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届天津散文杯征文】父亲,不曾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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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不曾远去
湖南 朱玉华
父亲离开我们45个年头了,他的音容笑貌,他的言行举在我脑海里依然那么鲜活。
父亲只上过两年私塾,但爱学习,我们晚上有时抱怨煤油灯光太暗,父亲总是说:“这算是不错的。“他说他小时候只有桐油灯,为了不浪费桐油,晚上只能靠点燃的香的萤萤之光读书。难怪老年的父亲对《三字经》《增广贤文》等还烂熟于心,张口就来。父亲年轻时手抄的《乡党应酬》也成为村中热传的读物,那些蝇头小楷,整洁规范,苍劲有力。我至今无法理解,父亲粗糙的双手,怎么能写出那么漂亮的字来。
父亲小时候名义上过继给叔祖父,却不和他们住在一起。叔祖父家境清贫,身体又差,天天为他家挑水、劈柴,以及做一些家务劳动就成为父亲无法推却的责任。加上我的祖父祖母身体也不强壮,父亲从小就肩负着照顾两个家庭的重担,刚满13岁就到地主家做工,以减轻一家人的生活压力。
父亲和母亲结婚后,我们姐弟7人相继出生,两家人老的老小的小,就靠父母的肩膀艰难地支撑着。加上我的两个姐姐幼年长期患病,让原本困难的家庭更加雪上加霜。
父亲诚实,做什么都一是一二是二,从不偷工减料。在生产队出工,父亲是最让人放心的。他不论干什么,也不论单独做还是众人一起干,都是一个样,认认真真做好自己手头的每份工作。
那年暑假的一天,我跟大家一起出集体工,其时正值农业学大赛的高潮,队长安排将田垅中的一个土墩担平,以增加粮田面积。
大家挖的挖挑的挑,将泥土一担担挑到低洼处,干的倒也起劲。队长安排好工作后,说是要到大队开会,背着头锄头走了。
队长一走,大家马上放慢了手脚,有人撑着锄头站着,有人掏出草烟包慢慢地卷起了喇叭筒,只有父亲照样不紧不慢挑他的土。过了一阵,有人提议休息一会,于是大家在田埂上、土墩上名正言顺地坐着,扯起了闲谈……
约莫半个小时后,父亲坐不住了,自己一个人拿着锄头挖了一会土,又将土装进撮箕挑走。这样自挖自装自挑了三担土后,父亲叫我为他装土。估计父亲不便别人,只好叫自己的儿子。我虽十万个不愿意,心想,别人都歇着,你图什么积极?但我知道父亲说一不二的脾气,只得为他的撮箕装土。父亲见我干活一副不乐意的样子,就说:“点三炷香,放九个屁,菩萨不说你,自己也过不了意!”或许是大家听了父亲这话,也或许是觉得休息时间太久,总之,大家懒洋洋地又接着干了起来。
不久,队长赶了过来,看到大家干得起劲,很是高兴。说“上午就到这,回家吃中饭吧!”听到队长发话,大家欢呼雀跃,有的将一担装满土的撮箕放在了半路上,有的连挖进泥土里的锄头也不抽出来,就一窝蜂跑了。父亲见状,只是摇头叹息。
父亲老实本分,性格温和,和全村人的关系都很好,从没见他和别人高声大叫过,有一次却例外。
那是夏季的一天,生产队的男劳动力都到离家三十里外的九溪洞运石灰,以为晚稻中耕备用。
到了中午,各家都派人带上绳子去半路上“接车子”,就是帮着亲人拉独轮车。进村的8里多路都是山坡路,装满石灰的独轮车没人拉是无法推上坡的。
