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子蝶趣文 花痴花事

     14岁,我迷上了种花。

  

  前锋是一株月季,在母亲的菜园一角安营扎寨。随后,菊花、凤仙子、太阳花……在我的指挥下陆续入驻,不断蚕食母亲的菜园子。不久,我拥有了十几平米的小花园。连一只破盆也不放过,栽上仙人掌盘踞鸡圈上,“刺”探情报,“掌”控鸡群。

  

  都是些不娇贵的花,和乡下的孩子一般朴实好养。没怎么侍弄,花期一到,就不负我心蓬勃地绽放,乐坏了我这小园丁。每每有人夸:“蝶的花真漂亮!”我便抿着嘴不好意思地笑了,如同怀春少女听到心上人赞美一般甜蜜。

  

  回忆起来,我经常是创造奇迹的人,养花也是。我栽的一株山芋花(学名大丽菊)竟然开出深红、浅红、红白相间、粉白几种颜色的花朵,确实给我不小的惊喜和满足。

  

  花开有欢喜,也有烦恼,便是碰到那些索花的人。种花人自是爱花,除了偶尔摘一些凤仙花和伙伴们染指甲外,我是舍不得摘那些花的。任他们在枝头娇羞含苞、纵情绽放、安然成泥,我始终欣喜,不悲不哀的。

  

  偏有些人,看到花开妁妁,便手痒摘了去。甚至刚打的花骨朵还未来得及开放,我委屈地嘟囔,母亲说:“掐就掐了罢,又不能吃。”

  

  是的,又不能吃。我还没那么高觉悟,帮母亲种些能吃的瓜果蔬菜,也不知道“赠人玫瑰手有余香”这般美好情怀。我坦白,我是用雷锋助人为乐的崇高精神和毛主席为人民服务的伟大思想武装自己的小心灵,还有阿q精神的不断抚慰才遏制了那一场场护花起义的。

  

  更有那少不更事的孩子,摘了一支转瞬就扔在一旁。看着风韵犹存的花儿,于心不忍。当然我不会学黛玉哭啼啼葬花的,只是将那花枝插入泥土,浇些水,期盼它的花姿保持更长久。

  

  这样,有些花竟意外地活了。于是,我独创了菊花、太阳花插枝栽培的繁殖方法。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又成为我骄傲!

  

  几年后,我外出工作,家里建房,母亲乘机收复的她的菜园,我的一场花事只剩回忆。

  

南瓜花

 

  南瓜叶很丑陋,惨白的纹理,毛茸茸的叶面。相比之下,南瓜花算得上灿烂华贵了。在南瓜的世界,备受关注的总是雌花。小时候,若是想摘朵雄南瓜花,大人会应允的;若是想摘雌花,那一定会遭到呵斥的。

  

  南瓜花开得很生猛,昨天还如一个羞涩的少女,一夜过来,就如邀宠的妃子般风情尽显了。不,她们不是妃子,她们是尊贵的女王。雌南瓜花花蕾就非比寻常,总有一只如玉的雏南瓜作为后盾;相比之下,雄花就寒酸很多了,不仅没有雏南瓜支持,就连花朵也小了些许,花瓣也显得单薄,更没有雌花那样王冠一般的花蕊。

  

  每一朵雌花周围,必然有数朵雄花等着被女王召幸。而雌花,只会与其中一朵相遇相恋,其余的雄花,就只有等着枯萎的份。

  

  纵然他们如此专情,也无法自己走近心仪的花儿----南瓜花是雌雄同株,需要人工授粉的。摘下雄花,毫不怜惜地撕去花瓣,只留一个单薄的花蕊儿,插进雌花王冠一样的花蕊中。授粉后的花瓣很快包住了一对热恋的情侣。花儿日渐萎靡,而南瓜儿却蚕一样疯长起来。

  

  在他们周围,那些雄花也日益老去,糜烂一般惨不忍睹。

  

  “为了与你相遇∕我用尽所有力气∕也许不能和你相守∕遥望你的幸福∕仍然是我一生愿意的事.”这么深情的表白,最适合雄南瓜花了。

  

  而雌南瓜花,若是等不到心爱的雄花,她也会日渐枯萎,那雏南瓜也会无疾而终。

  

  因为疼惜这份执着,我仔细搜寻,不让每一朵雌花独自老去。而那些雄花,我亦记住,这世界,他们也曾来过。虽然卑微的花儿不曾留下果实,但每一个生命都有他存在的意义。

  

  秋,我站在枯败的瓜地中,看着姿态各异的瓜儿,横着卧着,突然有种“普度众瓜”的自豪。

葫芦

母亲从别处带回一只瓢,它在水缸里飘呀飘。

  

  小侄子兴奋地叫:“姑姑,水里飘着一只大梨壳子。”

  

  我笑:“那不是大梨壳子,那是水瓢,是剖开的葫芦。”

  

  对这什么水瓢什么剖开的葫芦,小侄子显然懵了。

  

  次年春,我讨得几颗葫芦种,告诉小侄子,这就是葫芦种子,埋在土里就会结出葫芦了。

  

  水瓢已经在小侄子手里遇害很久了,而凶手,显然已经忘记了自己做过的事。

  

  “就是那飘在水上的大梨壳子啊!”

  

  “呵呵,大梨壳子啊……”小侄子笑得合不拢嘴,显然想起了那飘在水上船一样的东西。

  

  于是,我们一起把那些种子埋在土里,浇些水。我交代小侄子,这是可以长出大梨壳子的种子,从今起,你要负责它的安全,不许鸡吃了它狗刨了它,更不许孩子们拔了它。

  

  小侄子很负责,每天去查看。过几日他惊喜地告诉我:“姑姑,长苗了!”

  

  葫芦苗长势飞快,小侄子不断向我报告喜讯:“姑姑,葫芦长高了。”“姑姑,葫芦爬上墙了!”……

  

  一天天过去,葫芦开花了,小侄子恍然大悟:“姑姑,怪不得这大梨壳子比我们吃的梨大,它开花也大!”

  

  这理由成立么?我懒得去计较。容许他有一些天真的错,等他大了,会知道,花与果的关系。而这些错,会是他童年美好的回忆。

  

  那年我们吃了好多葫芦小炒、葫芦汤、葫芦饼,吃不完的葫芦长到最后,成为飘在水里的“大梨壳子”。

  

  小侄子问我:“姑姑,为什么瓢可以飘在水上呢?”

  

  我无语,想起那努力向上的葫芦藤,想起那些素白的花儿,实在不愿用“轻浮”两个字来解释。

菊花的孩子

  

  院墙边一棵合欢,安静了数年。

  

  隔壁邻家,植下一株金菊,合欢明显地不安分了。

  

  冬天,他们扯过一床巨大的雪被,在泥土里疯狂地交媾。

  

  春天,院子里多了一些蒲公英,我一下子猜出他们的身世。不久,那些开放的小黄花证实了我的判断,活脱脱菊花的小模样。

  

  都是些无辜的孩子,我不忍伤害。

  

  合欢温柔地注视着她的孩子,想起曾经的日日夜夜,仿佛看到菊花郎灿烂的笑容,羞红了脸。

  

  孩子们渐渐长大,合欢说:“去吧,去寻你们的爸爸!”她叹息成风,送孩子们四下散开。

  

  我知道,他们找不到爸爸。那个不负责任的家伙,早隐到秋天去了。

  

  明年,我要栽一盆菊花,再栽一盆蒲公英,让他们朝夕相对。我要看看这个不称职的父亲,还如何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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