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后,隔着光阴,想念我的青春

18岁青岛海边留影,这张泛黄的照片一如那片褪色的记忆。当我忘了你的时候,我就忘了我自己。

1

后来,我回过M城,是在暴雨的夜晚,大巴经过校门口的高速公路,水汽茫茫的涌过来,我很想下车看看阔别多年的校园。然而我没有。

在日渐遥远的大学时代,我并不是一个好学生,俨然瓦岗寨的程咬金,挥着三把斧,一腔怒火,满身厌气。

青春是用来享受的,然而是什么使我在漫长的四年,都选择了赌气?因为没有考取我的第一自愿,还是经家长建议转到了一个更没有兴趣的专业?

我赌着气,有一搭没一搭地上课,泡图书馆看小说,在夜深人静时写小说,自认为标新立异,对热衷参加社团和入选学生会的同学嗤之以鼻。

青春期,我有着奇异的清高和自尊心,待人严,待己宽,看什么都不舒服,恨不得一条粗布裤走天涯。

我尚且不懂我具备的是另外一种虚荣,下意识地将自我和旁人区分开来,以示鹤立鸡群。

是到很久以后才知道,无论去哪里,做哪一行,最难得的是一份投入和热情。而那些被我不屑的行为,其实是融合,融洽,才能合作。为自己找不痛快的人,当然活的不快乐。

但再不快乐,在日后回想起来,仍能发现,令人愉悦的,感到痛楚的和值得回忆的,竟然还有这么多。

2

以前专业的室友Z爱上了英俊的大叔,教外国宗教史的清癯男子,穿黑衬衫,袖子时常有粉笔灰,很落拓,很寡言。

他的妻子相貌平平,我们很想知道他的过去,但他黑衣如夜幕,比山沉默。

在某个黄昏,我和Z坐在田径场的草坪上喝酒。

她哭了。

蜻蜓来回低飞,款款越过秋千,一场雨就要下了。

3

校园的绿化是国内大学排名靠前的,主干道上绿树成荫,无论走到哪里,都会觉得绿树苍苍,夕阳芳香,月明如霜。

那时我住在新公寓,最爱去田径场呆,多少个心寒如冰的晚上会去那跑步,放肆地哭完之后,经由美术楼外那两排高大的行道树,习惯性的抬头,看昏黄的灯光从树叶间错错落落地漏下来,然后吸吸鼻子,笑着走回寝室。

我经常和最要好的男孩子相约去图书馆看书。

他是北方人,说一口动人心怀特标准的普通话(我最爱的当然是东北话,以补我南方女子的小家子气)。

那些年,我们分享音乐,小说,以及彼此的旧事。

他说起生命里最难忘的女子,是邻居女孩的舅妈,她穿大红裙子,胸,特美妙,常常在黄昏坐在走廊的煤炉前生火,分明是满面尘灰,胸腔一滞。

而我当时满心倾慕的男人,我一本正经地宣布,是高高在上的影星,《欲望号街车》里的马龙白兰度,我不能够懂得男孩子的心思,但他也似并不介意。

当天晚上他带我走了很远的路,然后陪我去吃麻辣烫。旁边有人拿筷子敲着碗沿,说起最刻骨的誓言是那句:愿同尘与灰,天涯遍地芳草,唯有一支独秀。

他一直看着我笑,直到很久后的后来我才知道,他喜欢我。

4

毕业晚会上,有人唱了《你的样子》。

那年月,每逢毕业前夕,都会有骊歌声断,泪飞化作倾盆雨。

我钟爱黄耀明的那句歌词,最美的仿佛在上世纪,偏偏想找你陪我记起。

对我而言,最美的确实已在上世纪,有诗意的情结和含蓄的真挚:一封情书几行隽字就能俘获一位好姑娘的芳心,千纸鹤,幸运星和手工围巾,是很像样的情人节礼物。

每逢初夏时节,对面男生楼总有人喝醉酒,有人哭,有人笑,有人愁,有人荒腔走板的唱情深意重的粤语歌。

隔着光阴想念时,会发现那四年美好得像开满鲜花的绿色原野,有白色的鸟,有丰美的湖泊和水草,更有我们曾经拼死捍卫过的纯洁。

尽管一些年后,我们变成了人群里疲倦困顿的成年人,早已和那个敏感优柔的自己说了再见,却仍会在下班的地铁和公车上,偶尔被一句歌击中。

那悲歌总会在梦中惊醒,诉说一点哀伤的往事。

5

故人旧事已无下落,也无意再问。却还是有消息传到耳中。

谁谁谁如鱼得水,谁谁谁自立门户,谁谁谁嫁了个富二代老公,衣食无忧。

而我重新成为求职市场中面目模糊的一员,在暮色四合的街头猛然想起自己的十几岁,穿碎花小裙子,坐在单杠上晃荡着脚,将一张选票叠成纸飞机。

开始怀念,往往说明已然失去。

当我被严苛的上司训斥的狗血淋头,当我在加班的夜里喝下一杯杯咖啡,打起精神应付手中的工作;当我路过年轻的校园情侣手拉手走过。

我情愿用这些年,换回一张斑驳的书桌,听我当年最爱的那个男孩子在晨读的教室里,朗读《古诗十九首》:三更开门去,始知子夜变。

即使,只是这一句。

我想,我是在想念我的大学,这想念里,总是带着一些怅惘,一如旧爱。

虽然,多年前,我甚至羞于正视与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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