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喜欢小说家写的散文 文/唐庶民
原创 我是左岸 左岸读书 2021-5-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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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家也常写散文,我喜欢小说家的散文。我喜欢小说家散文中的细节感的生活气和富于质感的议论抒情,我喜欢小说家散文中随处跃动的生活的影子和小说家的风姿。概而言之,我喜欢小说家之言。
一
不同职业的人不论走到哪里,言谈举止中总会不自觉地透露出他的职业气质。如农民常携带的土地与庄稼的芬芳,商人常散发的商品和市场的气息,教师常蕴含的书卷气与课堂的庄雅,将军常散发着部队与征战的凌厉。
跨行业写文章时,这些外来者们会自觉不自觉地将自己的职业的一些语言姿势和习惯影子带过来。如写小说的常表现为叙述话语的重事实而有细节感。虽然他们也议论也抒情,但他们却总是不自觉地带上细节的纹理,带有描叙性的耐心。即使是专门的议论单纯的抒情,也总给人细腻的生活味道。让人感到实在,感到亲近,感到不隔不空。
请看王蒙的文学评论《大地和青春的礼赞》中评论张承志《北方的河》时的话语:“你别骗我啦张承志,你到过黑龙江的”,还有,“你(王蒙有称)他妈的这辈子别再写河了,你写不过他啦”,“啦啦啦”,哈哈哈,活泼生气,全一派小说家语言风采。因此,我喜欢读外行业的高手写的散文,他们给我新的领域的新天空气味让我着迷。
比如历史学家翦伯赞写的《内蒙访古》中弥漫着远古游牧民族千万里转徙的旷野风烟和弥漫的风沙白草。战国秦汉的残墙废垒,烽燧望堠。赵武灵王“胡服骑射捍北疆”的英姿,“邯郸歌舞”轻歌曼舞的韵,“河曲风光”的壮阔苍莽。
诗人学者郭沫若写的《科学的春天》中洋溢着的诗人的奔腾热烈和学者高雅格局,文质彬彬与稳健大气。名记者兼报告文学家徐迟写的《黄山记》中报告出的大自然的奇美风光和古老天地历史的雄厚风貌,画家孙福熙写的《红海上的一幕》展现的夕如金与浩瀚大海相拥抱的无比壮阔和无限绚丽画卷,小说家贾平凹写的《商州又录》的一组组商州民俗与高原风情。它们给我以异域的风气让我感受到新鲜。
正因此,作为拥有名记者、政论家、学者和多科普作家多重身份,梁衡先生的散文《马列公园赋》讲政治讲理想自不同众人的政治气、学者气和文雅气,全没有吹鼓手宣传家的鼓噪气和官腔。戏剧作者兼小说家高行健的《有只鸽子叫红唇儿》更是带有生动的戏剧的俏影?是的,出身的本行,有他们的看家本事,怎么会丟弃呢。
二
小说家散文总闪动着人物的倩影。研究小说家散文之所以是件很享受的事,是因为我们随处可以窥见小说家写作的散文中人物的暗香浮动,可以欣赏小说家本家的生活气息和智慧气息,细节呀,场景呀,心理感受呀,神采飞扬呀,小说创作中习用的千姿百式,嫣然一动,风韵自出。
我们先来看看小说家贾平凹《进山东》吧——
