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万臣(黑龙江省)
铅酒壶,历经过多少个时代无从考证,自从进入二十一世纪以后,作为酒桌上的酒具,已经很难看到它的身影了,可作为酒文化的一件文物,还是很有收藏的价值。记忆中,我家曾有一把铅酒壶,能装半斤来酒,据说是老辈子传下来的。酒壶从底向上大半部分呈圆台体,而顶部也是一个倒立着的小圆台体,相连接的壶颈部位有明显的焊接痕迹。从我记事时起,就知道这把铅酒壶是父亲的心爱之物,动弹不得;即使被人称为“石猴”的老十弟再淘气再顽皮,也不敢随随便便拿着玩耍,那样是要惨被修理的。正因为父亲将一把铅酒壶当宝贝似的呵护,母亲才不无揶揄地说道:“穷汉子得了狗头金,走一步,拎一拎。”爱酒壶自然珍爱壶中之物,但父亲喜酒却从不嗜酒,也从不醉酒。父亲喝酒应该有四点酒德:一是喝酒不频。父亲喝酒次数很有节律,基本是两三天喝一次,从不连续饮酒,不似生产队里有的“酒漏子”:革命小酒天天喝,酒壶顿顿不离桌。他认为喝酒不是放机枪,突突起来没个完,那样喝酒没没意思,也没品味。二是喝酒不多。父亲的酒量也就在半斤左右,但从不极限操作,每次都掌控在三两以内,倒在铅壶中的酒恰在中指的壶腰部位,用手轻轻摇动,伴随着壶中响动,会有屡屡酒香溢出壶嘴,钻进鼻孔,待酒壶张跟头见底之时,也恰是老人家喝好之际。三是喝酒不语。很多人都是酒话型的,酒水一落肚,酒话就漂上来了,粘牙起来让人心烦。而原本就老实巴交、少言寡语的父亲则不然,喝酒时一副“食不言寝不语”的样子,只管自斟自饮,很少与家人言语互动。四是喝酒不作。酒这东西很独特,放在瓶子里波澜不惊,可放在“酒鬼”肚子里,就会“作妖”了,酒后五马长枪地闹腾起来没完没了。而酒后不作不闹,也算是父亲不讨人嫌的一个方面吧。每逢酒后,父亲总是习惯于“迷瞪”一会儿,并且会打嘴里溜达出一句家人都听出“老茧子”的话语:“喝点小酒儿,身子飘轻。”这时的母亲多半会回敬一句:“身子飘轻还睡觉?出去干活去!”父亲喝酒也与下酒菜、来客人和年节有关。下酒菜好点,如用一斤黄豆换五块大豆腐了,干豆腐拌黄瓜菜了,粉条子炖酸菜了,都可能诱发父亲的酒瘾。每逢家里来人去客,母亲总要掂对四个待客菜,譬如鸡蛋炒韭菜、辣椒炒干豆腐、土豆炖豆角、家拌凉菜、刀切咸鸭蛋等;那时来我家串门次数最多的,要数我的一个姓宋的六表哥了,每次前来,铅酒壶频频上桌,陪客,随着酒壶的不时点头,年岁相仿的老舅和脑门有些光秃的大外甥,话题也从居家琐事到地里收成,一箩筐一箩筐的。至于年节嘛,父亲的小酒喝的自然勤一些了。在大家吃完“正餐”后,诸如鸡头、鸡脖、鸡腚尖,还有猪眼珠、猪巧舌、猪脑子这些“边角剩料”,都成了父亲的下酒菜。奥……对了,由于受到大人们“吃猪尾巴后怕”的告诫,时至今天,我还从未品尝过猪尾巴哩!用铅酒壶温酒的过程,就是“水深火热”的过程。夏天自不必说,斟过酒的铅酒壶可直接上桌,春秋凉一些的天气,受老辈子“喝凉酒花脏钱早晚是病”的组训影响,酒是一定要温热的,而这时多半选择用“半大子”热水盆或热水锅来温酒。到了冬天,温酒又多选用火盆或灶坑……放在今天,铅酒壶可能根本入不了年轻人的法眼,可在那个生活匮乏的年代,谁家有一盏像模像样的铅酒壶,接人待客也是很有面子的。正因如此,队里有好酒之人总不免生出占为己有的念头,有人竟提出用一头小老母猪来兑换我家的铅酒壶,当时就被父亲拒绝了:“别说是一头猪,就是一匹大骑马,我也不换,因为这是祖传的物件!”随着年岁的不断叠加,父亲的酒量和身体状况一样,每况愈下,但对铅酒壶的喜爱程度有增无减。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秋季的一天,在家人和亲友的悲痛中,父亲走完了他七十一岁的人生旅程……再后来,那盏留有父亲无数次手温、给了父亲无数次酒香的铅酒壶,也陪伴他去了天府之国……但愿——在那里,父亲不再终日为生活奔波、劳累,有铅酒壶相伴,每天都能美酒飘香,活出新的精彩!
作者简介
郝万臣,笔名平步天下,星辰,1956年生于黑龙江省绥棱县。现为中国散文学会会员,黑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黑龙江省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中华文学作家协会会员,国际诗词协会会员。曾在《中国政府采购报》《中国税务报》《黑龙江日报》《广西工人日报》《长江诗歌》《散文选刊》《民间文学》《天津文学》《中华文学》《鸭绿江》《参花》《海外文学》等报刊发表一定数量的文学作品。本人被授予“中外诗歌散文先进人物”、“2017年中国新时代文艺名家”和“中国新时代文艺传承人物”称号;曾获得第四届中外诗歌散文邀请赛散文一等奖、最佳散文奖,2018年度中国散文年会二等奖等项大奖。现已出版文艺集《黑虎闯堂》1部、散文集《西域纪行》1部,被《北大荒文学馆》和《耕读书会》分别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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