子铺底的草丛小道,那清碧如蓝的河水和不时跃出水面的鲤鱼鲢子,同学们一个个不由兴奋得伸展双臂仰天长啸起来;又有十多位豪放派的男女同学特意坐进游艇,开足马力在水面上来来往往的飙游几周,直到飞溅的浪花水珠打湿了衣服鞋袜,方才心满意足的走上岸来。

上午十时许,若凤和碧桃先自带领孩子们赶回“天凤宾馆”,开始指挥厨师精心为前来参观的同学们准备午餐了。

接下来同学们就开始兴致勃勃的参观仲景村酒黍种植基地了。在李进前的带领下,大家列成长长的一队,踩着两块黍田之间的一道青草小径小心翼翼的向前走去,生怕不小心碰坏了一株酒黍秧苗。那秧苗已经长得有齐胸来高了,每一株都如小树一般生机勃勃的铺展开来。一路走下去,头顶上是深蓝高远的一碧如洗的天空,是偶尔飘过的一片两片轻絮薄纱似的白云,四周则是一望无际的随风起伏的海洋。那情景,那感觉,真是美丽极了,惬意极了。

李进前手持充电喇叭走在长队的最前边,不过他是面向大家倒退而行的;一面退行一面通过喇叭解说酒黍的分布区域、生长习性、品质特征和市场前景,解说他在种植酒黍过程中曾经遭遇的种种磨难挫折,解说“香雪”集团公司当前的生产经营和发展概况。

李进前说,仲景村周围的六千余亩耕地是酒黍生长的最佳区域,这里一百多年前出产的普通酒黍就曾经在巴拿马万国博览会上获得过金质奖章;现在大家看到的酒黍是由国家农科院最新研制推出的品种豫JS31号,这种酒黍与普通酒黍在外观形态和生长习性上基本没有区别,二者唯一的差别之处就是各自染色体的构成不同……

李进前说,为了争取村民们的支持在仲景村这块“风水宝地”上种植酒黍,他曾和张天远展开过激烈的竞争,两人斗智斗勇各不相让,最终还是他棋高一着取得胜利;“香雪”集团公司目前年产黄酒一百二十万瓶,已在全国六十六个大中城市设立了连锁经营模式的“香雪”酒屋,专门直销这种黄酒……

李进前说,……

面对李进前滔滔不绝的解说,六十余位同学或听得目瞪口呆啧啧赞叹,或听得眼睛发亮心醉神迷。

当队伍行至酒黍种植基地大门前,LED超大屏幕电脑上正在播放着宣传“香雪”黄酒的广告画面:漫天黄沙中,一声长嘶,腰挂长剑颈系披风、一身古装打扮的张曼丽驰马前来,然后飞身落地,背倚马身,打开青花瓷坛盛着的“香雪”黄酒仰首酣饮;同时响起一句铿锵顿挫的旁白:

“自古美人爱美酒。'香雪’黄酒,穿越千年,经久不变!”

自此,李进前的解说刚好结束。一阵短暂的沉默过后,一位娇小清秀的女同学,当年在校时大家都曾叫她做“小辣椒”的,忽然站出来大声的质问道:

“李进前,你干嘛欺负人家张天远?”

李进前一怔,想了半天,方才明白“小辣椒”指的是在“三权分置”过程中他和张天远为了夺得土地流转权而相互竞争的事情,又记起当年在校时“小辣椒”曾经一度偷偷的暗恋过张天远,不由得咧嘴一笑,大声的说道:

“原来是'小辣椒’啊。哈哈,我就是欺负人、家、张、天、远啦,——你能把我怎么样?”

一面说,一面回头望望赵夏莲,然后便不怀好意的冲着队伍中间的张天远直睐眼睛。

不料“小辣椒”竟一挥手臂,大声喊道:“你欺负人家张天远,我就把你打倒。——打倒李进前!”

六十余位同学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推推搡搡嘻嘻哈哈的举起手臂,跟着高声喊叫。于是碧澄的高远空旷的天空下面,浓绿的一望无垠的酒黍田间,开始震响了一片参差不齐的呼声:

“打倒李进前!”

“打倒李进前!”