“春正发生,出潼关沿着黄河古道走,同车里坐着几个和尚——和尚使我们与古代亲近——恍惚里,春秋战国的风云依然演义,我这是去了鲁国之境了。鲁国的土地果然肥沃,人物果然礼仪,狼虎的秦人能被接纳吗?深沉的胡琴从那一簇蓝瓦黄墙的村庄里传来,音韵绵长,和那一条并不知名的河,在暮色苍茫里蜿蜒而来又蜿蜒而去,弥漫着,如麦田上浓得化也化不开的雾气,我听见了在泗水岸上,有了“逝者如斯夫”的声音,从孔子一直说到了现在。接待我的济宁市的朋友,说:哈,你终于来了!我是来了,孔门弟子三千,我算不算三千零一呢?我没有给伟大的先师带一束干肉,当年的苏轼可以唱“执瓢从之,忽焉在后”,我带来的唯是一颗头颅,在孔子的墓前叩一个重响。
贾平凹虽在写散文,却处在记叙生活,状写一出潼关,地倾东南,风沙于后,黄河在前,是有了这么广大的平原才使黄河远去,还是有了黄河才有了这平原?哐啷哐啷的车轮整整响了一夜,天明看车外,圆天之下是铅色的低云,方地之上是深绿的麦田,哪里有紫白色的桐花哪里就有村庄,粗糙的土坯院墙,砖雕的门楼,脚步沉缓的有着黑红颜色而褶纹深刻的后脖的农民,和那叫声依然如豹的走狗——山东的风光竟与陕西关中如此相似!这种惊奇使我必然思想,为什么山东能产生孔子呢?那年去新疆,爱上了吃新疆的馕,怀里揣着一块在沙漠上走了一天,遇见一条河水了,蹲下来洗脸,日地将馕抛向河的上游,开始洗脸,洗毕时馕已顺水而至,捡起泡软了的馕就水而吃,那时我歌颂过这种食品,正是吃这种食品产生了包括穆罕默德在内的多少伟人!而山东也是吃大饼的,葱卷大饼”。
人物,传达音之容笑之貌。于是我们看到了从暮色中蜿蜒而来又蜿蜒而去的河流,听到了圣人孔丘泗水河畔的感叹和后来者贾生在圣人墓前扣下的重响。还听到了“哐哐当当”的车轮声,还看到了“圆天底下的铅色低云,方地上的绿绿田野”及“日”的一声抛出去的馕……人物动态栩栩然,生活气息跃跃然。齐鲁强风扑面而来。
再看小说家郁达夫的《故都的秋》——
“江南,秋当然也是有的,但草木凋得慢,空气来得润,天的颜色显得淡,并且又时常多雨而少风;一个人夹在苏州上海杭州,或厦门香港广州的市民中间,浑浑沌沌地过去,只能感到一点点清凉。”
在传达内心思想情感时借助于生动的人物动态和心态,如似电影的蒙太奇手法和广视角镜头,让作者如影像之中的人物拥挤穿行在广州苏州香港和厦门,头上是浅淡的天空,迎面是温湿的空气,四面是摩肩接踵奔走谋生的人流。山花还悬挂簇拥在树头,草木还未退绿的色,我们看到的主体则是:人群短袖长裙者往来不绝。我们是在观人看风物中迎面而至的行色,或早晚间感到秋天的流水和夜风的秋意。于是方才从小说情节人物之境走出,站在散文的山坡上四望,秋风萧瑟掠过心田,哦,这里已是秋天,秋天是冷凉的,于是散文之情弥漫升腾。
请再看——
“在北平即使不出门去罢,就是在皇城人海之中,租人家一椽破屋来住着,早晨起来,泡一碗浓茶、向院子一坐,你也能看得到很高很高的碧绿的天色,听得到青天下驯鸽的飞声。从槐树叶底,朝东细数着一丝一丝漏下来的日光,或在破壁腰中,静对着像喇叭似的牵牛花(朝荣)的蓝朵。”
环境:旧中国,中华民国时代,深秋的故都。
地点:北平,皇城根人海之中。一椽破屋,一座土墙院落,清寂,冷落。
人物:下层人士,一生奔波的文人,面前放着浓茶,头顶天空瓦蓝,驯鸽疾飞过屋顶树上,朝荣花开着蓝朵……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堂百牲家。”这不是小说的场景么,这不是电影的特写么?原来也是小说家写散文的特别景致,有镜头美图画美细节美辅之以语言的诗意美,何以至此,职业习惯使然。如我大学时的教育学王继民教师,讲课激动处总带出拍篮球的姿势——因为他文革那十年到中学教体育了。哈哈。
