蜕心堂“说说”选 38

《新山水画诀》自序

吾辈颇历时日之《新山水画诀》,今终于得成。此事自萌生初念时起,即知大有难度:其既须是高屋建瓴,体现完整之所谓“专业识见”,又须具备一般意义之所谓“文采”,还不敢将文字写得过长过杂。盖因史上已有王维、荆浩、郭熙等古贤光照千秋之雄文在彼,后世任何缺乏份量的文字与之相较,不言自明,皆会被撞碰个落花流水;而倘仅只是玩弄文字、亦步亦趋地也说上些类似的“雅话”,并没个自家全新的见识,则不过是“腐儒”或“冬烘先生”所为,定然为这自号“达者”之人所不取。又,此既称“新诀”,自然便该是既与“旧诀”一脉相承,也得多少与之在风味上有些区别才好。倒也不知是否生性便不识天高地厚了,一念既萌,必欲竭力一试。乃将己身数十年间对兹道之体会认识,悉以此所需具之文章体势,择其要一一道出。本文自当是属骈散结合之赋体。文中,画者面对将作之山水画图时,自身之基本意态,及对客观景物之种种判识,尤其对今世新物之处置方法,包括对这整个“今式山水画”当作何要求等,尽已大略涉及,且是同时特别注重其叙述语言之文学性、文字触目之形象性与画儿般之“意境感”,甚至包含入耳时之音韵感觉。其文字得有“望文生义”之生动形象性,毋须说了,因为毕竟是谈论画道之文。至于“音韵”一说,实是窃盼通过各式各样长短与组合不一的句式,在诵读时,得能有着某种舒驰有度、节奏旋律分明却又浑然一气之“交响”效果。自然这样一来,写作时之字斟句酌,乃至于对每个标点符号的推敲,俱是十分在意。——昔时有件小事,实若无形动力,暗暗推撑着此心。彼时吾辈《20世纪中国画画品录》发布于网络,有读者(秋水鹤影)赞道:“愚尝读唐宋元明清以来品诗论词之文,未觉有此文之境界气度与汪洋恣肆也!”所以看来吾人做事一向摈弃任何现世之虚名浮利,唯以不愧对艺文本身与世之识者为目标,还是有其道理。这亦与吾辈“见悖于当世,遂求诸永恒”的人生态度相吻罢。达某此生兢兢业业事于艺文,久已不望还得当朝官家旌表甚的了;唯对先贤及屡世挚爱艺文之士,则永远恭敬有加。不妨坦言:吾身虽在草野,而此心不揣冒昧,窃以众先贤之继承者自居,凡有所为,亦只望得经后辈艺文之士认可。