……

上午十一时许,参观全部完毕,六十名男女同学又在李进前、张天远和赵夏莲的陪伴引领下,来到了“天凤宾馆”门前的广场上。大家或三三两两或男男女女的凑在一起席地而坐,队伍从宾馆门前一直延续到了蓬勃生长的酒黍地头。大家通过微信面对面建群设置,很快便建起了一个六十人的微信群,群名就叫“匆匆那年的兄弟姐妹”。

与此同时,若桐也早带领小王及小牛等人通过无线联网技术将所有人的手机都和LED超大屏幕电脑连接起来,同时话筒、扩音器等一应设备也全部摆设到位。这种奇异的设置,吸引得满村的老人孩子唧唧喳喳的围着观看。

虽然走了两三个小时的乡村土路,大家伙儿一个个面露疲惫腿脚发软,然而精神和谈兴却依然很高;当然每个人谈话已不再是面对面的了,而是各自打开手机微信,手持话筒通过微信视频讲话,连线即时把视频传播到了LED电脑屏幕,其他人只需仰头望着LED电脑屏幕便即可看到听到了。

谈话开始时候天南海北,没有一定的主题,后来不知是谁提议借此机会每人谈谈自己走上社会这么多年来的经历和感受,立即得到了全体人员的热烈赞成。于是便从戴眼镜的老班长开始,话筒在大家的手中转来转去,六十余位同学挨个谈了起来,自然LED电脑屏幕上,也挨个出现着每个同学的光辉形象。

六十名同学有的在机关上班,有的在企业任职,有的在学校教书,也有的自己创办实体搏击商海。听得出来,从高中到大学,从校园到机关,从恋爱到结婚,从生活到工作,绝大多数同学的人生道路还是比较平坦比较顺畅的,有两位在省直机关上班的同学在谈起自己的经历和感受时,甚至还不由自主的流露出了居高临下春风得意的表情。

150

“大功告成了!”上午十一时许,禾襄宾馆六六六房间,邬辛旻望着如约而至的白毛和黑皮,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珠,兴奋得声音都有些发颤。

白毛黑皮高兴得“耶耶耶”的轻声欢呼着,两双手掌举在半空“啪”的一击,然后各自侧转身体,扭腰摆臀,让四瓣屁股“咚咚咚咚”亲昵的碰撞着。

上午九点左右,“一帘竹梦”茶楼的雅间内,阿慧阿美最终还是抵不住威胁,万分无奈的将由三十六组阿拉伯数字组成的密码交到了邬辛旻的手中。邬辛旻拿到密码,当场便把装有三万元现金的信封和存有不雅视频的U盘递给了阿慧阿美。

望着阿慧阿美疑惑不定、惴惴不安的神情,邬辛旻阴沉沉的说道:“实话告诉你们吧,不雅视频我的手上仍有备用复件,如果十二个小时内我们平安离开,不雅视频将从此永无面世之日;如果十二个小时内你们胆敢报警,那大家就等着同归于尽……”

“我们决不报警,我们决不报警!”阿慧阿美连连保证说道。

离开“一帘竹梦”茶楼,邬辛旻带着密码匆匆赶回市区东郊的独家小院,迫不及待的戴上橡胶手套,迫不及待的打开东侧房间的房门,迫不及待的站在了靠墙角放着的保险柜前。

站在保险柜前,邬辛旻长长的呼两口气,努力将紧张的情绪平抑下去后,摸出手机拨打了黄克敬的手机号码,手机听筒传出提示音道:“你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一连拨打两次,手机听筒传出来的提示音都是“你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邬辛旻这才彻底的放心大胆起来,左手从包中拿出阿慧阿美提供的写着三十六组阿拉伯数字的纸片,右手五指慢慢的一寸一寸的伸向了保险柜的密码组件。

咔——咔咔——,保险柜的密码组件被拨转了,发出着极其细微的声音。

“如果阿美阿美胆敢拿假密码糊弄姑奶奶,我出去立马就给她们好看!”伴随着密码组件被拨转时发出的咔咔微音,邬辛旻牙齿咬着嘴角狠狠的说道。

汗水很快就打湿了邬辛旻的头发,濡湿了邬辛旻的衣袖。

咔——咔咔——,咔——咔咔——

咔——咔咔——,咔——咔咔——

当最后一组密码也被拨转完毕时,邬辛旻迫不及待的把目光移向保险柜的屏幕;屏幕上显示出了一行绿字:

密码输入成功!