请再看同一作者的《钓台的春昼》:
“擦擦眼睛,整了整衣服,抬起头来一看,四面的水光山色忽而变了样子。清清的一条浅水,比前又窄了几分,四围的山包得格外的紧了,仿佛是前无去路的样子。并且山容峻削,看去觉得格外的瘦,格外的高。向天上地下四围看看,只寂寂的看不见一个人类。双桨的摇响,到此似乎也不敢放肆了,钩的一声过后,要好半天才来一个幽幽的回响,静,静,静,身边水上,山下岩头,只沉浸着太古的静,死灭的静,山峡里连飞鸟的影子也看不见半只。前面的所谓钓台山上,只看得见两大个石垒,一间歪斜的亭子,许多纵横芜杂的草木。山腰里的那座祠堂,也只露着些废垣残瓦,屋上面连炊烟都没有一丝半缕,像是好久好久没有人住了的样子。并且天气又来得阴森,早晨曾经露一露脸过的太阳,这时候早已深藏在云堆里了,余下来的只是时有时无从侧面吹来的阴飕飕的半箭儿山风。船靠了山脚,跟着前面背着酒菜鱼米的船夫走上严先生祠堂的时候,我心里真有点害怕,怕在这荒山里要遇见一个干枯苍老得同丝瓜筋似的严先生的鬼魂。”
“从墙头上跳将下来,又向龛前天井去走了一圈,觉得酒后的干喉,有点渴痒了,所以就又走回到了西院,静坐着喝了两碗清茶。在这四大无声,只听见我自己的啾啾喝水的舌音冲击到那座破院的败壁上去的寂静中间,同惊雷似地一晌,院后的竹园里却忽而飞出了一声闲长而又有节奏似的鸡啼的声来。同时在门外面歇着的船家,也走进了院门,高声的对我说:
'先生,我们回去罢,已经是吃点心的时候了,你不听见那只鸡在后山啼么?我们回去罢。’”
是的,这也是小说家郁达夫的散文,这散文的笔端始终弥漫作家小说中常见的人间生活的气息,活跃着人的动作和呼吸,叠映着人的行为和心态,比如人的影子,比如空屋、炊烟、饮茶、喊话、鸡鸣……时间、地点、人物、语言、心理、环境……有生活的气息和鲜活的细节。一如《故都的秋》中雨后斜桥头叼着烟管搭话“一层秋雨一层凉啦”,怪平平仄仄的。弥漫着小说的微风。读来另有滋味的,是人的气味,是生活的气味。
三
小说家的散文常有洋溢着生活气息的语言。正如历史学者爱蘸着史料写散文,散文家爱蘸着诗意写散文,小说家则爱蘸点细节写散文。小说家的语言经历了创作小说的炊烟雨水的洗炼,连接着作家心灵又连着生活的空气与泥土呢!
我喜欢小说家的散文,喜欢其散文中蕴含的小说中土地芳香的语言。喜欢其中对事物所发的议论,喜欢其议论的物质细节感、形象动态感、自然到位和朴实不隔。读诗人和“散文家”如徐志摩先生写作的散文,感受的常常是浓烈的抒情、飘逸的诗意、鲜明的作者主体感。而在小说家的散文中,涌入眼帘的是一串串活生生的镜头,你会听到人市的往来,老人的咳嗽,孩童的欢叫,山村深巷的犬声如豹,以及菱荡中妇女们的大声喧笑——
“今天真热!”张大嫂的破喉咙。
“来了人看怎么办?”
“把人热死了怎么办?”
两边的树还遮了挑桶的,木桶的一只已经进了菱荡。
“嗳呀——”
“哈哈哈,张大嫂好大奶!”
这个绰号鲇鱼,是王大妈的第三个女儿,刚刚洗完衣服同张大嫂两人坐在岸上。张大嫂解开了她的汗湿的褂子兜风。
“我道是谁——聋子。”
聋子眼睛望了水,笑着自语——“聋子!”
