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物最相思——王维传（第182章）

第182章 不枉为人

果然不出高力士所料，当李林甫在皇上诏令下达之前便将韩休拜相的喜讯告诉韩休时，韩休自然喜出望外，对李林甫一片感激之情。日暮时分，当李林甫离开韩休宅邸后，并不急着回家，而是抬脚来到了裴光庭府上。

料理好父亲的身后事后，裴稹便带着妻子郑氏、儿子裴倩搬了出去。他着实看不惯母亲的所作所为，但又不能当面指责母亲，否则便是对母亲的大不敬，思前想后，决定搬出去另立门户，从此眼不见为净。

武玉娘对儿子本就没有什么母子情分。在武玉娘看来，裴稹完全遗传了他老爹的性子，都是古板的榆木疙瘩，素来都说不到一块去。既然儿子提出离府别居，她也乐得落个清静，而且，也方便李林甫随时上门不是？便当即同意了。从此，她想李林甫时，便再也不用去那个劳什子的大慈恩寺。时间久了，裴府的下人们除了叹气，便也见怪不怪。毕竟大唐宫闱之乱，更有甚于此者，他们这点子事，便也不值得大惊小怪了。

李林甫大踏步地跨进裴府，直奔武玉娘房间而去。武玉娘正对着瑞兽葡萄纹菱花镜细细卸妆，见李林甫一阵风似地卷了进来，不由起身娇嗔道：“怎么迟不来，早不来，偏偏这个时辰来了？我刚卸了妆，怎么见人呢？容我上了妆才成。”说着，便要推李林甫到门外候着。

武玉娘这欲擒故纵的法子，顿时把李林甫撩得愈发欲火攻心，一把反手牢牢箍住了武玉娘绵软的腰肢，眯起眼睛往武玉娘呼之欲出的胸前一扫，嘿嘿笑道：“我便是算准了这时辰来的！既然你已卸了妆，咱们这便安寝了吧！”说着，不待武玉娘再说什么，便打横将她抱起，往梨花木大床上用力一掼，“呼哧呼哧”地忙了起来。

武玉娘脸泛红晕，娇喘微微道：“看你千年不改的猴急样，你放心，是你的，就是你的……”

在一阵比一阵急促的喘气声中，李林甫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但凡我李林甫想要的，便没有什么得不到！你是我的，这大唐宰相的位子，也迟早是我的！”说着，似乎是向最后的胜利发出了冲锋的号角，让武玉娘不由自主地意乱情迷起来。武玉娘只觉得，这辈子，只有有了李林甫，才算不枉为人！

等到一切都平息下来后，李林甫搂着武玉娘，心满意足道：“我的心肝，你告诉我的消息，当真是及时雨！我前脚把消息带给韩休，后脚就来了宫里的内侍。韩休比你家的榆木疙瘩还要年长5岁，你不知道，当他听到自己这把年纪竟被提为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时，差点就要老泪纵横了！方才我走时，他还亲自送我到门外，口口声声说朝中同僚理应互相提携，他定会将我放在心上！”

“哥奴，你是吏部侍郎，由你去告诉韩休此事，最是顺理成章、天衣无缝。这份人情，他注定是欠你的了！”方才那番折腾着实厉害，武玉娘只觉得自己全身乏力，只想伏在李林甫怀里，一动都懒得动。

“呵呵，吏部侍郎有啥用？还不是靠了你的消息，才有了这个巧宗！玉娘，你放心，等我有朝一日当了宰相，我便风风光光将你娶进李家，当我李林甫的诰命夫人！”

“哼，你当我很稀罕当诰命夫人么？说起来，裴光庭早就是宰相了，我也早已当腻了！”

听武玉娘漫不经心地提到裴光庭，李林甫心中的醋意顿时涌了上来，一把扳过武玉娘的身子，直盯着她的眼睛道：“你是说我的能耐不如你那死去的榆木疙瘩么？他当得了宰相，我就当不了宰相么？今日我就把话撂在这里，两年之内，我李林甫必定会当上大唐宰相！而且，我要把这宰相之位长长久久坐下去，让那些曾经看不起我的人，再也笑不出来！”

看李林甫醋意大发，武玉娘不由咯咯笑出了声，推搡了他一把道：“你瞧你，我才说了一句，你便信誓旦旦说了这一箩筐没要紧的话。我才不稀罕什么夫人不夫人，我稀罕的是你这个人！我只要你离不得我，长长久久疼我、宠我、要我便成……”武玉娘话音未落，梨花木大床四周的牡丹花纹床帐便再次荡漾了起来，床帐内，传来李林甫含糊不清的一声声低唤：“玉娘、玉娘……”

