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安说之清白之年
王妤安,你已经五岁了,祝你生日快乐!
这次叫你名字的时候,我心里有不一样的感觉,因为你在我心里已经长大了,“王妤安”这三个字好像不再是我发明的那个词语,你也不再是我心中完全属于我的宝贝。你从“我们”这个词儿中挣脱出来,变成了“我和你”,我就是我,你就是你,“王妤安”这三个字被你从我的归属感里掏出来牢牢的攥在自己手里。
说实话,看着你长大,就像看着你抢走了我的东西一样,心里有莫名的失落。这失落不是龙应台说的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而是我写给你的“成长会带你离开我,也会带你离开你自己”。你有太多的为什么我回答不出,是你刚刚教会我如何回归真心,可我现在却要开始训练你用假意……这是一个没有修饰就不能面对的世界,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五年来,你一直是我对这个世界最大的善意,你就是我善的化身,所以不是你要渐行渐远,是我对这个世界的留恋在渐行渐远。
许是爸爸太悲观,才会把对你的爱写进长长的句子里,看过我给你写信的人,有的人羡慕你有“恒久如天长的父爱”。但是我心里知道,我并没有比其他人对你多笑一次,也没有比别人更加耐心过。我唯一做过的,就是在每一年的某几个晚上坐下来,把流年之岁里的感情捡拾出来,化作这许多絮絮叨叨的话,我衔着这些即将在记忆里融化了的感情,或笑着或含泪的念给你听。我早就发现了,与其说是帮你记录你的童年,不如说是在写你童年时的我自己。如今,除了给你写信,我再无提笔的兴趣。我好怕有一天,面对你我也失语的时候……我就再无真心了。
”长大这两个字连偏旁部首都没有,看着就那么孤单”
今年是爸爸的本命年,12年前我也是一夜之间长大的,我的妈妈她撇下我让我自己长大。这12年来,我视每一个对我温柔相待的人都有恩于我,可是你知道吗,有时候恩情它沉甸甸的,让你心中分不清哪些是情,哪些是欠。于是我就再也没有奔跑过。
许是爸爸太悲观,总是用自己的人生气质去丈量你的未来,可既然我都没有在这个世界快乐的活,我如何叫你做我的来路人。
从今年开始,爸爸决定要出去看看,我鼓足勇气卸下了身上的很多目光和期待,这其中也有我对自己的期待,都全然不顾的放下,既然这世上还有那么多“为什么”我都回答不出,我不想做这个既定世界的“教育者”,所以我要去外面的世界,我要走在路上,纵然尘满面、泥满身,可我已是迷途人。
今年早些时候,我就在外面的路上,你景大大陪着我,没心没肺,漫无目的走在路上。旅程总是如此,前几日都是新奇,后几日是疲累;前几日并不那么想念你,后几日会在街头的孩童身上看见你的表情你的笑。我发现在路上其实找不到我自己,但是我能找到你。
当我风尘仆仆回来见到你的时候,发现你也没那么想念我,你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只要几天不见我,就会扑在我的身边。你只是若无其事的看着自己的电视,在妈妈的提醒下,才抬眼望一望我,喊一声爸爸。这是因为你长大了吧,我心里想。
那之后过了很久,我听赵雷在电视里唱一首叫《成都》的歌,我掉了眼泪,我满脑子都是我和景大大在路上的日子,那段没有你的日子重新击中了我,那段没心没肺的日子原来不会平白无故的逝去,它刻进了我的心里。我以为,《成都》这首歌不是写那个叫成都的地方,而是写每一个人把心里最割舍不下的时光放置的那个地方……
于是,“让我掉下眼泪的,不止昨夜的酒。让我依依不舍的,不止你的温柔。余路还要走多久,你攥着我的手。让我感到为难的,是挣扎的自由……”
所以,我的宝宝,既然你要长大,既然你要渐行渐远,既然我们都不必追,你也别停留,别回头……因为活在爱里,会让你沉重,我的爱不是恒久如天长的吗,它不是你的亏欠,也不是你的恩情,他是你的回忆,是你的安全感,是让你有勇气去爱别人的,我不想让你有一日感到为难的,是挣扎的自由。我的爱,就是你的自由。
12年后,我本命年的第二天,鸡年的大年初二,我的姥姥,你的太姥姥,在卧床四年后,灯枯油尽的睡着了。打你记事起,你就害怕她,她白发苍苍,不会说话,身上有难闻的暮气,我从不强求你跟她亲近,但是她就是我心里最亲近的人,她就是这12年来爸爸在世上最后可以任性的凭借,是唯一的那个能让我相信自己还有委屈的权利的人。她被大多数人嫌弃的时候,在我心里却是温暖的,是告诉我不要生着气吃饭,不要哭着睡着的老人。她爱着她所有的孩子,我好想让她知道,她所有的孩子也爱着她。当我每次告诉你,一定要爱你的妈妈,爱你的姥姥的时候,我希望你心里有的那份东西,就是我对她有的那种感情。
这世上,确实有恒久如天长的爱,就是你回忆中我们的善意,记住它,它会照耀你……别怕孤单,它会照耀你。在我姥姥离开我的以后,我还是能感受到她的温暖。除此以外,别无其他,既不沉重,也不悲伤,就在你自由的上空,照耀着你。
…………
去年的信给你写完,有阿姨说你看到那封信会哭的很厉害。可是我没过想让你哭啊我的宝贝,我当时发誓今年要写一篇轻轻松松的家书。可能今年的信又跑题了吧,对不起啊,我的安安,既然爸爸跟你说了,你现在是我提笔唯一的兴趣了,就把这一年所有的事儿都写进了你的信中,再原谅我一次吧。
只说一个好玩的事儿吧。你现在贪玩,在饭点儿总不好好吃饭,但是你也还是胖乎乎的没有瘦。有一次你姑父目睹了你在饭桌上极少的食量,好奇的问你,“你靠什么长这么大的呀?”。你回答他说,“自信!”
再做一次嘱咐吧,记得爱你的妈妈,无论何时。
再次祝你生日快乐吧,我的安安。
你知道吗,自从遇见了你,我觉得这世界上最讽刺最自以为是的词儿就是“教育”。还有一年你就要上学了,那是在我心里好漫长好孤单的时光啊。
愿你茁壮吧,在你渐行渐远前……
愿你快乐吧,在拥抱时没有谎言……
愿你美丽吧,让风拂开你的侧脸……
愿你自由吧,让花盛开在你的路边……
愿你安余吧,趁你还是清白之年……
2017年7月15日,凌晨4点
刘炼说
这是我看到的第四篇《与安说》。安安回眸一笑的那张照片,神态真像她妈妈。
安安五岁了,我还没见过她,但是我真的挺盼着她过生日。因为我知道,这一天,会有一篇文章等着我看。
如作者所说,他其实不是在记录女儿的成长,而是在记录女儿成长时的自己。我相信对于家人而言,这是一种非常棒的交流方式。日后阅读起这些文字,远比朋友圈里留下的图片和视频打动人心。如果有可能,我希望身边的朋友都能这么行动起来。尤其是,我的老爸老妈——我希望他们可以保留下自己的记忆,让我们透过他们的眼睛,了解这个世界的变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