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物最相思(第37章)
莲儿出生时,还是草长莺飞的四月天。转眼之间,便是蝉鸣声声的初夏。璎珞坐在窗前,慢慢梳着刚洗过的长发,看着床榻上睡得正香的莲儿,又看了看窗外被夕阳染得通红的庭院,满足地叹了口气。少顷,门外响起一阵熟悉的脚步声。王维穿着一袭碧色圆领青衫,满面春风地走了进来。看见璎珞散着湿发,他原本舒展的剑眉皱了一皱:“璎珞,这才出了月子,便这般湿着头发,仔细以后头疼。”璎珞一面帮他解下腰带,一面笑道:“不是才出了月子,是已经整整两个月了哦。”王维笑着握住璎珞的双手,将她顺势揽入怀中:“稳婆不是说了么,你需调理两个月才好。身子是自己的,小心一点,总不会错。”璎珞不由吐了吐舌头。别人“坐月子”,只躺一个月,但他不放心,让她足足躺了两个月,还美其名曰“双满月”。如今,好不容易熬出了两个月,但他依然不放心,每次出门前,都对福嫂和小蝶千叮咛、万嘱咐,要她们提醒她注意这个、注意那个……王维转头看了一眼熟睡的莲儿,莲儿似乎梦见了什么,小嘴吧唧吧唧了两下,他忙俯身轻轻拍了拍莲儿,莲儿又安心熟睡了。“莲儿不哭不闹,从小懂得心疼阿娘,果然是咱们的乖女儿。”王维转身又搂住璎珞,拉她到妆台前坐下,拿起妆台上的檀木梳子,替她仔细梳理尚未干透的长发。“对了,兴宗今日来信了,说过几日来看莲儿。说起来,咱们也快有一年没见到他了。”“唉,兴宗还是这样小孩子气。其实,未能考取功名也没什么打紧。他年纪也不小了,也该谈婚论嫁了。听福嫂说,阿爷好像为他定了卢家九娘,不知他如何想的?”璎珞眉头微蹙,微微有些怅然。王维看出了璎珞的怅然,安慰她道:“你且放宽心,等你身子调理好了,咱们带莲儿去定州和蒲州,让长辈们都看看莲儿。”王维携了璎珞在食案前坐下。福嫂端来一个六瓣海棠青瓷碗,里面是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酉羹汤饼,王维起身为璎珞盛了一碗。“好香呀。”浓香扑鼻的鸡汤搭配着雪白的汤饼、碧绿的葱花和金黄的蛋花,光是看着就已分外诱人。“夫人,这是用上好母鸡炖的高汤,阿郎特地交代要炖两个时辰以上。你可要多吃些,最是滋补身子了。”福嫂乐呵呵道。璎珞看了一眼王维,笑着舀起一勺汤汁,尝了一口,点头赞道:“摩诘,这高汤果然鲜美,你脑子里有多少滋补的方子?”“哈哈,难道只有你会查古籍,为夫不会么?快趁热多喝几碗,也不枉福嫂炖了这一日。”王维揉了揉璎珞的头发,凑近璎珞耳畔低笑道,“这个方子最易催乳,好让咱们莲儿更胖一些。”璎珞耳后一热,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心里却是满满的欢喜。在他精心调理下,原本瘦削的她,不仅自己丰满了一圈,连乳汁也多了不少,莲儿也一天天胖了起来。看着璎珞有滋有味地喝汤,王维心中却依然有些后怕。这次难产让璎珞的身子着实亏得厉害,对他来说,璎珞能否再次怀孕,倒在其次,最要紧的,是如何把璎珞的身子调理好。于是,很多个夜晚,璎珞和莲儿已经熟睡,他却挑灯夜读,细细查阅《黄帝内经》《神农本草经》《金匮要略》《千金要方》等古籍。他明白,养生之道,贵在自然。食药本是同源,若是吃对了膳食,比吃药都强。他根据书中所写,搭配出了几十种适合产妇调理的膳食。