“密码输入成功,密码输入成功!”邬辛旻欣喜若狂的连叫两声后,长长的舒了口气,直觉浑身瘫软,几乎差点就要跌坐在了地上;然而对于金钱的攫取欲和占有欲使她很快便又站稳身体,目中闪烁着吓人的贪婪的绿光,再次把右手伸向了保险柜的柜门把手。

在拉开保险柜柜门的那一刻,邬辛旻再次紧张得心惊肉跳,通体冷汗,生怕刚才的“密码输入成功”只是自己的错觉或是黄克敬的阴谋,保险柜会在柜门拉开的同时发出刺耳的报警声音;然而,柜门拉开了,保险柜却并没发出任何声音。

现在,存在银行里的数千万元的款额手续就坦放在保险柜中,展现在自己的眼前;邬辛旻控制不住的吞咽着口水,颤抖着双手把保险柜内叠放整齐的所有存折、银行卡等等各类证照手续全部拿了出来,然后打开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费约半个多小时的时间,终于将所有的银行存款全部转移到了另外一个海外账户上。

干完这一切,邬辛旻已是汗流浃背,头发黏湿,浑身酸软得仿佛刚刚扛过二百斤重的麻袋一般;她努力稳了稳神,重新将各类证照放进保险柜内,关闭柜门,再带上电脑小心翼翼的退出房间,锁闭房门。直到这时,她才深深的呼了口气,电话联系白毛黑皮在禾襄宾馆见面……

“不过先别激动太早,现在全部钱款虽然的确已经到了我们开在海外的那个账户上,”邬辛旻双目扫视着白毛黑皮喜极欲狂的脸,冷静说道,“但是倘若我们不能平安离开,一切便都是枉然!”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白毛立即冷静下来,小心问道。

“我花三万元买通了和黄克敬同车的司机,让他在车内安装了手机信号屏蔽仪,所以倘若黄克敬一直坐在车上,他的手机就接收不到银行发出的提示信息,我们转走钱款的事情他自然不会知道;但若中途下车,手机失去屏蔽而接收到银行发出的提示信息,那就很危险了!”邬辛旻再次说道。

“黄克敬如果接到提示信息,知道钱款已被转走,他会不会报警?”黑皮紧张的问道。

白毛“啪”的揍了黑皮后脑勺一掌:“废话,换你你不报警啊?”

邬辛旻并不理会白毛黑皮间的打闹,只管说道:“当然也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即便黄克敬下了车,山中信号不好,手机照样接受不到信息,那他仍旧无法得知我们转走钱款的消息,自然也就不可能报警了。——但愿上天能给我们这种帮助!”

“对,对对,山中信号肯定不好!”白毛附和说道。

黑皮反驳说道:“那也不一定,有些移动信号发射塔还专门建在山顶上呢!”

白毛又“啪”的揍了黑皮后脑勺一掌:“你专门要和御姐做对是不是?”

“不管是手机被屏蔽还是山中信号不好,我们充其量也只有五个小时的时间,所以我们必须尽快离开;五个小时后,即便黄克敬收到信息,即便黄克敬报了警,我们已经坐上飞往澳大利亚的飞机,飞出了中国国境,黄克敬就是神仙助力也无可奈何了!”

黑皮急不可待的接口说道:“那还废什么话呀,我们这就赶紧离开吧!”

白毛第三次“啪”的揍了黑皮后颈一掌:“急什么,一切听从御姐的安排!”

“走,也得有个章法,也得讲点计谋,要不然恐怕走不出禾襄境界我们就得和警察打交道了!”邬辛旻眼中闪着狡谲的光,冷冷的说道。

“你不是说黄克敬那里没有问题吗?”白毛黑皮同时问道。

“黄克敬那里暂时应该没有问题,”邬辛旻说道,“可我们需要对付的人还有李震宇,还有钱兴胤;这两个可都不是省油的灯,万一让他们察觉,我们照样还得和警察打交道!”

