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夫的情话】妈妈走后
妈妈走后,我搬回去和爸爸同住。
妈妈是去年清明去神仙台的。今年清明我们去看她,发现前后左右来了新邻居。姐姐们说,妈妈爱热闹,这里住得人多了,妈妈不会再觉得寂寞。
我们没带爸爸去看妈妈,因为爸爸腿脚不便,更怕爸爸看到妈妈的墓碑上预留的他的名字。
蹲在妈妈的墓前,我一边擦拭大理石上的雨水浮尘,一边跟妈妈聊天,告诉她,爸爸现在“很乖”。我猜,这是她乐意听到的消息。
我对妈妈撒了“善意的谎”,我不想让天堂里的她再为爸爸操心。
爸爸今年九十岁了,耳背,清脆的电话铃声完全听不见,更不必说门外有人敲门。而且他越来越有些“老糊涂”,刚吃完早饭没一会儿,又拿着碗筷坐在餐厅里;下午打个盹醒过来,他以为是早晨,将茶杯里没喝几遍的茶叶倒掉,像早晨那样重泡。
爸爸倒是觉得自己什么都能行,总想着替我分担家务。洗碗、烧水、浇花、扫院子、倒垃圾,还有颤巍巍地拿着菜刀切蒜瓣、剁蒜泥,他都亲力亲为。他用电水壶烧水,听不见水开的声音,于是就搬把椅子坐在一旁,死死盯着壶上的指示灯。劝他进屋歇着我替他冲水,他会一脸地不快,觉得小瞧了他。
看着爸爸“能干”的样子,我总想起米兰.昆德拉的一句话:“老人是对老年一无所知的孩子。”
爸爸眼下最大的理想是要活到110岁。为了实现他的“中国梦”,每天都会长时间坐在书桌前,强忍瞌睡阅读各种养生资料。经常受某篇健康文摘的误导,非要每天食用正常人不会常吃的某种食物。倘若我消极怠工没有及时供应,他便悄悄怀揣大钞,步履蹒跚地跑到东郊路上自己去采购。
去年秋天的一个傍晚,爸爸赤着脚在大院里转圈,招来军医和干事们纷纷上前劝阻,他却怪人家不懂科学。估计又是在健康文摘上读到了什么长寿之道,然后一知半解地付诸实施。好在没走多远,大约脚底又磨又杠,悄悄回家穿上鞋子,从此没再尝试他的“赤脚养生”。
每一位任性的老人背后,都有一位唠叨却包容的老伴。妈妈走后的一年里,我领教了爸爸的任性,愈加体会到妈妈在的时候是多么地操心!
正像一位作家所说,人的一生中,总会遇到一个人,老是跟你过不去,你却很想跟他过下去。我们放下尊严,放下个性,放下固执,都只是因为放不下一个人。
妈妈在的时候,我住的地方距离干休所不远。那是没有电梯的多层住宅,我的房子位于顶层。老了的爸爸妈妈爬不动楼梯,无法经常过来看我,而我也很少回去陪伴他们。姐姐们若在家,对爸爸妈妈的照顾可谓无微不至。无奈因为姐夫们的缘故,她们先后客居他乡。虽然家里也请了钟点工,但大事小情免不了都要妈妈操心。爸爸是“两耳听不清窗外事,闭门只会读养生书”,妈妈晚上听到一点风吹草动就彻夜难眠,以致心脑血管疾病日趋严重,长期需要服用安眠药方能勉强入睡。妈妈最怕的事情不是黑夜降临,而是黑夜里突发心绞痛,她打给儿子的电话却“不在服务区”!
妈妈走后,我住在她的卧室里。屋内的家具都是上个世纪70年代定制的,衣柜的门已经不太容易关上,但里面的床单衣物都分门别类叠得整整齐齐,有好几件还是我穿过的旧衣服。
书桌上的玻璃台板已经破裂,裂缝处贴着透明胶布。玻璃下压着一些照片,多是小时候的儿孙们;有几张是黑白照,因为年头太久,牢牢地粘在玻璃背面。抽屉里整齐地摆放着账本和各种扁平的药品包装盒。账本上工工整整地记录着每天的开销,小到买一块豆腐、一斤青菜,大到发给孙女的压岁钱、送给儿媳的小金块,账本上都记得清清楚楚。
药盒里放着妈妈的各种存折证件,还有她舍不得扔的小物件,其中就有我早些年使用过的名片。我怎么也想不起来当年为什么要给妈妈发名片,是想显摆自己当了记者的“头”吗?
在小小的储藏室里,凉席、电扇等暂时不用的季节性物品全都套上了自制的布套;各种规格的纽扣被集中放在塑料盒里,相同类型的都用细线串在了一起;各种使用过的米口袋、酒包装、酱菜瓶、一次性纸手袋和快餐盒全都整整齐齐地收藏在储藏室的角落里。
厨房的灶台贴的是那种最廉价的白瓷砖,上面铺着厚厚的挂历纸,以减少瓷砖的磨损;碗橱里不太常用的坛坛罐罐全都蒙上了用来挡灰和油烟的塑料袋。
妈妈走的时候,将多年积蓄和萧龙士等人赠给她的字画留给了爸爸和我们。此刻抬头看着客厅的墙壁上她满头银发的遗像,觉得自己对妈妈有太多亏欠!
诗人惠特曼说:“全世界的母亲多么相像!她们的心始终一样。 每一个母亲都有一颗极为纯真的赤子之心。”
我希望自己能够拥有妈妈那样的赤子之心,并带着这颗心,陪伴在爸爸身边,像妈妈在的时候那样,照顾好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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