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意

长笛鸣起，列车开动，慢慢地就看不到了妈妈的身影，一个人站在月台上发了会儿呆，看着光秃秃的月台，灰蒙蒙的天，觉得一个萧瑟的感觉，扑面而来，满心弥散，漫天弥漫！

摸了摸发凉的胳膊，秋意渐浓，寒凉渐深，是此刻唯一的感觉。

给爸打了个电话，知道家里正在下大雨，很冷，有些懊悔在这个时候打这样的电话，非但没有找到慰藉，反倒让这种弥漫的感觉又加深了一层。

想起出门前读过的元曲里的那句，“枕上十年事，江南二老忧。都到心头”，便在心间无数次的回环，满脑子的空白，都是这一句散曲填充的。

是谁说人生是一颗种，落地就会生根？随着年龄渐长，越来越发现人生就是一粒蒲公英，风过处，四处飞散，全家人，七零八散地散落于各地，将心乱七八糟地横切撕扯，有时候想表达思念之意，都不知道该让它从何着落，心思像一只不知道该降落于何处的直升机一般，就在半空中回旋回旋，也许油耗干的时候，就任由跌落了吧？听天由命？万般不由人，也只有随命东西。

月台上没有背影，也没有橘子卖，所以好像并没有增添伤感的背景和道具，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看向灰蒙蒙的天空时，就想起了刚刚老妈随风而吹散的白发，白发丛生，年华不再，家人离散的感觉又一层层凸显了。木然地看着南来北往的列车，突然间就觉得人生的无奈与无常感异常的强烈。

回想起第一次出远门，是上大学的时候，月台上面对父母的依依不舍，含泪涕泗，觉得非常的可笑和不可思议，“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外面的世界那么美好，终于挣脱了束缚，可以自由自在的飞翔，无忧无虑的生活了，觉得天空的云朵都于此时多了几丝飘逸的神采，自由的心也早已遨翔远方了，他们怎么还那么小题大做，不合时宜，

却忽视了从此的日子里，相逢真的屈指可数，而他们，也是在每一个孤独等待的夜晚，扳着手指头数着重逢的日子，寂寞无望时，是靠关注孩子所在城市的天气，慰藉着他们的思念。

春秋来去，岁月山一程水一程，什么都没有留住，有的只是聚少离多的现实，人间的山高水长，换成了一次次月台别离的心绪。

“少小离家老大回”，可是自己已白发渐生，也看不到归家的希望，天涯游子总是一种漂泊的心情，倒是在这一次又一次的送别中，加重了父母的老病相催，更多了些沉重与无奈。岂止是“二老都在心头”，人到中年，除了父母，还有孩子，单只是祈福平安，护佑周全，就已经耗尽了所有的精力，哪里还敢去凄凄切切地感伤。有时候觉得，人生的有些东西，和鸡汤永远是药不对症，治愈不了的。

以为生活早以删除掉了所有的枝桠与刺，只剩下了乖巧与迎合，可是在父母年前，还会偶露天性。想想越老越无助的父母，在一次又一次独自去奔赴的旅途中，肯定也会有胆怯甚至是笨拙，只是每次总是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告诉孩子，“没事的！没事的！”可是看到那些在车站内胡乱地乱窜，被乘务人员大声呵斥着跟着队伍走，看指示牌，却还依然茫然四顾的那些老人时，常常会觉得，其实自己的父母，也是其中之一，心下就暗自祈祷，希望他们能足够好运，遇见的人们都能用耐心去善待他们，可是也仅仅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而已。又暗自懊悔，当老妈，带着几分欢欣，专门跑出车厢告诉我对铺的人也是和她一个地方下车时，大概在她看来就是有个同伴的慰藉，可是在自己看来就是分不清人心不古的冒傻气，抢白她，“管人家干什么？坐你自己的车！”看着她讪讪地回去，竟然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只是越走就越觉得，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把柔声细语、小心翼翼、百般讨好都留给了孩子，对父母，就是随意地甩脸色，使性子，急呵斥，慢指责，还总认为理所应当，而恰恰忘掉了，他们，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爱自己的人。

这世间，很多的关系需要维系，稍不用心就疏离，很多的人见面要提前约，约还不见得有时间，“唯有父母对子女的爱，从不以占有和索取为目的，从不以放手和分离而消存，也从不以距离和岁月而浓淡。”他们，对你从来都有时间，愿意把世间最美好的东西给孩子，还生怕孩子不满意。

《小别离》里说，“人世间所有的爱都指向团聚，只有父母的爱指向别离。”一次又一次的别离，使得这样的相聚，见一面少一面，我们有无数个需要忙碌的事情，甚至是自认为重要的事情，都在抢夺与父母见面的时间，所以他们常常在月台上说的最多的就是“再见不知何时？”“快回去吧！”

白发丛生的父母，兀自一个人，拖着老病的身体，一次次奔赴月台，无非，就是一个盼望已久的团圆与离别。佛陀曾经在经文中这样形容，“母年一百岁，长忧八十儿。欲知恩爱断，命尽始分离。”可真的是聚少离多，见一面少一面，而他们，终究有跑不动的那一天，如此想来，便觉得这种寒凉更甚一层，又很害怕，那一天，自己就会成为被全世界抛弃的孩子。

“萧萧梧叶送寒声，江上秋风动客情”，此刻，未见桐叶，只有秋风凉，秋意浓，我心伤！

2019.10.6晚       郭江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