“那怎么办?”白毛黑皮再次同时问道。

“先解决钱兴胤的问题!”邬辛旻言简意赅的说完,摸出手机,拨通了钱兴胤的电话。

电话接通,邬辛旻的话语立刻变得蜜里调油般的糯软甜蜜了:“兴胤啊,很久不见,你知道我每天有多想你吗?——实话告诉你吧,我已经找出密码,打开保险柜,给你弄到三百万元了。今晚八点,你准时过来……”

压下电话,邬辛旻冷冷的扫了一眼白毛黑皮:“下面该怎么做,就不用我再教你们了吧?”

接下来,邬辛旻就带着白毛黑皮出门下楼,坐上早便预定好的等在宾馆院内的一辆商务车径朝市区东郊驶去。在独家小院门前,三人大摇大摆的推门下车,开门进院,再大摇大摆的出院锁门,大摇大摆的上车闭门;然后商务车便顺着市区大道东向而行,驶至快速通道,再驶上高速公路,一径朝着省城方向驶去。

“御姐,我们这是……去往哪里呀?”车行途中,黑皮结结巴巴的问道。

邬辛旻双眉紧皱,表情冷峻,片言不发的凝望着前方;白毛“啪”的揍了黑皮后脑勺一掌道:“不准多嘴,一切听从御姐安排!”

两小时后,商务车驶下高速公路,驶进服务区。这是一座位于禾襄市和省城两点一线正中位置的服务区,平日停泊的车辆、休憩的旅人极多。邬辛旻带着白毛黑皮下车,混入熙熙攘攘的人流,穿绕大大小小的车辆,快步走向位于服务区一角的公共厕所;走出厕所时候,三人已各自换过衣服,戴上墨镜,再也不是方才的打扮模样了。

“把手机连同卡号都丢下了吧?”邬辛旻严肃的问道。

白毛黑皮相互望望,齐声答道:“丢下了,丢下了!”

“好。”邬辛旻道,“你们应该明白,如果不把手机连同卡号丢下,我们出逃的线路便有可能被警方全程掌握……”

“明白,明白!”白毛黑皮同声说道。

接下来,三人走至早已等在众多车流中的另一辆商务车,返回高速公路,前驶不远便下了出口,再从另一个入口上了高速公路,转头朝着禾襄市区方向驶去。原先的商务车在停了大约二十分钟后,继续沿着高速公路径朝省城方向驶去。

黑皮嘴角蠕动两下,满目疑惑的望着坐在前面副驾驶座上的邬辛旻,但却没敢说话。

商务车沿着高速公路以一百三十码的时速南向行驶,距离禾襄市区愈来愈近,最后虽然到了通往禾襄市区的出口,但却并未下路,而是继续一径向前驶去。黑皮望了望白毛,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再向前行驶大约五十公里,商务车进入一带深山区;山道蜿蜒,绿荫翳蔽,来往车辆已经极其稀少了。邬辛旻摸出手表看了看,说道:“再有半个小时便可抵达邻省机场,我们预定的航班两个小时后起飞,——尚有足够的时间!”然后便吩咐停车,带着白毛黑皮下车略作小憩。

三人沿着一条羊肠小道攀上路旁的陡崖。其时两腋清风徐来,触目美景如屏,令人心胸豁然开朗,至此邬辛旻方才如释重负,得意说道:“任你李震宇、黄克敬奸诈如鬼,也想不到我会使这出南辕北辙、声东击西之计。好了,我们现在就要离开禾襄,如鱼儿游入大海再也不会回来了。临别之际,我要说几句话!”

接着邬辛旻便踏上一块突兀的山岩,伸展双臂,居高临下的冲着禾襄方向大声喊道:“再见吧,亲爱的钱兴胤、黄克敬之流,我希望自己能像一个纯情女孩似的爱你们,但是我力不从心;你们希望我能像一个丑小鸭似的爱你们,我却又不是那么一丑到底。那么让我们大家都忘记了吧。对你们来说是忘却一个几乎是诈骗犯的名字,对我来说是忘却一个已然实现了的美梦……”

已然实现了的美梦……

已然实现了的美梦……

邬辛旻的喊声在层层叠叠的悬崖峭壁间撞响并发出回音。

接下来,邬辛旻转头对白毛黑皮说道:“就要彻底的离开了,难道你们就不想说几句话吗?”