几天后，不知是韩休向李隆基推荐了李林甫，还是武惠妃在李隆基面前说了李林甫的好话，李林甫在武玉娘家的梨花木大床上发的誓言果然灵验了！这日，李林甫也接到了来自宫中的诏令，他也被一举擢升为黄门侍郎，相当于门下省的副官。他心头顿时大喜，好家伙，有了这黄门侍郎的身份，离宰相之位也就只有一步之遥了！

不知是出于权力制衡，还是张九龄的才干确实深受李隆基的赏识，和韩休、李林甫等人一起被提拔的，还有集贤院学士、检校中书侍郎张九龄。

当张九龄被加封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主理朝政时，张九龄却高兴不起来。他隐隐感到，自从裴光庭去世后，这朝堂上的一系列变动，都有些事出突然。特别是吏部侍郎李林甫，为人阴柔，城府极深，却摇身一变成了黄门侍郎，不知所为何来？

圣心到底难测，张九龄百思不得其解，长长地叹了口气。忽然，他想到了圣上前段日子来访时提及的太子地位不稳之事，心中顿时一沉，愈发觉得其中必有蹊跷，不由陷入了沉思。

不过，对于大唐平常百姓来说，这朝堂上的风云变幻，到底和他们远了些。别的不说，单说四十多年前武后篡夺皇权、自立为帝，这天下不也一样好好的么？日子该怎么过，不还是一样过？至于这天下是李家的，还是武家的，于平常百姓而言，又有什么打紧？

在这样的阴晴不定中，一转眼，便到了733年冬天。这日，綦毋潜带了一位好友来到王维家中，一见到王维，綦毋潜便一脸兴奋道：“摩诘，你看我把谁带来了？”

“在下储光羲，久仰王兄大名，今日得以登门拜访，实乃三生有幸！”綦毋潜话音刚落，一位颀长身材、面相温和的年轻人便上前一步，向王维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原来是光羲贤弟？我听綦毋兄多次提起你，今日总算见面了，快快请进！”王维所言并非客套，他726年去宜寿县看望綦毋潜时，就听綦毋潜说起，有个名叫储光羲的年轻人，也爱写山水田园诗，且颇有几分笔力。

三人分主宾落座，王维亲自煮茶，三人品茗畅聊。闲谈中，王维得知，储光羲乃润州延陵（今江苏金坛）人氏，出生于706年。726年，20岁的储光羲和34岁的綦毋潜同榜进士及第，綦毋潜官授宜寿（今陕西周至）县尉，储光羲官授冯翊（今陕西大荔）县尉，两人从长安结伴同行，相谈甚欢，颇为投缘。731年，綦毋潜到长安集贤院任职，储光羲则从冯翊转到汜水、安宜等地担任县尉，仕途不甚如意。733年秋冬时节，储光羲辞去官职，回润州延陵过耕读传家的田园生活。路过长安时，便特地来看望多年不见的綦毋潜，綦毋潜便将他带到了王维府上。

三人性情相投，诗风相近，不知不觉便聊到了日落西山。储光羲一脸憧憬地提议道：“这些年来，每逢冬天，小弟便想去看看名闻遐迩的终南积雪。终南山离长安不远，不知两位兄长可愿一同前往？”

听储光羲提及终南积雪，王维心头不由一震。很多年前，他的璎珞也曾这样对他说过，他当时也答应了她，可天意弄人，他却没有机会兑现这一诺言了……

“光羲，你若想去终南山，为兄便陪你一道去。说起来，我也有些厌倦官场的日子了，想去外面透透气。摩诘，你如今最是自在，不妨一道同行？”看王维暗自出神，綦毋潜伸手在王维面前晃了晃。

“说起来，我也有好几年没去看终南积雪了。上回去时，打了几张底稿，这回可以再去临上几幅。”王维嘴角微微上扬，语气是一贯的平和，但眉宇间的那份怅然，却是怎么也抹不去。

綦毋潜心中了然，知道王维定是想起了亡妻，不由也想到了十一年前和王维、璎珞同游越州时的情景，叹了口气，拍了拍王维的背，安慰他道：“摩诘，人生苦短，浮生若梦，咱们若能将大好年华寄情于大好河山，倒也不枉做人了。”

“对，往后余生，做自己想做的事，过自己喜欢的日子，便是不枉此生。”储光羲虽未见过璎珞，却也隐隐约约听说过王维和璎珞伉俪情深的故事，一时也感慨万千。

王维收回回忆，目光缓缓从綦毋潜、储光羲身上划过，默然片刻后，语气温和道：“好，待我这几日听道光禅师讲完《楞伽经》，便随你们一同前往终南山。”

看着王维温和澄澈、淡远无波的眼神，綦毋潜发现，如今的王维，和四年前刚回到长安时的王维，已经有些不一样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