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旧渡 ||周长荣

作者:周长荣

写这篇文章的动因是看了【2021年2月25日】<清江浦人家>公众号刊发的葛华先生的“运河渡口”一文,他使我不由自主地想起我家门前不远的运河渡口。

渡口位置在现在的淮三路的尽头,在淮阴船舶修造厂和省盐业公司仓库两座对过对大门的南面20米,现在已经被南侧沿运河边的围墙封死。这座渡口是1960年伴随着大运河清江浦绕城段的通水而形成的。

大运河的清江浦大绕城段是1958年开挖,历时三年,大概是1960年的秋季通水。大运河通水以后,原来承担淮阴通往南京的公路由淮三路改道淮海南路经过大运河桥再向西两公里与老路相接。城南和市区的交通只能由东大桥即现在的淮海南路上的大运河桥来承担,那时没有什么交通工具,自行车都很少,出行主要靠“11号小包车”【步行】,而对于福田、柴米、关城以至于武敦和平这一带的农民来说,绕那么远的路去城里实在太不划算。所以这座渡口应运而生。

最初的渡船就是一艘小木头船,一船最多搭载十一二个人,如果上来两副菜担子占据了位置搭载的人就更少了。渡船费是空手人五分钱,挑担子一毛,骑自行车一毛。但福田村人免费。我现在想,可能船是福田村为了方便自己村民而置办的缘故。摆渡工就是城南福田庵人杨再云。

渡船上的工具也很简单,就是两三根毛竹篙子,几块跳板。竹篙粗的一头安装铁篙头,以便撑船的时候篙头插在河底的泥里得劲,跳板上钉上几根爬爬钉以便防滑。小木船没有动力,就是靠篙子强撑,船工摇橹,幸亏那位杨师傅人高马大,力气大,不然那个篙子插不到河底就飘起来了,而船橹摇起来可更是不容易,要两个胳臂不停地转动小船才能克服水流的阻力艰难前行。

平风静浪还可以,遇到一点较大的风,或者河水的涌流大,船就难以掌控,有时候会偏离对岸的渡口位置几十米。刚刚开渡的两三年,渡口没有码头,上船下船很困难,船靠不到边,要用两块跳板搭接起来人才能上岸。有时候跳板搭接船上的坡度有三四十度,再加上船身的晃动,人走在上面真是胆战心惊。尤其是平板车上下船,那是更困难,车轱辘必须压在跳板的中间,否则一旦偏离就会连车带人翻到河水里。

大运河通水那一年我十岁,在运河南岸的福田庵小学上四年级。到小学毕业的1962年整整三年时间几乎每天都在和那条小木船打交到。正常的天气好说,上渡船过河到学校,遇到刮风下雨就麻烦了,运河里浪一大,渡船就停摆,站在河边就能清清楚楚看见的家门就是不能进,只能绕道而行。

记得运河开挖的时候母亲就经常会叨叨“隔河千里远”,那时候我确实是体会到那个“千里远”的滋味了。那三年,正是那刻骨铭心的“自然灾害”的三年,放学的时候早已经是饥肠辘辘,还是要绕行六七里路从东边的大运河桥回家,这对于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那种记忆到现在我都是刻骨铭心的。更何况那时还没有路好走,大运河堆上的油泥土沙茧镏子在脚底下磕磕绊绊,不注意就是一个嘴啃地。

遇到路边有苄麻种子我们把它摘下来装在口袋里留着路上吃,因为苄麻种子里有油,吃了胃里好受一些。但那种东西不能多吃,吃多了会中毒。我们生产队有一块地在运河南岸,就是现在恒大三期东面的运河堆下,花生收完了以后地里落下一个挨一个的花生滩子。

现在的人已经不会知道花生滩子为何物了,花生滩子是筛花生以后留下的一个个像是坟头一样的标准圆锥形的土堆,下过雨以后雨水洗去裹在遗漏的花生上面的泥土,白色的花生在黄泥土堆上格外扎眼,看到了你直接捡就可以了。如果运气好也能捡到一两捧,那可真是高兴极了。

那样的日子过了两三年,直到1962年夏天我考上市一中才结束了来来去去的渡河生涯。

那条小木头渡船大概用了两三年以后,大概也就是我上中学前后的时间吧就更换成了真正的摆渡船。

那条船应该是在正规船厂定制的。新船来到的时候船身被桐油油得油光铮亮。船的两边有栏杆,船有四米多宽十米多长,平头,船的尾部有一个小小的船舱,那是船工的休息地方。然而,正是这个船舱,七十年代却酿成了一桩大祸。那是一个冬天晚上,船工关闭了舱门,把蜂窝煤小炉子放在船舱取暖,第二天早上发现两个人因为煤气中毒已经窒息死亡。当然这是后话。

新船没有橹,只有舵。其实,这时候有舵和没有舵都已经无所谓了,因为渡船靠的是跨在河两岸的钢丝缆运行了。钢丝缆固定在河两岸的绞盘上绷直,人站在船上手攀着钢丝缆拉动船身,船就在水里前进了,比起原来的摇橹是既安全又快捷。而且大都还是渡客自己动手,摆渡人收一下过河费就算了。当河里有船只通过的时候,就会把横跨在河上的钢丝缆放松沉入河底让过往船只通过。

随着新渡船的到来,河边建起了简易码头,这样上下船就安全方便了许多,只要河水充盈。船都可以直接靠到码头上,当然旱季河水浅还是要架设跳板的。

八十年代后期,国民经济进入了快速发展期,大运河上的运输船只逐渐多了起来,渡船用钢丝缆的运行方式已经不行了,不但直接影响航运,还会带来安全事故。随着钢丝缆的取缔,渡船也由木船改成了铁驳船。

那些年这座渡口很热闹。因为这里是通往城区的除了大运河桥以外的主要通道。每天卖菜的,挑粪的,上学的等等各色人等熙熙攘攘。八十年代在经济学界已负盛名的华生教授1968年去武敦插队,来来往往都是通过这个渡口。人有时候就是这样,接触多了自然会生出一种情愫,对于这个渡口已经刻在他的记忆里,以至于2006年来淮,还专程去寻找。然而,运河依旧滔滔,渡口已经不在。

渡口大概是九十年代后期取消的。一方面是因为大运河作为主要的水上通道愈来愈繁忙,渡船在这里横渡容易引发安全事故,再就是人们出行的交通工具已经大大改进了,自行车家家都有,摩托车已经不再稀罕,小轿车逐渐入户,从运河桥绕行几里路不再困难。再者随着淮钢大桥,清浦大桥,承德路大桥的陆续开通,进城再也不是“自古华山一条道”了,这座渡口的作用就逐渐失去了。

虽然和那些闻名遐迩的瓜州古渡不可同日而语,从诞生到消亡仅仅历经三十多年时间,但这几十年毕竟是我们国家从贫穷到富裕的转型期,这座渡口,它见证了我们这座城市的几十年的翻天覆地的变化,留下了我们这一代人难忘的历史记忆。

就凭这一点,为它留下一点文字记忆也是值得的。

2021.2.26四季长荣于金禧园

作者简介

周长荣  男,淮安市清江浦区人,1950年出生,2010年退休于第二人民医院。现于市老年大学习,爱好诗词文学,古典诗词常见于《一品梅诗刊》《淮海诗苑》等刊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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