白毛大步踏上邬辛旻刚才站过的山岩,居高临下的望着禾襄方向,双目微闭酝酿许久,方猛的甩了甩长发,深情朗诵道:

轻轻的我走了,

正如我轻轻的来。

我轻轻的招手,

作别西天的云彩。

那漂亮的阿美阿慧,

曾做过我的新娘。

那柔美的肌肤,

在我的心头荡漾。

……

轮到黑皮发表感想了。黑皮雄赳赳气昂昂、怒冲冲喜洋洋的踏上山岩,望着禾襄方向,咕哝说道:“在禾襄市呆了这么久,可我从来分不清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一出门就迷路,一出门就迷路……”

“黑皮你咕哝个毛啊。大声点,大声点嘛!”白毛在下面催道。

黑皮伸展双臂,张大嘴巴,憋了许久,忽然声嘶力竭的喊道:“禾襄,我还会回来的……”

话音未落,便被白毛一脚踹下山岩:“你个乌鸦嘴,净说些倒霉的话。什么还会回来,我们这是一去不复返了,你还要回来,难道是被警察抓住押送回来吗?”

151

轮到李进前时,他左手握着话筒,右手在脑勺后面搔来搔去,完全没有了刚才在酒黍田间侃侃而谈的流畅;半天才咧嘴一笑,说道:

“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大家伙儿都知道在学校时我最害怕的就是作文课了,别看平日嘻嘻哈哈的说着还行,可上不了大台面的。我的情况你们都看到了,我也做过介绍了,没有什么再好说的了;至于感受嘛,……我是光着屁股进城的农村娃,这么多年一路走来,我是真正的体会到了三个字:不容易,那是真的不容易啊!”

张天远在发言前先把眼睛低下去盯住自己的脚尖,——倒并不是因为局促紧张,而是他知道,只要一抬起眼睛,就会和“小辣椒”那火辣辣的幽怨多情的目光相遇。他清了清嗓子,低声说道:

“我的情况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高中毕业后没考上大学,回到家里务农,种过地,贩过鸡,卖过菜,也偶尔给人打点短工;苦也吃过难也经过,赚的时候少赔的时候多,后来多少攒了些钱,正赶上南下打工大潮风起云涌,农村土地撂荒严重,于是就成立了农业公司,搞起了土地流转。要说感受嘛,和李进前一样,也是三个字:不容易!……”

“李进前、张天远你们两个太谦虚太低调了!”同学们乱纷纷的叫嚷道。

赵夏莲是最后一个接过话筒的。面对这些曾经朝夕相处的同学,面对这些曾经亲密无间的朋友,她的嗓音有些发颤,她的喉头有些发堵。她详细的回忆了当初曾经和同学们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的豪迈情怀,又简单的述说了这么多年来在基层工作的种种不易和复杂经历,当然隐去了夫妻感情破裂分道扬镳的痛苦往事。结尾的时候,她这样说道:

“各位同学,各位挚友,刚才在路上就有人问过我:听说为了做好土地'三权分置’工作你经受了不少磨炼,甚至蒙受了不少委屈;针对这一问题,我只做了简单回答。现在我想说的是,虽然我曾遭遇挫折,历经磨难,但我的好处是并不就此掉头走开,更不灰心丧气;我的好处是屡败屡战,愈挫愈勇;我的好处是只要认准目标,就坚韧不拔的干下去,义无返顾的走下去,哪怕中途倒下,也绝不轻言放弃。因为我坚信明天总比今天更美好!因为我更坚信终有一天我会实现自己的理想,超越自己的目标!……”

“好——”同学们齐声欢呼叫道。

“关于土地'三权分置’,关于一二三产融合,可能有些同学还不很明白,而这又决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讲得清楚的问题,有兴趣的同学回去后可以翻看相关的文件书籍,并欢迎有时间再来考察调研。我在这里要说的是,土地'三权分置’、一二三产融合,是当前乡村振兴的必由之路,是党中央结合农村实际做出的英明决策,相信在不久的将来,我们就会看到它们带给农村翻天覆地的变化,带给农业蓬勃旺盛的发展,带给农民实实在在的好处……”赵夏莲侃侃言道。

同学们再次齐声欢呼:“赵夏莲我们支持你!”

