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鹰专栏】闹 鬼（小小说）

闹 鬼（小小说）

解放后的第二个五一节刚过，天气还阴冷，那天北风带着寒意呼啦啦地刮个不停，气候有些反常。雨夹雪洒落下来，地上在流水。

突然听到有人惊叫：“老抠家秀杏上吊自尽啦！”

爆炸性的消息让心透凉，山村震荡。

消息不胫而走，许多人不相信，冒雨去看：秀杏披头散发躯体悬在梁上，脸色纸一样煞白，眼睛突着，嘴歪斜，舌头老长……活蹦乱跳的俊俏姑娘变得丑陋吓人，加上家人撕心裂肺的痛哭，令在场人悲痛惋惜，心惊肉跳，寒气袭人。

庄稼人没出过门，进过学堂，整天同土坷垃打交道。突来的灾难，不觉慌乱懵懂，不知所措。不由得胡思乱想。解不开的谜都是天意，吊死鬼猖獗的传言也随之而来：

“吊死鬼还在村中，到处物色替死鬼！”

“找到替身，便不再是孤魂野鬼，可超度重新托生！”……

一传十，十传百，自己吓唬自己，搞得人心惶惶，胆颤心惊。

没等太阳落山，便将门关严实，备好铁锨、棍棒、镐头之类做防身。竖起耳朵聆听外面动静，生怕由那个墙角夹缝中钻进……原先起早拾粪干活的习惯不再坚持。传说鬼怕光。出太阳才出门。

街上空旷，不再喧闹。失去昔日的欢乐，村子阴云笼罩，气氛低迷。

夜里常听到嘤嘤啼哭声，有时呜咽、低沉，有时嚎啕一片，整个夜空仿佛无数人在哭，随风飘逸，越来越大，使人忧伤。

有时传来声声呼叫：“杏，好孩子，听到快答应。”

“你想怎样就怎样，什么都依你，回来呀！”……

还有女子尖叫：“我没帮好你，你不该走！”

也有男人沙哑吼叫：“天灵灵，地灵灵，我是乘危打劫害人精！玉皇大帝不饶我，该下地狱十八层……”

与鬼魂对话，声音神奇，诡秘，阴森，像幽灵在夜空回荡，给整个村落蒙上阴影。

有些大胆的透过门缝观看，说秀杏的父母举着纸幡给女儿驱鬼招魂。有人看到黑影中女鬼光着身子，披着长发在街上游荡，伸长舌头在寻找替死鬼，一晃便不见了！还有人说，秀杏的眼睛血红，射出绿光……

美丽的姑娘变成厉鬼，世间太残酷。叫人无法接受。

秀杏死后，大星痛不欲生，不吃不喝，病了许多天……

她的最好的耍伴枣花也精神失常，汤水不进，哭哭啼啼，痴说痴道……

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那个整天在街上摆摊，走街串巷会测生辰八字，选良辰吉日，会看吉凶算命，认妖捉鬼的赛半仙也神志不清，整个人都萎了，蔫了，好像重变了一个人似的……有人说他触犯神灵了，也有人说他斗不过鬼魂，遭报应了……竟然好端端的投井自尽！

桩桩怪事，闹得村子惊恐万状，鸡犬不宁。谁是猖狂厉鬼下个目标？弄得人人自危，提心吊胆，一片恐怖……

那时我还小，刚上三年级。只贪玩，不晓得害怕。

记得街南后墙粉刷雪白，学校老师用黑漆把刚颁布的婚姻法写到墙上，天天有人围着看。我念错字，曾被人耻笑。好多词不懂，让我解释，只好逃避……

过去结婚都是求媒婆牵线，由父母作主。婚姻法颁布，政府一宣传，大家都觉新鲜。大龄青年遇到好时候，都跃跃欲试，偷偷相爱。

秀杏和大星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一起上学，一块拾草，打柴，秀杏体弱背不动，大星总帮她。秀杏长大了，长得如花似玉，提亲的人不少，秀杏一个不中意，就盼能与大星一起。