全是活脱脱的生活人世啊,全是水灵灵的人气啊!它们从生活的细部来,从人物的情态中来,从世界的气味中来,当然也是从小说家废名冯文炳的《菱荡》中来。
四
“地阔天高。所有的庄稼地都腾出来了,大地吐出一口气,迎接自己的休整,迎接寒潮的删节。当然,还有瑟缩的冬麦,农民正在浇过冬的冻水,水与铁锨戏弄着太阳。
场上的粮食油料早已拉运完毕,稀稀拉拉的几个人在整理谷草。在初冬,农民也变得从容。什么适时播种呀,龙口夺粮呀,颗粒归仓呀,那属于昨天,也属于明天。今天呢,只见个个笑脸,户户柴烟,炕头已经烧热,穿开裆裤的小孩子却宁愿呆在家门外边。这时候到郊外、到公园、到田野去吧,游人与过客已经不那么拥挤。
大地、花木、池塘和亭台也显得悠闲,它们已经没有义务为游人竭尽全力地展示它们的千姿百态。当它们完全放松了以后,也许会更朴素动人,而这时候的造访者才是真正的知音。连冷食店里的啤酒与雪糕也不再被人排队争购,结束了它们的大红大紫的俗气,庄重安详。”
这是小说家王蒙的散文《清明的心弦》的片段,它没有散文家朱自清文中的清净的景致和文雅的议论,没有诗人徐志摩文中那浓得化不开的语句,也没政论家文中那随时涌来的思索的花絮,映入我们眼帘的是一个个生活的画面,是个个笑脸,家家炊烟,是开裆裤的孩童,正在浇冻水的农民,是“二踢脚”蹦上高空的爆响,是“嘀溜溜”飞旋的火花……是弥漫着生活人家气息的原生态。
即使这里的议论和抒情,也不似朱自清那样的聚焦内心世界和自我喜乐悲忧,不似余秋雨那样钟情历史文化,而是从生活的角度推人体物,回味本源,追索物的性格事的始末,兴衰的因由,生活的辩证。想到冷饮店的曾经,公园的别样享受,甚至“这时候的造访者才是真正的知音”。我以为,只有常专心于体察生活和人性的小说家才说得出这般言语。
五
小说家的散文有质感的细节风味和环境风情。请读日本文学大师端康成的美文《我的伊豆》——
“开往热海的火车时髦得很,称为“罗曼车”。情死是热海的名产。热海是伊豆的都会,它是在关东温泉之乡中富有现代特征的城市。倘若把修善寺称为历史上的温泉。那么,热海便是地理上的温泉。修善寺附近,清静、幽寂;热海附近,热烈、俏丽。伊豆到伊东一带的海岸线,令人想起南欧来,这里显示着伊豆明朗的客颜。同是南国风韵,伊豆的海岸线多像一曲朴素的牧歌啊。”
——这是作者对伊豆半岛的娓娓道来,词藻华美而高雅,笔调精确而诗情,内容真实而美妙。字里行间洋溢出山海的迷人,同时也隐隐透露着小说的细腻。质朴,淳真,饱满,热情,自然。
“各处涌流的泉水,使人联想起女乳的温暖和丰足,这种女性般的温暖与丰足,正是伊豆的生命。尽管田地极少,但这里有合作村,有山珍海味,有饱享黑潮和日光馈赠、呈现着麦青肤色的温淑的女子。
铁路只有热海线和修善寺线,而且只通到伊豆的入口,在丹那线和伊豆环行线建成之前,这里的交通很是不便。代之而起的是四通八达的公共汽车。走在伊豆的旅途上,随时可以听到马车的笛韵和江湖艺人的歌唱。”
——这是作者对伊豆风情的叙述,真像一篇精美的小说,在遍观半岛的海色山光的旖旎醉人之时悠然切入纵向画面,告诉人们告诉读者——伊豆有田园的情调,伊豆是爱情的伊甸园,伊豆是森林和大海的故乡!让我们的思绪飞入渺远的历史……
川端康成是荣获“诺奖”的小说家,《伊豆的舞女》是其小说名篇。这篇名为《我的伊豆》的散文佳构,同样细腻而又温婉地再现了伊豆醉人的魅力——山林之魅和女性之美。以小说家的语言传达出内心的细腻感受,使这篇歌山壮海兼写时叙史处处传递出人的心性和深情,因而散发出迷人的风韵。
我们读它,会在一片散文的灵动与诗意的雅歌声中感受到日本伊豆之乡生活的沉实和人性的温馨。质感而富诗意,米香的上空飘动着炊烟,黑潮的浪声中飞动着伊豆女子麦青肤色的温暖和馨香。
这是何等美好的境界啊!
六
小说家散文中的叙事并不像他们在小说中叙事那样的详尽,那样完整,那样此起彼伏,那样前呼后应,而是一个场面,一个片段,一曲歌吹,一段心事,但就是这样的细节,让我们借一斑而窥全豹,借一窗而见蓝天,借一树而知春色之清新,借一湾而听海涛之无垠,足矣!