听着仲景坡上下震响的热烈的掌声,赵夏莲忽然变得泪光闪闪了;原本就此打住的她顿了一下,再次侃侃而言的说道:

“各位同学,各位挚友,我们脚下的仲景村,便是'医圣’张仲景的衣冠冢。将近两千年前,一代名医张仲景就在这里出生,在这里成长,他的衣冠又在这里安卧长眠。少年时代的张仲景便苦读医书医籍,并立下了'不为良相,便为良医’的远大志向;成年后,张仲景又游历四方,施展神医妙手,为无以其数的病人解除了痛苦。……还有,据禾襄市志记载,我们刚才路过的酒黍种植基地,曾经是一代良相包拯的县治衙门。大家都知道,包拯一生光明磊落疾恶如仇,敢于伸张正义除暴安良,深受老百姓的爱戴。……大家应该记得,高三时候语文老师曾经教过我们这样一句话:'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我知道在当前这个物欲横流泥沙俱下的时代,再说这样的话就会被人嘲笑,就会被人视为傻子;我也知道可能会有人说你是共产党员,又在党委政府部门工作,故意在这里唱高调说大话;但我更知道,我们在座的六十余位同学朋友中,有二十二位从政,有二十四位执教,各自担负着庄严而又神圣的职责。因此在这里,我愿以这句格言,以张仲景和包拯的故事与大家共勉!……”

沉默,许久的沉默。

忽然,仲景坡上下爆发起了震耳欲聋的经久不息的掌声。

在仲景村的历史上,这是一场空前绝后的别开生面的午间会餐:六十位同学从“天凤”宾馆门前一直延续到了蓬勃生长的酒黍地头,黑压压的坐了一大片,而盛放酒菜的杯盘碗碟也就摆放在面前的草间地上;菜肴虽然简约,但却并不简单,都是产自乡间的原汁原味的青菜、瓜果与豆椒之类,自然也没有落下“天凤宾馆”新近推出的“土锅柴鸡”和“傻瓜笨蛋”,一样一样由若凤、碧桃和若桐、小王、小牛指挥宾馆的服务人员源源不断的用托盘送来;酒则是“香雪”雕冰黄酒,自然由李进前亲自从禾襄市区捎带回来了。

这场午间会餐吸引得李大牛、二哈、猴跳三、麻叶婶、麦叶奶甚至瞎子祖爷等近百名男女老幼村人纷纷前来围观。他们站在坡下远处,津津有味的不厌其烦的逐一指点品评六十余位学友的相貌衣着,唧唧喳喳的肆无忌惮的发表意见大说大笑。可惜在喧嚷的人群中再也找不到最爱瞎凑热闹的老幺蛾的身影了:春天里,老幺蛾由于实在不堪忍受接连三日“呷呷呷呷”怪叫的折磨,最终一根绳子把自己吊死在了李家墓地的构树上。

开饭前,李进前站在“天凤”宾馆门前的石阶上,手持话筒,高声的说道:

“我们这次两个班级的同学聚会,有几位同学没能回来,感到很是遗憾。不过我已经联系上了正在美国麻省理工学院深造的张青河,他半个月前去到了澳大利亚的悉尼度假,现在正和妻女一道坐在手机跟前,等着和我们大家伙儿见面呢!”

在一阵惊讶的热烈的欢呼声中,大家纷纷把目光投向LED电脑屏幕,通过微信视频聊天功能,果然看到张青河正与妻女一道静静的守侯在手机跟前;虽然远隔重洋,但屏幕画面极其清晰,就连张青河鬓边的棵棵白发也看得清清楚楚。同学们立刻激动起来,一簇一簇的通过微信视频聊天功能争相和张青河打着招呼。李进前也和张青河互相问了好。LED电脑屏幕里,张青河兴奋的说道:

“进前,我虽不在国内,但我每天都要通过国际互联网、微博、微信公众号和报网客户端搜看关于禾襄的新闻。我看到了许多关于你的报导,也看到了你们集团公司建立的网站,你现在可算是把酒黍事业做大做强啦。你打算什么时候让'香雪’黄酒冲出国门,走向世界呢?”