另,一时兴起,特地尝试将本文转换为一繁体字稿,偶尔把玩,倒看是否有着远岁时读“古画诀”之类似感觉,呵呵。

我与《红楼梦》

大约是在上世纪文革中的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初,“抄家”之类运动暂且宁息之时,一次,我忽于别人那儿借得一本撕得缺头少尾的小说,连书脊边上的名字也都没有了。然而随便一读,立刻被其深深吸引,感觉简直不同凡响。母亲见我读得有劲,关心了一下,即告诉我:这就是《红楼梦》啊。《红楼梦》是我国一部有名的大书,这一点我当然还是早就从旁知道。但那时文化的禁锢,真的是超乎今人的想象。譬如,我就还完全不知道这书中的任何具体内容。而此时既听说这就是它,也就读得更加带劲了。现在回想,其实那还只是这书“四卷本”中的最后一册,也就是说,是高鹗的续书。可即便如此,其也都有着这样大的魅力,余者也就不消再说了。于是后来我想尽办法,开始找此书的其它几册来读。当时客观情况亦渐有好转,慢慢的就能够找到它们了,甚至在我家所在的那所大学的图书馆里,还可以凭着家长的证件,就坐在那儿借阅到这书。记得好象就是这样,我才开始有了通读这书的经历。再往后,进入了“新历史时期”,大批的经典名著被“解放”了出来;那时我便节衣缩食地抽出钱来买自己喜欢的书。自然,这书是毫无疑问地在书店里一看见就买下了。在那个阶段,自己有个习惯:每过上三年,就要通读上一遍这书。象这样一直持续到婚后有了小孩,生活中头绪繁多,且尤其是忙活于目的在于让家庭“脱贫”的外界俗事,因此在十几年间,一度才停止了下来。尔后重新有了机会,也就又还通读过一两遍,这样直到近两年中的一次,在电脑中再读过它一遍之后,似乎才感觉得热情已消减了些,或换句话说,是觉得这瘾才过足了罢。如此这般,有时不觉也暗忖过一下,自己今生读它,真个也都不下七八遍了;别的中外名著,除了象《三国》、《水浒》、《西游记》之类“消遣性”特强的,也都恐怕各看上过四五遍,而别的,也就只是当年最是崇尚“西式文笔”、且是将其作为自己写作的圭臬之际,才将《战争与和平》、《安娜·卡列尼娜》、《红与黑》、《幻灭》、《简爱》、《约翰·克利斯朵夫》、《静静的顿河》与《包法利夫人》等外国经典长篇小说,都各各仔细地研读过二至三遍,其中有的还写过分析其结构的笔记。但不管怎样吧,象《红楼梦》这般读上过七八遍的,绝对已是自身“阅读史”上的“最高礼遇”。记得还在自己对这书“最是上心”的青年时代,一次偶然与一位文学青年谈论于此,当时那人大加慨叹,认为我这人应该去“搞'红学’研究”,甚至觉得那时我的许多看法,并不输于一些“红学家”甚的。而老实说,我本人却真的是对“红学”从来就没有更多的兴趣。不过,说归说,自己不想弄这,倒也并不是就不认可别人做这事。特别是近些年来,有了电脑阅读之便,我在一些零星时间内,还将周汝昌、刘心武等人解读这《红楼梦》的大小文章,凡找得到的,都找来读过了;得便之时,有关此书的其他一些观点,不管是历史上的抑或是现代的,也都浏览过一下。不可否认,只要是致力于此项专门研究之人,都不惜力气地查阅过大量的资料,同时肯定会有着一些属于各自的论点,甚至会为这原书的读者们提供上一些不无裨益的根据。但说实在的,在这样的问题上,的确永远也不可能找到一个明白无误的答案,足以让所有的人一致认可。且是话又说回来,这样的事,有必要让众人同样看待么?一万个读者,心中就有着一万部不同的被阅读物,或许,这才是那被阅读物真正的魅力之所在。另外,在解读者中,有些独特之例,亦令我觉着有点意思。譬如,某位当朝的文化官员,言说中虽不乏机敏睿智甚而至于通脱练达,但其骨子深处,真的却又隐透出一股彼等所谓“教条”或“形而上学”的酸腐气,观之亦觉可哂,嗅之更感可厌。更还有极端之例:今世之读者中,竟有将此《红楼梦》一书整体视为过时之垃圾、道是连时下流行小说也不如者。当然,此大抵唯因“代沟”过于宽深,也非是不可理解。言之至此,乃不觉心想:他人对此书之或褒或贬,或任情生发幽曲之义,抑或对其信意贴以不同标签,毕竟皆是人家的事,与我何干。以己今观之也,其固然阔大渊穆,灵动多彩,趣味横生,但归根到底,小说也就只是小说,任何依照阅读方之意,对其乱行拔高阐释或作过度探求隐义之举,真的也都没甚意义,或许至于,还可影响到对其文学本味之品咂欣赏。再说作者曹氏,于此作内随处可见之纯正才情,精深构思,敏锐体察,入骨刻画,尽管较之于古今中外任一文学巨构,俱属上乘;但若由此即将其奉为绝对具有普遍意义之典范,甚至视其为人生之“教科书”或“百科全书”,显然也是未必就合适的。以愚意看待,此书之魅力,在相当大程度上,还是有借于其题材及规模的独一无二性。试想:一异乎寻常且是绝纯至美的生活场景,一花团锦簇兼之个性特出的佳丽之阵,加上才学齐备之士在其内彻于骨髓的生存体验,然后更将其和泪渲染托出,如此这般,倘不能撼人心魄、以致令诸多小有同感或大怀憧憬之人迷狂沉醉,那倒真是咄咄怪事。所以,一切忽视这“得天独厚”客观条件,而广无止尽地把作者本人视作无所不能之天才,诸如此类的观点,终归不足以彻底服人。而且,纵使曹氏本身已具不世之才,也只应是最突出地体现在文学中“古白话小说”这个部类上。至于书中那些亦广受推崇的诗词歌赋等,实事求是地说,好当然也好,但若是与历史上专门的大家相比,终究也都还是存在不少差距的。总而言之,今将自己大半生来最是心仪不已的一部书,作上这样一番似乎稍觉“降格”的评价,其实也是与自己生命历程已至这个份上、凡事皆愿“合度视之”的观点相吻。好吧,率性之言,也只宜于这“QQ'说说’”而已,并非是正式论述,这一点,还望读者诸君谅解。

