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眼里的春天(78)
我回不去了,梅花可怜兮兮地说。她的声音虚弱而疲惫,看得出来这个可怜的人在外面待了很长时间,只怕是冻坏了。
我转身进小屋倒了一杯开水回来,塞到她手里说,赶紧暖一暖。
谢谢!她接过水杯咕咚喝了两口,蜡黄色的脸渐渐泛了一丝红润。
不好意思啊主管,我表姐,她男朋友过来了,他们以为我星期五不回去的,所以……梅花难为情地解释。
其实这一切都是因为我的鲁莽和自私造成的——既然决定不去武昌了就应该提前告诉梅花,好让她有个准备,跟她合租的表姐就不会这样安排了。
我感到歉疚和不安,梅花,这不能怪你,主要是因为我改了主意没有提前跟你说,才害得你挨冻的。
梅花头摇得像拨浪鼓,不不不,不怪你,他们在外面玩得很晚,快要睡觉了他们才回来,我只好说是回家去取东西的,这才……
我理解她人在屋檐下的那种看人脸色的尴尬和小心,她肯定是不好意思开口留在表姐宿舍,才半夜出来的。
时间已是深夜十一点多了,没有去武昌的公交车了。怎么办?去住旅馆吧,我没有办身份证——在老家的时候一直没有办理;把她留下来吧,店里只有一间很小的勉强能放一张单人床的小屋子,再说了孤男寡女的总不能挤在一起睡吧;那我打的去武昌,这个想法很快也被否决——车费只怕比住旅馆的费用还贵,而且这么晚了等我赶过去只怕钱克文也早就睡了……想来想去,我觉得现在外面天寒地冻的又是半夜,不能让梅花一个女孩子家的再出去了,自己牺牲一下在厅里熬一宿吧。
梅花见我为难了半天就推着我进小屋,你睡吧,我在厅里熬一晚上就行,这里比外面还是暖和多了。
我怎么忍心让一个女孩子在大厅里熬夜受冻呢,再说这也损害男子汉的尊严啊,梅花,你去里屋睡吧,我身体好熬得住的。
梅花摆手坚决不同意,扯来扯去,最后是我要发火了,梅花才勉强进到小房间里。
把小房间的门关上,我走到窗前,朝街上看了很久,车轮碾过马路的呼啸声和杂乱的脚步声透过昏黄的夜幕传进我的耳朵。梅花好像也没有睡着,听见她在床上翻来覆去的。
寒冷吞噬着屋里的每一个角落,手脚有些麻木了,困意一阵一阵地袭来,我不停地看着窗外,但是看不见离天亮还有多远。渐渐有些扛不住了,我踮起脚尖轻轻踱到收银台坐下,实在熬不住了就趴着迷糊起来,可是没一会儿功夫就被冻醒了,清鼻涕都流到腿上去了,我吭哧着掏出手绢擤鼻涕,擦完再迷糊,很快又被冻醒了,真冷啊。
这样反复冻醒了好几次,以为时间过了很久,看看call机几乎要绝望了——前后才过去不到十分钟。
不行,再这样继续下去,肯定会生病的,说不定会像卖火柴的小女孩那样被不知不觉地冻死。
我站起来伸腰踢腿希望借助运动让身体暖和一些。小房间的门突然打开了,由于夜深人静,它吱呀的响声吓了我一大跳,扭头看见梅花站在门口,吴主管,你进来来睡吧,我在外面待会。
我摆手,没事没事,你继续睡吧。
梅花红着眼睛说,你会冻病的。
我说,我不会。
她抿了下嘴唇,用颤抖的哭音哀求我,你到屋里来暖和一阵吧,不然我哪里安心呀。
外面的确是太冷了,我没有再坚持低头默默进了小屋。她转身要走,我一把拉住她说,别出去了,大厅冷,你睡床上,我趴在旁边就行。
梅花羞涩地低着头,没有拒绝。我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快睡吧,姐!明天早点起,让燕子她们两个看见了就不好了。
嗯,梅花娇羞地应了一声窸窸窣窣地上了床。
我已经疲惫至极,趴在床沿一会儿工夫就睡着了。
又做梦了。梦里我要结婚,正在举行仪式。主持婚礼的是我们村主任李松涛,他笑眯眯地要我介绍恋爱经过,我看看新娘,居然不是周丽而是燕子!我焦急地在闹新房的人群里寻找周丽的身影,没看见周丽,却看见了梅花,她笑嘻嘻地说祝我新婚快乐。随后,李松涛大声宣布送新郎新娘入洞房,然后是礼毕鸣炮。
噼噼啪啪,鞭炮炸得震天响。
外面有人在大力地拍打橱窗,玻璃哗哗响。
我痛苦地睁开眼睛,脑袋昏昏沉沉,段雄刚和燕子在外边大声喊叫,吴迪,快起来哟,几点了啊?
睡过头啦!我一个激灵想马上翻起来。
梅花也被惊醒了,我们两个狼狈不堪,臊得满脸通红——我不知道昨晚怎么爬到床上去了,还紧紧贴在她身边。床太小了,两个人手忙脚乱地挣扎半天才爬起来。
我对着外边大声喊,来啦,来啦。
再低声对梅花说,赶紧穿衣服,一会儿你就说是在大厅睡的。
梅花蚊子似地嗯了一声。
我以为可以瞒过他俩,却忘记了从外面是可以看见屋里的。燕子一向嘴皮子厉害,又爱来事,看见我们两个都在屋里,马上像发现了重大新闻一样扯开嗓门嚷,哎呀嘞,你们两个昨天都睡在这里啊?
梅花的脸唰一下子就红了,吭哧半天也没憋出一句话来。
我故作镇静地解释,还要说,你们两个昨天下午都提前溜了,害得我们又对账又理货的搞到深更半夜,只好让梅花睡在大厅里了。
燕子捂着嘴嘻嘻地笑,啧啧啧,吴主管,你做了什么事哪个也管不了你,但是你莫把祸水往我们身上泼撒。我明明看见你们两个是同时从小房间里出来的。
段雄刚附和,是啊,我刚才也看到了,未必是我和燕子眼睛都花了啊?
我努力压住心头涌上来的火气,不客气地回敬道,怎么?你们想当公安?眼睛花不花是你们的事,但是请管好各人的嘴,不要胡说八道。
段雄刚带着嘲讽的口气说,那倒是的,哪个敢说你吴主管的坏话呢?
燕子则挤眉弄眼地附和他,放心啦,你们的事我们保准不会乱说的。
我的心猛烈地跳动着。各种想法一个接一个地涌上心头,简直理不出个头绪来。这样让人家揪住小辫子,往后还哪有好日子过啊?
看着他俩眉飞色舞开心的样子,我心里乱糟糟的,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