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湘文艺】黄大卫/陈迹 / 开普饭

陈迹

作者：黄大卫

傍晚，夕阳洒在新墙河上，波光粼粼，青草在晚风中摇曳。突然一片奇异的建筑吸引了我。走下河堤，绕过两栋民房，便来到了一排屋顶呈穹隆形的建筑前。乍看上去像陕北的窑洞，一眼一眼整齐地排列着，共有两排。每排大概有五六十拱，甚为壮观。探问了一下周边的居民，原来这就是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有名的万头猪场。猪场？！一眼望去，破破烂烂的，在夕阳的余晖中，夹着凌乱的杂草，显出一派凄美的颜色，仿如西湖边的雷峰夕照。

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那是一个动荡而混乱的年代。左倾、狂热，办什么事都爱轰轰烈烈。各地大办猪场便是那时的特产。按说办猪场也不是什么坏事，只是一窝蜂上总觉得不太正常。这里的万头猪场说是万头，一看场地顶天了也就能养一千头，浮夸是当时的特色。猪场紧挨着新墙河，用水问题可以轻易解决，垸里几千亩良田、鱼池，又解决了猪粪问题，还可以从湖里打来大量青草，解决部分饲料问题，简直英明极了。在当时，这倒是一个利民工程，解决了老百姓的菜篮子问题。走进猪舍，水泥地仍然很坚固，穹窿形的屋顶依然高耸。据说当时设计这形象就是为了既省财又坚固耐用，成了当地一道独特的风景。如今它静静地立在大堤下，不见颓废，只有忧伤。

由此我想到十年动乱后，拨乱反正时。人们对“文革”时代的一切，不加辨别地一律否定，颇有一点矫枉过正的嫌疑。透过历史的陈迹，我们可以感知那个时代的人们的诸多无奈。“三线工程”的建设，就是一个最典型的无奈之举：为了祖国的军工现代化，为了不被敌对势力觊觎，不往深山里迁，一旦发生战争，那还不成了敌人的第一波攻击对象？如今和平环境，国家军事力量强大了，再也不用躲在深山里了，于是当时内迁的企业又迁回来了，徒留下一片又一片荒凉的陈迹。只是这些陈迹也在时间的冲刷下，一点一点消失于人们的视野。当我们的后人再来了解这一段历史时，便只能从故纸堆里去搜寻了。我就在想，为什么现在不留下一点呢？不要给后人再留下遗憾了。这让我想起我们伟大的首都北京，那可是一个有着一千多年悠久历史文化的古都啊！可我们如今还能看到多少历史的陈迹呢？北海的白塔、故宫、天安门、四合院……作为一座历史文化名城，这样的陈迹还是不够，以至如今留下了太多的遗憾。我们的万里长城有幸保留下来，如今成了中华民族文化悠久历史的象征了。站在长城上，真切地感受着“秦时明月汉时关”；站在山海关前，自然地就会想起“近看山海关，远看山海门”的趣闻了。这就是陈迹的妙用啊！如果每一个时代都保留了足够多的陈迹，我们就不会因某一重大考古发现而激动落泪了，我们也不会因三星堆遗址的金面具复原技术而争论不休了。如今我们来到圆明园遗址，来到南京雨花台日军大屠杀遗址，那一种民族的耻辱就会油然而起，这比你无数遍的爱国主义说教要有效得多。这就叫用事实说话，事实胜于雄辩！我现在要说的是，保护好这些即将历史的陈迹，让历史说话，让历史告诉人们曾经的故事，真正体现我们国家是一个有着悠久历史文化的国家。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与其为了追根溯源，不如现在有意识地去保留一些每个年代具有意义的痕迹。有些特殊意义的物件如果不是很碍眼，能保留一点吧，那些搬迁的三线工厂，能用的用起来，不能用的保留一些有代表性的，你看，新墙河上的铁路大桥，老桥已经弃置不用了，如今保留得好好的，陈放在那里。这真应了一句“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存在自有存在的道理。鲁迅先生在《拿来主义》一文中对待文化遗产的做法，也很适合我们对待陈迹的做法。

走出猪场，看着那一拱连着一拱，屋顶上长着零星的绿草，白墙、绿草、灰衬，真是一幅绝妙的图画。不远处一栋别墅静卧在垂杨绿柳之中，美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