父亲和哥哥都去运石灰了,母亲、姐姐在晒谷场走不开,“接车子”的任务只有靠我完成了。我们一群人刚到村外的山脚下,就迎来了一辆接一辆的独轮车。父亲推着满满一车石灰走过来,独轮车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就像人在呻吟。我连忙将绳索系在父亲的车架上,他在后面用力推,我将绳索挂在肩膀上使劲拉,身子倾斜得几乎贴近路面。终于到了山顶,我和父亲都喘着粗气,汗水一个劲地往外冒。我很想坐在路边休息一会,父亲似乎知道我的想法,他将独轮车放在路边,来不及擦去脸上的汗珠,一边解下车架上的绳索,一边对我说“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接你哥!”这是全程最陡的路段,父亲担心16岁的哥哥体力不济,跑去接车了。我坐在路旁的树荫下,这时快到中午,没有一丝风,火辣辣的太阳将树上的叶子晒得卷起了边。父亲帮哥哥将车推了上来,又推上自己的独轮车往前走,并交待哥哥:“万一推不动就停下来,我回头来接你!” 好强的哥哥一个劲地摇头说:“我可以的。”也推着车上路了。“这是下坡路,不用拉车。我小跑着向父亲赶去,因为一到坡底又将上坡了,家乡的路就是这样不是上坡就是下坡,平坦的路段很少。我为父亲拉上一个山头,又赶紧往回跑去接哥哥,就这样交替进行着,直到两个人都将石灰安全运到生产队的库房。
过了几天,父亲在社员会上大闹了一通,直到大家表示为我增加工分为止。
事情的原委是这样的,运石灰的工分是统一按重量计算的,这不存在争议。问题是有人提议:那么热的天,“接车子”的人也不容易,应该为他们每人计上半天的工分,大家一致赞同。开会难得发言的父亲这次说话了:“既然给“接车子”的人记工分,那我家小子就应该记双分的,因为他接的是两个人的车子。“有人赞同,也有人反对,说哪有一个人记两份工分的道理?
“ '按劳分配,多劳多得’”就是道理!“父亲显然有些激动:“一个人为两个人拉车,要比别人多跑一半的路,多出一倍的力,为什么就不能记两份工分?......“没等父亲说完,不少人附和:“应该记两份工。”最后队长终于宣布为我记一天的工分。
后来听父亲向人说起这件事:“如果接车子的人都不记工分也就算了。我家小子身材瘦小,这么热的天,往返两趟,看了让人心酸……”
父亲生活在物资十分匮乏的年代,劳动量大,加上长期吃不上什么油水,食量也就大。为了不饿肚子,我们家吃的最多的是红薯或红薯丝,餐餐米粒少得可怜,被戏称为”三根钢筯扛一粒饭“,一年到关,能吃上一餐纯粹的白米饭成为最大的奢望。每次吃饭,父亲总是早早地盛上一大碗。后来我才知道,父亲盛的全是薯丝,他将锅里有限的大米饭留给我们。
父亲虽然一生为温饱忙碌,却天生一副热心肠,不论生人熟人谁有困难,他都会尽力相帮。那时候经常有盲人敲着探路棒在村内转悠,很多时候父亲会将他们领进家来,像对待客人一样热情招待。记得有一次,一个外乡盲人在我家吃过饭后,要为我们姐弟算八字,以此作为报答,父亲谢绝了,说:“若是命由人算,世间无穷汉。你任何时候都可以来我家,只是遇茶喝茶,遇饭吃饭。”
我们村有个兴牯的人,因为贫穷,妻子离婚,他带着仅10岁的儿子外出讨米度日,他家的房子因长期没人管理也成为危房。他们父子俩回来后,父亲硬是将他们接到我家来住。没多久,他家房子还真倒塌了,父亲又忙前忙后,为他重新选择宅基地,张罗建造了两间新房后,他俩才搬出了我家。
记忆中的父亲不管春夏秋冬,还是白天晚上,从来没有空闲时间。即使雨雪天气,父亲不是碾米炸油,就是选稻草、做田索或打草鞋,而这些活,大都是义务帮别人做的。
1976年晚春的一天,父亲倒在水利工地上,他的人生之旅永远定格在64个年轮上。遵照他的意思,我们将他安葬在村前的南山坡。
这些年来,我每次回老家,都会在父亲的坟前坐坐,向他说说家乡的变化,以及他的孙子及曾孙的情况。我想,父亲不曾走远,他能一定听到我的叙说,也能看现在物资丰富、市场繁荣的社会和家乡崭新的面貌
朱玉华,网名杉夫,湖南浏阳人,文学爱好者,退休后旅居悉尼。2017年开始文学创作,已在国内外有关报刊和网刊发表作品300多篇(首),2018年出版散文集《茴香情》。现为天津散文研究会会员,乡土文学社编委,《中国乡村》杂志认证作家,悉尼诗词协会理事。
附:【大赛公告】 ‖ 关于举办首届“天津散文杯” 全国乡情散文大赛的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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