丁酉元宵卯时早醒偶得

画者每作一画,自然皆期其为佳品。然则其人一生一世,真正堪称满意之佳品,能有几许!既明此理,于是吾辈临案,干脆抛开此念,但求当时心境得以诚实表达,所作题目得以适当展现。

因一世笔耕颇勤,这箧内各种文图稿子,不觉已成相当规模。以是得闲时随意把玩之,也就成了一种休憩常态。美哉斯境!近日小诗中有句云:“独抱亲猫观旧稿,清闲日子几多时”,庶可称之为其写照。

    ——丁酉元宵,卯时早醒,依例倚床于智能手机内观玩旧稿并得此二小感。记毕窗外晨之将至,吾人亦再睡会儿“回笼觉”罢,呵呵。

神思似深海样喧腾,形态若远山般淡定。

客观地看待自己:所具知识结构与专业技能,刚好够通过勤勉的劳作与有效地查阅借鉴相关资料,做自己愿做的工作……

愿此生有缘为亲、友之人士(无论是现实中的,抑或是网络中论坛的、博客的、QQ的及微信的)燃起或重新燃起文化热情,乃达某今者愿望之一。此偶见一词牌《厌金杯》,其自然最好是与“饮事”有关。则此吾不妨先“卖个关子”,让各位想想,倘写饮事,又是如何把握这题材才好?而此词牌,就其本意,极易入“厌倦无聊”或“无病呻吟”一道;倘欲将其另行抒发作生气勃勃之境,尤其还得与现世实情相吻,这的确是得费点构思的。达某之作过上些时日再贴于网上。现将谱子附之于此多少有点“煽情嫌疑”的文字之后,亲友们倘真受达某“蛊惑”,也想试写一下,即可据此细细嚼玩其形式美感本身(并非指原词内容了哦),然后亦选点具有个人体会的东西来填写上。此同时也附上此词之格式分析与可供选用的本韵部文字(懂词韵的人当然可以随意另选韵部)。须说明者:原谱只能以图片格式提供了,原作者为宋朝之贺铸。

(引文略)

吾昨日《丙申纪游之词三首》连同其手书稿《思归乐》发布于网络几处个人空间,多有道中友士首肯嘉赞。“诗词吾爱”网中友人最是热情,纷纷留言致意。另有一位同样喜爱书法与诗文的“Q友”,甚至连夜手书吾词两幅,将电子档图片寄与吾观。看来,而今终是有着相当数量之人士,毕竟不满足于物质生活。此事本身,亦足嘉赞。

附:吾回复寄手书友人之语——

感谢先生看重吾词。先生之字,看得出下了些功夫,点画行笔,已具韵致。若曰不足,似在于单看每字多有较善者,而略欠通体贯气之感。再谢,问好。

值此薄凉之世,长以艺文温暖己心。

    ——观前辈画者刘知白先生事深有同感

………………………………

这“杂类”菜单中所示文字,多属只限于在小范围内传布者。自家此生既已许之艺文,是以向来为文从艺,偶亦喜来上点抒发文人情怀的东西。此“说说”也,自当只为俗生之零星感悟。

吾一生所涉艺文事体庞杂。今自度时光金贵,此余生也,唯限致力于中式传统之画、文、诗、书四艺。又忖之,欲将其品透玩深,焉得不立个章法与规矩,或曰须得定下个追求之目标。故尔,在从前所拟翰墨丹青艺事标杆之外,此亦分别将其他三项依序补足。

吾之文事追求

凡有所感,皆立主旨。

涉笔成趣,郁乎文意。

取西法之严密逻辑分析与相对完整句式,得中体之约博宏深及简劲直捷感觉。俗生感遇但能触动心弦,必予捋理构架以成篇章,且是文无定法,任凭意兴发挥。

·精研艺术,细品人生·
·
见悖于当世,遂求诸永恒·
·
人生甚难者:尽历尘世辛苦、洞悉存世悲凉之后,依旧能够兴致勃勃且是诗意地对待生活·

读千卷书,行万里路。体验万千风俗人情,乃得万千诗词文句、万千翰墨画图……

江南蜕心堂:原创艺文渊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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