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行记之二
睡了一个好觉,在窗外叽叽喳喳的鸟鸣声中悠然醒来。江南的清晨,能把人甜醉了。
淅淅沥沥的小雨,已然不知道在何时悄悄溜到何处歇脚去了,留下空灵安闲的小镇,在清风里静默。周末一过,三河也就告别了短暂的喧嚣,少了三分俗气,却多了七分清雅,和我理想中的古镇一个味道。尤其是这样清冽的早晨,空巷无人,但并不寂寥。
临河有几个早起的老阿姨,一边不疾不徐的洗洗涮涮,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话,声音虽不似苏侬软语,却也别有一番甜糯的韵味,且因为多了岁月的沉淀,让人听来有说不出的安心。这样的情景,让我想起了记忆中的故乡,以及那些拿着棒槌捣洗衣服的婶婶姐姐们,眼角竟莫名的湿润了。
河两岸的李子花已然怒放,以至于即便只是轻风微雨,也足以让她们林花谢了春红,撒下片片落花。然而,江南这个季节是不担心有多少花谢花飞的,正是姹紫嫣红开遍的时候,她怕的只是有人会辜负了这良辰美景,看不到如此明丽的春色。所以,我又如何忍心伤害了这样的江南呢?何况,今日春分,和煦,适宜出行。我且离了这不期而来的江南小镇,再去寻别样的风光去。
小桥流水,粉墙黛瓦,恍若远古走来的诗行,娴静优雅,以至于令人在江南的旅途中,极有可能因为它们的存在而忘却了疲劳,更不会觉得单调。即便是这样的阴雨天气,因为有了路边的桃红柳绿,油菜花黄,江南给人的感觉依旧是明媚的。但如果只是浓墨重彩,看多了也难免乏味,江南偏不给你这样的机会,走几步,便让你看到一株或者几株尚未发芽的老树,于万花丛中点缀出别样的风情。尤其是那些伫立在河畔、宛若盘虬卧龙一般的铁干枯枝,更是于流光滟影中,低调的展示着自己不一样的风骨。我的心里不免感慨造物主对江南的厚爱,放眼望处皆风景,随手画一个圈,便是一幅水墨画,大大小小的水墨画连成一块,妩媚固然是多了些,但雄浑壮阔也便不缺了。江南,不单单是小女子,一样也可以是伟丈夫。
原本长途乘车,总不免会打个盹儿啥的,但是江南也不给你这个偷懒的工夫。车行途中,一秒以前还是青山绿水,一秒过后便可能是桃花掩映,翠竹丛生。还有那时不时从你眼前闪过的大大小小的油菜花田,宛如一件飘逸的碎花长裙,摇曳得人心里直痒痒。江南人何其有幸,生在江南?江南何其仁厚,孕育了美入骨的江南山山水水,还有一样灵秀温情的江南人?
一路颠簸,一路看风景,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接近了此行的目的地,桃花潭。
桃花潭之于我,一直是一个梦幻般的存在,不仅仅在于她的风光旖旎,更在于她曾经并且一直都会活在唐诗里,活在李白的笔下。我想象当年李白展读汪伦的信笺,是有多欣喜若狂:先生好游乎?这里有十里桃花。先生好饮乎?这里有万家酒店。于是,已经和敬亭山相看两不厌太久太久的李白,就那么兴冲冲的应邀而来了。但是,等他一路舟车劳顿真到了桃花潭,却发现与汪伦信中所言相差甚远。问之,汪伦却振振有辞:我信中所言不虚,距此十里,有桃花渡,不远处有个万村,村里有个姓万的开了个酒店,可不是万家酒店?我简直可以看到李白醉态可掬且开怀大笑的样子——玩了一辈子文字,终于也叫文字玩了一回。猛然觉得,汪伦真是一个古往今来最可爱的大骗子,因为他骗得如此一往情深,惹得李白心甘情愿吟出“了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的诗句来。
我不是李白,而今的桃花潭也没有了汪伦,但是,我终归是来了。因为,桃花潭亦有人在等着我,我的授业恩师,我的别后久不曾相见的老友,还有即将新识的朋友们,他们,都将和我在那个叫做宝善山庄的前清老宅子里,因缘小聚。不一定有诗词唱和,但一定会有琴箫和鸣。
南行第二天,我的文字里,将不再只有江南风景,还会有那些与江南风景一般可爱的人儿。只是,请允许我先卖个关子,让他们再迟些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