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在时光里的黄玫瑰
坚守心中的美好与善意，相信爱，洒然前行。
1 90年，他们离乡别母，从不同的城市到江城求学，为期四年。
她来自水乡，细腻敏感。她不热络，不善于与人相处，怠慢于了解别人。她像隔岸观火的孩子，向往那份热烈，内心却十分清冷。她谨慎地与同学保持一臂的距离，一臂之内稀薄的空气也是保护层，让她觉得安全妥当。上学期间，她除了学好各门功课外，报考了“计算机原理及应用”的大专课程，期望靠自己的努力改变命运。
他来自山城，沉稳儒雅。他不热闹，性格内敛，不爱哗众取宠，耻于卖弄口才。他爱舞文弄墨，写一手漂亮的小楷和草书，在学校小有名气。
2 晚自习。
这期间，有人穿来梭去，有人说话打闹，有斗地主的，起哄的，以及拖桌子拉凳子的……
她坐第一排靠门的位置，安静地低头看书写字，像一株薄暮时分的向日葵。纸上，她写下席慕容的《一棵开花的树》，那些句子美好又忧伤。 “在你身后落了一地的/朋友啊 那不是花瓣/是我凋零的心”——看着纸上的这一行字，她轻轻地吁一口气，像一声久远的叹息。
她想，她的心是一枚紧致、密实的茧吧，没有一个豁口能飞出一只令人浮想联翩的蛾。
他坐在她的后面，隔几排座位，抬头就能看到她。她眉梢的落寞、嘴角的轻笑，像江南的雨笼在他的心头。她进教室时，他常猛然抬头看，满脸霞光。
她在意别人的关注，却不会主动走近。她波澜不惊的样子，缘于内心的克制。
“最是一缕芬芳/在心底深藏……”——熄灯后，借着窗外的月光，他为她写诗。
3 英语课时，她突感腹部剧痛，一只手捂着肚子，另一只手搁在课桌上，抿嘴颦眉。随着疼痛加剧，她感到手脚冰凉，迫不得已向老师请假，在同学的注视下离开教室。走到讲台边时，她侧了一下头，碰到他紧张焦虑的目光，心一动。
那天，正轮到她值日。当她再次出现在教室时，他倚着课桌望向她，温和地问：
“生病了怎么还来打扫卫生？”
他等她开口，希望她说：“要不你帮我？”
可惜，他不是洒脱活泼的男子，她也不是随意俏皮的女子。
4 元旦夜，她被寝室的女孩拉去男生寝室，跟男生一起唱歌，吃夜宵。
那晚，他们唱《片片枫叶情》、《相思风雨中》、《恋曲1990》……她的嗓音很特别，清脆，干净，带一点童音。她正唱得投入，门口出现了一个人，一抬头与他的目光相遇。他看了看她，转身走了。呵，他不爱热闹。
夜深了，窗外飘着雪。寝室里亮着灯，三三两两聊天的同学陆续和衣睡了。围着一炉火，她和墨面对面。墨有一双深陷的眼，很有神。他们曾是前后桌，他常听她讲《牛虻》中段子。上大课时常坐在一起，看到有趣的文字，一起看后彼此递个眼神。她和墨之间很默契，彼此明了。聊了半宿，讲她的爱好、生活趣事，以及毕业去向，讲常常吵架的父母，讲疼爱她的外婆……映着炉火，她的脸红彤彤的。
他默默听着。末了，情不自禁用指尖轻触她的脸颊。
5 是谁提议寒假去荆门玩的呢？记不得了。
荆门有五个同学，那里有美丽的漳河水库，有古城墙，有吊锅煮的大白菜炖猪肉，有小背篓，有桔子林……有她向往的山居生活。
弟弟给她寄来贺卡，祝她玩得愉快。
即将到来的旅行，令她心生欢喜。但是，墨说要陪她一起去，她胆怯了，犹豫了。墨有女友，他们最近关系出现了僵持。
黄昏时分，她站在走道里，手撑着栏杆，一个人默默看天。不知站了多久，天色越来越暗，她回头时，他站在她身后。她主动伸出手，牵他的手，笑着说：“给你唱首歌吧——”
依稀往梦似曾见
心内波澜现
抛开世事断愁怨
相伴到天边
……
《射雕英雄传》中的这首歌，她很喜欢。是这首歌给了她勇气吧，她第一次主动地拉男孩子的手。
