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节专刊】龙晗/父亲的面子

“党在我心中”特刊征稿启事

父亲的面子

作者：龙晗

面子一词，我是从母亲对父亲的一次责备中而得知的。那时候我还小，根本不知道它和父亲的关系，它所包含的含义。

那时还是大集体，一个基本靠挣工分换口粮过日子的时代。父亲是大队副支书兼会计，名副其实的“三扁担”之一。但身体不好，支气管扩张的病一直折磨着他，经常的咯血和气喘。加之我们兄弟姐妹多，生活过得紧巴巴的，连吃饭都是愁了上餐愁下餐，几乎年年都是超支户。自然而然，作为一个女人，母亲为生计，为柴米油盐肯定免不了发些脾气和与父亲争执。而那次母亲对父亲的发脾气，我现在都还能忆起。那年，我已是一个九岁的孩子，读二年级的学生了。

那年的冬天，父亲病倒在床了。全大队的劳力都上山修水库去了，母亲作为家里唯一的劳力，因为要照护父亲和我们几个年幼的孩子，没有出工在家。意味着今年的工分肯定更少，分的口粮也会更少，超支户这顶帽子肯定也会照样戴上。那天，家里又断粮了，几乎借遍了邻里之间的母亲，再也不好向人张口。无奈地只好将准备过年打浆用的糯细米子（糯米通过筛子过滤之后剩下的带谷壳粉的米）煮了吃，盘算着过一天算一天。没想到这样的米饭却是父亲最大的忌讳。父亲吃了，不但咯血，哮喘得更厉害，双脚水肿得发黄发亮。我是亲手按过父亲的脚的。手指轻轻地按下去就留下个窝，就像按在发酵膨胀的面团上，久久不得复原。长大后听人讲“男怕穿靴，女怕戴帽”，意指男人病了就怕脚肿，女人病了就怕头大。由此推想，那时的父亲来日也是不多了。看到父亲已是这样，再要强的母亲也是痛苦、担心、焦虑。忍不住跟父亲说：“你跟他们说说吧！到队里借点谷。”“他们”指的是大队的干部，父亲的同事。父亲望着母亲，十分冷静的对母亲说：“不急，慢点来。他们这时候寒冬腊月的还在外做事，那种日子，我是知道的。而我却在屋里困着，让我有何面子去找他们？”此时的母亲再也按耐不住自己的脾气，带着泪水和哭腔喊起来。“你这个快死的人了，还在讲那臭面子。面子比你的命还重要？”父亲许久没有作声。待母亲的心情稍微平和下来，跟母亲说：“冬修完后，队里应该会分口粮的。”

后来，父亲是肯定没向“他们”开口的。母亲也肯定出于对父亲的了解，也出于对父亲的同情，再也没有要求过父亲去跟他们打招呼。等到冬修完后分口粮那段日子，我们的每一天是怎样度过的，我真的是无比愧疚的，至今也想不起来。但照样可以肯定的是，母亲又不知跑了多少路，借了多少户人家的一升米，几十斤谷，受过多少委屈。

第二年开春后不久，在一个电闪雷鸣、风雨交加的早晨，只有三十七岁的父亲便去世了。父亲去世后，有人建议母亲向大队提出跟父亲解决一口木质棺材，母亲说：“他一生讲面子，我不能让他死了丢这个面子。”父亲便睡着一副冷冰冰的水泥棺材于地下至今。

数十年后，父亲的老同事老书记也去世了。在他的遗言中说他这一生遇到二个好人，其中一个便是我的父亲。

此时，我仿佛才真正的读懂了父亲。父亲其实是很有面子的，且父亲还非常尊重他的面子。

作者简介

龙晗，网名凤凰人。凤凰，那是一个在地图上抹去已久的小山村，但依然是我心中永远抹不去的故乡。闲暇之余，爱好咀嚼文字这东西，觉得就像母亲炒的盐豌豆，有点嚼劲，还有些味道。

_{图片：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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