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爱恨蛤蟆坪(十四)·连载49 || 作者 南岳
爱恨蛤蟆坪
作者 ‖ 南岳
十四
过了阳历年，农村的年味逐渐浓烈，如同金石湾人煮的甜醅，拌入曲子，装入容器，随着时间的增加，温度的升高，甜醅的香味开始散发，愈来愈浓。
农民们又渐渐忙起来，金石湾人也开始杀过年猪，置办年货。缝制过年的新衣服，赶做新鞋。有的人及早买来年画，门神户尉，灶王爷，红灯笼，以及香蜡纸表，准备在过年时请来祖先，好好孝敬一番。
人们议论的话题，也开始聚焦到年猪上，比较、竞争谁家的年猪肥大，互相吹捧谁家的年猪重量能打破历史记录。理所当然，年猪的肥大与主人的势力或官位成正比，只有这样众人才心悦诚服，否则的话，很难服众。如果你人微言轻，即使过年猪肥大，抑或即使杀上两头过年猪，会招来非议，甚至有许多人怀疑你头脑或精神有问题，或者中了邪。
无论如何，杀过年猪，总是所有人都喜悦而兴奋的事。每家每户互相帮助，杀了这家的杀那家的，只要决定日期，前一天给猪断了食，不管刮风下雪，气候寒冷，都无法阻挡，杀猪场地上点着大火，热火朝天，说说笑笑，照杀不误。每天大碗吃肉，有时还能大杯喝酒，大享口福。如果是吃肉毒的人，这一时期才能敞量地吃，尽饱地吃，无所顾忌地吃，不加掩饰地吃，其他人只能啧啧叹息，自惭弗如，毫无办法。
孩子们更是兴奋异常，盼望已久的过年时刻一天比一天近，不但可以美美地吃肉，更重要的是，杀猪时抢着拔猪鬃，拾猪毛，然后卖了，买鞭炮，或者买铅笔写字本。如果猪鬃猪毛的价格足够好，还有可能换一个梦寐以求的花花绿绿的小皮球。即使换不来皮球，在杀猪时，抢一个猪尿脬，吹胀，经过一系列程序的加工，可以做出一个近似的皮球来，如果足够珍惜，也可以玩过春节。
新闻中心的类似专家级的大腕，难免对今年金石湾的过年猪情况发表预期分析：据大家观察，今年二牛家的过年猪大有独占鳌头的可能，但这是情理之中的事，因为从种种迹象分析，极有可能二牛今年或正月里结婚办事，即使往后推不会太久，因为有大量事实证明，说不定巧巧和二牛已经那样了！甚至有了！所以把过年猪喂得操心，舍得花东西，又肥又大，准备过事情。
刘志强家与韩向军、马卫东三家的过年猪在伯仲之间，但是，据刘志强大的表现及言论分析，他们三家的肉是最多的！刘志强大曾披着青呢子外衣，翘着山羊胡子，指缝里夹着带把的香烟，缓步踱到那天的杀猪现场，轻蔑而不屑一顾地说：“把个猪肉，年年有啥吃头，今年我要变变口味！”
这言外之意是什么呢？他家又没养羊等，再吃什么肉呢？从经常进出刘志强、韩向军和马卫东家的纯女户结扎对象，以及其他办事人手中提的东西，以及那些东西的份量和形状分析推理，这三家羊肉不少，并且过年的烟酒无需再买。
其次是韩向乾家与钱有余家，这两家不相上下，当然与干部和工作人员家庭不能相提并论，虽然韩向乾的儿子在外当包工头，据说很有钱，韩向乾因此而自我感觉良好，自命不凡，目中无人，但客观而论，到底有些欠缺。至于钱有余，为人低调，这几年闷声发财，很难估量。这两家的过年猪大，年不见得有多大。
李守义一年中最为兴奋，且最忙碌的时期终于到来。自从重阳节唱罢那台愿戏后，他就时刻为春节这一时期的社火做准备，预想，构思，设计，计划。有时兴奋得彻夜难眠，心情不能自禁，不由自主的在自家的房子里，口里念着：“嘟儿呛！才才才才！哐才哐才……”在地上做出各种动作和架势！简直可以用废寝忘食与呕心沥血来描述。
这段时间，正忙着每晚在村委会的闲房子里排练，提升精炼已往唱过的旧戏，还要安排排练几本新戏，决不能在正月里去赵堡镇演出时有所失误，一定要将金石湾的赫赫大名远播，将他自己的名声传扬。
而且，在资金到位时，计划去天水或西安置办些新戏箱！还带了礼物去县秦剧团，请了县秦剧团举足轻重的演员孙继宗来金石湾指导排练。
一时间，金石湾每晚锣鼓喧天，乐声不断，高亢响亮的秦腔从日落一直唱到半夜。排练戏的，看排练戏的，每晚闹闹嚷嚷，将村委会的院子里踏起了厚厚的细溏土，把金石湾的春节气氛不断渲染。
孙继宗是赵堡镇南岔村人，上几辈都是民间曲艺艺人，祖上传承源于陇东民间曲艺，集红白事唢呐演奏，陇东皮影戏，陇东道情，秦腔，陇中陇东民间各种小曲之大成，为陇中有名艺人。孙继宗出生这种家庭，自幼耳濡目染，学习技艺，青少年时已才艺出众。解放后，组建县秦剧团时，孙继宗正当年轻有为，风华正茂之时，因满身才艺，进入县秦剧团，一直为县剧团的台柱子。
因为是地方上人，基于对家乡民间戏剧艺术的发扬光大，孙继宗也乐于支持，收费也不高。更何况孙继宗到金石湾排戏，并不是大姑娘坐花轿一一头一回，而是孟良走北国一一人惯马熟。
在解放前，金石湾就有社火与秦腔戏的底子，以金石湾为中心的周围十个生产队为一个社事，同在一起组建社火，戏班，山场庙会等。五十年代至六十年代早期，戏班社火都很红火，后来经历次运动的冲击，及至文革开始后，原来的古装戏等传统戏剧，再没有唱过，戏箱等东西也遭受毁坏。
六十年至七十年代早期，革命现代戏与样板戏在农村如火如荼，金石湾又组建起了样板戏和现代戏的班子，社火队。那时，大队安排戏班子里的演员，农闲时不参加生产劳动，由李守义带领，在大队部每天排练，挣工分。因为待遇优厚，有的社员曾一度送礼走后门，设法进入戏班。那时，先后排练演出过秦腔《智取威虎山》、《红灯记》、《沙家浜》、《奇袭白虎团》、《血泪仇》、《穷人恨》、《杜鹃山》、《龙江颂》、《洪湖赤卫队》等本戏，还有些折子戏和眉户剧。
那时，李守义和仁彩香正青春焕发，光彩照人，再加上主任郭怀仁的催化作用，很快成了金石湾社火班子里的台柱子，满台转，主要角色非二人莫属，如李玉和、铁梅、杨子荣、阿庆嫂、柯香、雷刚、江水英、严伟才、王东财、红香、安兴旺等等，都由她他俩扮演，曾蜚声金石湾，名噪赵堡镇，如霜口期的辣椒，红得发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