李进前兴奋的咧着大嘴答道:“快啦,快啦!……”

一阵闹闹嚷嚷的对话过后,大家伙儿总算安静了下来。赵夏莲站直身子,面向坡下的同学们继续大声说道:“现在,我们两个班级的同学能够联系上的已经全部联系上了。下面,我建议大家为我们两个班级英年早逝的六位同学默哀三分钟!”

说完弯下腰去,将三杯黄酒缓缓的洒在脚前地上。往日同窗求学的一幕幕情景再次浮现在了眼前,六十余位同学纷纷低头肃立,人群中甚至还传出了细微的哽咽啜泣声音。LED电脑屏幕上,远在澳大利亚的张青河一家也站起身来,静静的为六位英年早逝的同学肃立默哀。

三分钟后,赵夏莲长长的舒了口气;她抬起头来,大声说道:

“六位同学虽然离去了,但我们活着的还得继续活下去。从学校里走出来这么多年,我觉得大家伙儿混得都不太容易,但总体上我们的国家是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我们的个人生活也在蒸蒸日上。我提议,为了祖国的繁荣富强,为了大家的美好明天,——干杯!”

六十余位同学纷纷端起酒杯,LED电脑屏幕里面的张青河和妻女也各自斟酒举杯。一阵清脆的杯盏相碰和简短的温馨祝福过后,大家伙儿一饮而尽。

“——青河,面对这么多的同学朋友,你也说两句嘛!”

张天远和李进前同时向张青河发出了邀请;在学校里,除赵夏莲之外,两人和张青河的关系最铁,是有名的“铁三角”。

“各位同学朋友,今天,我的心情非常激动,也非常高兴。我想说这么几句话:我们远在异国他乡,是祖国母亲的游子,是家乡父老的牵盼。我们的海外生活其实并没有国内某些人想象的那么优越,我们的海外工作也没有国内某些人想象的那么简单。但我这么多年来的整体感受是,随着祖国母亲的繁荣富强,随着祖国母亲在国际地位上的大大提高,我们在外面也越来越受到了尊重,越来越受到了欢迎;尤其是祖国母亲几次派出军舰,不远万里迎接阻隔在外的同胞回家,更是常常令我激动得泪流满面。无论走到哪里,我都会理直气壮的声明:我是中国人。所以,我提议,为了我们祖国母亲的伟大富强而再次干杯!”

六十余位同学纷纷面向LED电脑屏幕再次举起了酒杯。接下来,大家便三五成群的凑到一起,或小声谈论过去,或大声干杯祝福,气氛十分热烈。扩音器里,也开始缓缓的响起了当年曾经风靡校园的流行歌曲:

睡在我上铺的兄弟,

无声无息的你,

你曾经问我的那些问题,

如今再没人问起,

……

明天你是否会想起,

昨天你写的日记,

明天你是否还惦记,

曾经最爱哭的你,

……

LED电脑屏幕里面,张青河一家也是激动得相拥而泣。赵夏莲发现,当扩音器里播放到“谁把你的长发盘起,谁给你做的嫁衣”时,“小辣椒”一面慢慢的啜饮黄酒,一面闪着泪花如痴如醉的凝望着远处张天远的身影。幸好若凤带领碧桃、若桐等人正在来往穿梭忙碌,没有注意到这一幕……(未完待续)

图|网络

作者简介:张书勇,汉族,1972年生,现工作于河南省邓州市委宣传部,业余时间专心进行文学创作,已出版有中短篇小说合集《桃花流水美人》、长篇历史传奇小说《大宋风云录之萁豆劫》、长篇叙事散文《邓州风物志之家 故园 老地方》,长篇小说《在希望的田野上》也已出版并发行。其中中篇小说《拯救白玉兰》已被改编电影并上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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