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收到 你递来的信件
信 件
收到 你递来的信件
2006年,经国务院批准,端午节被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三峡大坝全线建成;在中国华南虎苏州培育基地,公虎和母虎成功交配;世界上最老的人工喂养的大猩猩帕高死亡;刘翔在瑞士洛桑以12秒88打破了尘封13年的110米跨栏记录;《关于推进天津滨海新区开发开放有关问题的意见》出台;香港无线电视资深粤语配音演员卢素娟以配《哆啦A梦》的野比大雄著名......
2006年,我12岁。
那时候我还看不到这些社会事件与我的关联性,作为一个个体混迹在自己的生活空间里,也不懂,10年后的大数据时代会把我和各种讯息拉得那么近。
我叫孟黛,读初一,独女,一家三口生活在县城的一间平房里,冬天一烧煤就会满屋子的烟气。打门出去几百米的路程就是我妈工作的针织厂,她是个善良朴实的女人,因为离得近我小时候游迹在她的单位里,所有的阿姨叔叔都喜欢我,被人喜欢是令我习惯的事,所以我一直很努力,不想让每一个喜欢我的人失望,一点都不行。我现在还记得一个阿姨说我是一个早熟的女孩儿,我当时不觉得这是个坏话。
针织厂有很多间厂房,院子里有一个许久都不开放的喷水池,铁管锈迹斑斑,自打我有记忆以来,它就是干涸的,没有人注意它的存在,只有我们等家长下班的小孩子会在四周玩耍嬉闹,喷水池沿壁上爬着几条红色的软物,凑近一看,它还会蠕动,它一蠕动我们浑身战栗,一下跑得老远。
后来知道它叫血蛭,是我记得的童年生活里见到过的最恶心的生物。
听说它会吸人血,从此我便也在不敢太靠近喷水池,又总是忍不住站在自认为的安全距离里向内张望。我妈把我拽走,一副很淡定的样子,一开始我以为因为我小,才没有大人的那种淡定,后来我发现,从惊奇到淡定有一段很长的故事要讲。
“老妈我走啦”我骑着车子从针织厂出来,风打在我的脸上,我越骑越快,蓝白色相间的校服被兜起来像个气球,刚被风干的汗水又随着力道从额头上滋出来,来不及抹掉,就到了颖瑞家门口。
颖瑞是我的发小,现在是我的同班同学,我们在最青涩的年纪里交换秘密。她清楚我的每一段还未萌发便已终止的故事花边,她常常说,她最搞不懂的事就是为什么我长的又不出众,却那么多人喜欢。可是被人喜欢就应该是令人开心的事儿吧,如果喜欢总是合心意且纯粹的话。
等她的功夫,我掏出小梳子,鼓捣自己的头帘,规规整整,丝毫不介意一会儿风又会把它吹起来。我们并排骑着车,穿过胡同,骑到街衢,遇到红灯就又把头低下来晃一晃,让头帘回归到自然状态。
这样比肩的背影在一整个青春里只占据了我们从春到冬的三个轮回。
一辆又一辆的三轮车轰隆着从我们身侧驶过。在2006年的户口镇三轮车还遍地都是,3元5元就足够在我们这个小地方穿梭。那时候还有一种车是劣质的车身混装着沉重的低音炮,音乐声很大,满大街的响,里面通常都载着花花绿绿奇装异服的男男女女。和我的年龄相仿,大部分样貌不错。
我没有想过车里车外的牵扯和区隔会在以后的日子里被拉扯得那么的剧烈。
单栎从车里出来套上校服往校门口,在门口被执勤的学生拦下询问为什么没有佩戴胸卡。我瞟了他一眼急匆匆的骑到车棚遛到学校小门处从缝隙里给颖瑞递胸卡,心里想着,单栎这样的人挺榆木脑袋的,明明不用被记名,非要光明正大堂而皇之的往里走。
我们那个年纪,介意这些的都是好孩子,不介意的都是坏孩子。我还没有不带胸卡却不怕被记分的洒脱也不知道在冗长的生命里,不带胸卡的惴惴不安是多么小的一件事。这样说来,单栎从小就很酷,正如他的面上不常有笑容。
单栎是我们班的“坏孩子”,坐在第三排的位置上,由于天气炎热,下午的课早就趴着睡了过去,我也上得浑浑噩噩,心里一边盼着秋天一边硬撑着不让眼睛闭上。终于熬到傍晚,一群人就又生龙活虎了起来,有的人最后一节课就偷偷的把校服脱掉露出里面的牛仔短裤或者是花裙子。
我觉得校服挺好看的,没有这种二手准备,仅仅是情不自禁的照照小镜子,下课铃声一响,匆匆抄上黑板上老师们留的作业,就连忙回家了,平日里早就不见踪影的单栎一行人今天竟老老实实的坐在座位上。
越来越多的人涌出校园,像是逃离一个没有自由的囚牢一般兴奋,熙熙攘攘,成群结队。
“喂,孟黛”感受到自行车被踹到的颤动,我顺着声源回过头去,单栎站在我身后,把一个折的四四方方的小纸条递给我,就兀自的走掉了。颖瑞马上凑过来威逼我当场给她看,我把纸条揣在兜里,飞快的骑上自行车冲出去。
一朵含苞待放的花开在我心里,一发不可收拾,枝开蔓展,一直爬到脸上,绽开一路的笑容,莫名其妙地。
“妈,饭真好吃,我吃完了,去写作业啦。”
说着我狼吞虎咽掉最后一口饭,跑到书桌上偷偷拿出那张叠得四四方方的纸条,打开之前,它就像一个会发光的礼物,让人舍不得打开,就像一个很好吃的糕点摆在面前,不知从何下口。
我甚至开始幻想如果这是一封表白信我该如何回应,和单栎这样的男孩子在一起是不是很酷?哎呀,别傻了,万一是有其他事呢?我终于打开字条,歪歪扭扭的字爬满了整张语文作业纸,又一个字一个字跳进我的眼眸,映着我越来越发烫的脸。
直到 我看见了落款处的名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