大星家里穷，爹去世早，与老娘相依为命。老娘常年咳嗽，没钱医治，落下痨病，整天喉咙像拉风箱。

秀杏和枣花是闺蜜，枣花答应求邻居二婶给她做媒。枣花当天就对二婶说了，二婶便向秀杏父母提亲。没等说完，秀杏父母便暴跳如雷，摆手不让说下去。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做梦去吧。鲜花插牛粪上！世界好男人多得是，我孩子要嫁就嫁个有头有脸的城里人，工作人，正经好人家。将来好跟着吃香喝辣的。他家要啥没啥，去遭罪呀！我吃辛吃苦养闺女十多年，白养呀？能沾什么光？宁可不嫁，他也甭想！”

枣花将此事对秀杏一说，秀杏很是焦急！眉苦脸没有精神。

婚姻法颁布了，像见到曙光，让秀杏看到希望。又找枣花，希望做通父母的工作。枣花找了识字断文能说会道的老师。老师很热情，拿着印有婚姻法的报纸到老抠家，逐条讲解给秀杏父母听。秀杏父母是文盲，一句也听不进。一提大星，火冒三丈，说：“他盯上俺闺女？也不撒尿照照自己！你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你看他好，为什么不将你闺女嫁他？我家事用不着你狗拿耗子瞎操心！”边说边将老师推出门去……

老师做不成父母的工作，秀杏很失望。她太爱大星了，觉得大星人好，肯吃苦。对她的体贴是任何人比不了的，希望有一天嫁给大星。有人到她家提亲提别人，她总没好脸色。

秀杏父母担心夜长梦多，便逼秀杏嫁一个比她大十几岁的工作人，虽腿瘸，但父母都吃公家饭，家境富裕，能跟着沾光。秀杏听说，死活不肯，与父母吵了许多次，便走上绝路……

通过婚姻法宣传，学习，大家觉悟慢慢提高。工作队常拿秀杏做例子，说父母包办害死人。说媒妁之言的危害，启发群众婚姻自主。随着工作的深入，村中许多疑问也逐渐明朗：

秀杏生前几次约枣花，枣花因家里老母猪抱小猪，一直没空。为此事枣花十分愧疚。说若早知道，自己说什么也要给小姊妹倾吐机会。起码可以得到一些安慰和鼓励，就不会想不开。觉得秀杏死是自己没有尽到责任，很自责。精神低落……

秀杏去世也给她父母上了一课，为了自己的私利，不顾孩子的自由，幸福，弄得鸡飞蛋打，自食苦果。两老人后悔莫及，整天念叨秀杏的名字，以泪洗面。

算命先生死是个谜。他读过几年私塾，看过麻衣相，金钱课等，常代人写信，写契约，算是文化人。但好吃懒做，怕吃苦。为了混饭吃，便打起算命招牌行骗。平日里只会痴话连篇，古诗古文背得云山雾罩，文不对题。没得罪人，也没恶迹。与秀杏从不来往。通过走访群众，他在秀杏死后，发出颠三倒四的狂语句中得知原委：秀杏上吊被放下，他说能起死回生。老抠夫妇抱一线希望，让他关门施法……算命先生光棍一条，从没接触过女人，秀杏刚从梁上解下，身体仍酥软。算命先生得意忘形，乘机将秀杏脱掉衣服摸索，猥亵……虽无人看见，但读过书，晓得廉耻。又不舍错过。事后自省：人在做，天在看，伤天害理，触犯天条，受良心鞭笞，无颜面对，怕引来报复，便在羞愧恍惚中投井自尽……

工作队办起识字班，扫盲夜校，讲革命道理和科学知识，提倡男女平等，破除迷信……群众悬着的心逐渐放下，骚动的村子又恢复平静。

END

作

者

：

老

鹰

《酸枣花》公益广宣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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