6 江城的冬天特别冷，最低温度达零下八度。学校在山上，学校后面围着池塘，风很大，呜呜地叫，恨不能揭去人的皮。她一下子成了“病西施”，感冒、咳嗽、牙龈痛肿。
他是个细心的男孩。在楼道口，他拦住她，塞给她一包药，治感冒的，让她注意保暖，小心着凉。感冒后期，她不停地咳嗽。课间，他赶到走廊的尽头追上她，递给她一盒强力枇杷露。当时，她连谢谢也没说，脸窘得通红，因为她正准备去厕所。
在餐厅，他盯着她的饭碗，叮嘱她：“记住，以后不要总吃芹菜，不好。”
“为什么？”她问。
“以后告诉你。”
以后是什么时候呢？她想。
7 四月底，她要回家参加自考。
从学校到硚口坐车不方便，要转几次公交，还有穿过一条长长的巷子。她是路痴，不敢独行，以往回家都是跟老乡一起走的。
早上六点，当她走出女生宿舍楼，看到他撑着伞立在雨中。他为她撑伞，一路上默默无语。她偷偷看他，发现雨水浇湿了他的肩膀。那一刻，她心生依恋，情不自禁地把手放进了他的手心。他没有躲闪，也并不十分用力的握。
那一条路很长。她心里装着朦胧的爱意，幸福写了一脸。
8 毕业是洪水猛兽，说来就来了。
临别前，墨送给她一个小盒子，嘱咐等他离开了再看。回到寝室，打开盒子，赫然瞥见两粒红豆，镶嵌在水晶里。水晶背面有一首诗：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附一张小卡片：别了，朋友！为了好友的他……哪怕一切随风而逝，我不会忘记自己的承诺。
承诺？她茫然。
他选择去南方。他是执意不让她送，但她还是去了。他很紧张，怕看到她会哭。她装得很洒脱，以为后会无期。
临别前，他说：想送她黄玫瑰。
她心里掠过一阵凉风，既而释然。原来，不过只是朋友！
9 毕业后，大家天各一方。
从此山高水阔，音讯全无。青鸟无凭寄，清风忽儿还。
她和大多数人一样，恋爱，结婚，孕子。
怀孕期间，她有闲睱时间看书。她不经意看到吃芹菜不利于生育的话题，愣住了。一瞬间，她想起他的叮嘱，想起他说要送她黄玫瑰。她特意上网查了一下，黄玫瑰的花语是——享受与你一起的日子。原来，他一直是喜欢她的。之前，她一直认识黄玫瑰只代表友谊。
想必，他也曾想过要娶她。
十四年后，她突然接到了他的电话，隔着一街的喧闹，隔着晃动的人影，隔着一大段时光，她突然失语了，不知道讲什么。他说，还好，你的声音没多大变化……
他们聊过往，当然也聊那一段感情。
当年，他健康出了状况，怕影响到她的幸福。他独自去南方，希望为他们的将来搏一搏，也希望时间能为他疗伤。
如果没有那些不得已，我们会不会在一起？他问。
隔着荧屏，她微微笑了。记得在一档节目里听过一句话：有些过错，不是错了，而是过了。他有儿子，她有女儿，各自有着需要承担的责任。
10 每个节日、每个节气，他会给她发短信。她的生日，他依然记得。
“201314，特别的爱给特别的你，爱你一生一世。”他发。
“山也迢迢，水也迢迢，音讯寥寥；思绪缥缈，情义明了，只说还好。问好！”她回。
当爱已成往事，就在祝福中淡忘吧。偶尔也会想起他，只当他是个老朋友吧……
听着歌，一些记忆纷至沓来。静静地回忆，笑意停在嘴角，像展翅欲飞的蝶。
刘艳，笔名午后之阳光，平面设计员，平时写随笔、散文、寓言故事和小诗，文字散见于东湖论坛、长江论坛、槐荫论坛和《孝感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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