这甚至比详尽的完整的遥远回应的故事更耐人寻味,更令人浮想联翩,有时美人的局部不是比全体更醉人么?有时人生的橫截面不是比全人生更富诗意么?
我们已在老北平皇城根破屋前小院中坐小凳品浓茶细数东边投来的光线这一片段中尝到了故都秋色的老酒般的浓透。我们已在出关中火车上几个和尚和千里迢迢路风尘来到山东鲁国土地圣人墓前磕个响头这一片段中看到也感到了贾平凹的心灵趋向。我们已在热海的黑潮和麦青色的皮肤上欣赏了伊豆女子的醉人的温婉和青春暗香以及南伊豆风光的迷人。我们已在做饭涮锅洗衣搞卫生这些小动作中见识了大作家王安忆的小世界和上海女子的生活节奏。
这是小说家的本领和风采,这是小说家散文的独特和身影。因为他们是小说家,他们夹在故事层层的小说中,因为他是从故事细节的院子里走出来的。我们喜欢这一小说家身姿,喜欢在鲁迅的《阿长与山海经》中的那位睡觉时把四肢仰队X型的长妈妈,喜欢《从百园到三味书屋》中的那位读文时”把头向后拗过去拗过去”的寿镜吾老先生,喜欢贾平凹《进山东》中火车上的几个世所罕见的和尚和那位拜见老聃的孔子口袋里露出的两个鸭头……
去汪曾祺的《桃花源记》里走走,去贾平凹的《商州三录》中走走,会呼吸到桃源的葛天氏的朴气,会观赏到秦川的儿女的灵动……
对,去壶井荣的《蒲公英》中走走——
“村子里的孩子们一面唱,一面摘下蒲公英,深深吸足了气,“噗”地一声把茸毛吹去。
'提灯笼,掌灯笼,聘姑娘,扛箱笼,噗!’
蒲公英的茸毛像蚂蚁国的小不点儿的降落伞,在使劲吹的一阵人工暴风里,悬空飘舞一阵子,就四下里飞散开,不见了。在春光弥漫的草原上,孩子们找寻成了茸毛的蒲公英,争先恐后地赛跑着。我回忆到自己跟着小伴们在草原上来回奔跑的儿时,也给孩子一般的小儿子,吹个茸毛瞧瞧。
'提灯笼,掌灯笼,聘姑娘,扛箱箱,噗!’
小儿子高兴了,从院里的蒲公英上摘下所有的茸毛来,小嘴里鼓足气吹去。茸毛像鸡虱一般飞舞地散在狭小的院子里,有的越过篱笆飞往邻院。一旦扎下根,不怕遭践踏被踩响,还是一回又一回地爬起来,开出小小花朵来的蒲公英!
我爱它这忍耐的坚强和朴素的纯美,曾经移植了一棵在院里,如今已经八年了。虽然它是移植来的,可是动机并不是为风雅或好玩。在战争激烈的时候,我们不是曾经来回走在田野里寻觅野草么?那是多么悲惨的时代!一向只当做应时野菜来欣赏的鸡筋菜、芹菜,都不能算野菜,变成美味了。”
在这里,朴实平凡的蒲公英与作者的人生道路交织了在一起。在孩童时代的家乡,那朗朗上口又充满稚趣的乡间歌谣与蒲公英一起,相伴于悬空漂浮而又散落。如“蚂蚁国的小不点儿的降落伞”的蒲公英四处散落,构织了一个多姿多彩、充满欢乐的孩童世界。而在残酷的战争年代,蒲公英又被当做充饥的野菜,只是仅试过一次之后便再也没有勇气找来吃了。作者的小儿子是从战后的遗孤中收养的,他和蒲公英是作者从战争手里夺来的希望。在饱尝悲惨战争的苦难后,作者疾呼:“勇敢地活下去!再不要尝那已经尝过的苦难!”请记住壶井荣,请记住她的“蒲公英”,那是小说家以散文的形象留给我们优美而亲切的侧影。
喜读小说的人也去看看小说家的散文世界吧,是的,你会看到别样生动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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