如今,两个月过去了,不但莲儿养得白白胖胖,璎珞的气色体力也已恢复了十之八九。王维原本悬着的心,终于可以落地了。“待会还有一道羊羹,用的是冯翊羊的脊肉,最是补血益气,你再吃一些。”王维一脸宠溺道。璎珞“扑哧”一笑,放下手中的汤饼,叹了口气道:“摩诘,我只怕再这样吃下去,原先的衣衫都要穿不下了,这可如何是好?”或许因为刚喝了热汤饼,璎珞鼻翼上微微有些汗珠,越发显得肤如凝脂、娇美动人。见四周无人,王维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抚上她的脸颊,只觉得娇嫩得似乎要滴出水来,心中不由一阵激荡:“果然比原先圆润了些,但离体丰还差些火候,还需努力才是。”“还需努力?只怕再努力下去,你就抱不动我了……”璎珞今日身上穿的是一条八幅藕色长裙,今早上身时,便觉腰身明显紧了一些。王维剑眉一挑,趁她一个不留意,就弯腰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在手中掂了掂后笑道:“娘子还是太轻了些。”璎珞冷不防吓了一跳,娇嗔道:“你放心,照这样下去,过不了几日,我定会沉得叫你抱不起来。”不料王维笑得更是开心:“如此甚好,为夫翘首以待。”两人正笑闹间,听到外间传来赵化的声音,这才放下璎珞,笑呵呵地向外间走去。“王大人,我方才去了济州城内几家上好的颜料铺,大致配了这些。你看看,可还齐全?”王维从赵化手中接过一个红色漆盒,只见里面放着十多个两寸高的白瓷双耳罐。王维一一打开,里面有绿花粉、赭石膏、金泥、云母粉等各色颜料。他拿起其中一瓶金泥,用手指沾了一点,对着光线端详片刻,点头笑道:“嗯,这些颜料都淘得极为精细,可见店家是个内行人,有劳了。”“王大人满意,小的就放心了。大人和夫人还在用膳,小的就不多打扰了。”赵化抹了抹额上的汗珠,转身离去。王维和赵化在外间的对话都被璎珞听在耳里,不由一头雾水。他不是素来喜欢水墨山水么?为何要让赵化巴巴地配齐了这些颜料?正这样想着时,王维掀帘而入,笑着看向璎珞,明亮的眼睛里闪动着兴奋的光芒:“璎珞,过几天休沐了,我要为你画一幅画。”这日,当璎珞穿戴完毕,款款走进书房时,正在书案上挽袖磨墨的王维,不禁有些怔住了。只见眼前的璎珞,唇红齿白,肌肤胜雪,雪白的长颈下,是若隐若现的玉色纱衫,和她身上的如意暗纹杏色披帛、银色满天星八幅长裙很是相衬。通身素净淡雅,却又有说不出的流光溢彩……一瞬间,王维仿佛回到了718年秋天。那是他第一次在崔府看到身着女儿装的璎珞,那时的璎珞,不也正是这般明媚动人么?哦,不,如今的璎珞比那时更明媚、更动人。因为,如今的她除了与身俱来的清丽脱俗,更平添了初为人母后的母性光辉……“摩诘,怎么了,这身衣衫可有什么不妥?”被王维这样看着,璎珞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不禁低头看了看身上的穿戴。“妥,甚妥。”王维放下狼毫小笔,绕过书案,几步走到璎珞面前,拉她坐到了书房靠窗的便榻上:“娘子休养了两个多月,如今越发出落了。今日,你且乖乖坐着,容我慢慢画来……”“哦?莫非比闺中女子绣花还要慢么?”璎珞自是听出了话中的戏谑之意,抿嘴笑道。“那是自然,人比花娇,何况娘子明眸善睐,顾盼之间,便有说不出的神韵。”说着,起身踱出几步,在距离璎珞一丈之遥处站定,点头笑道:“为夫定当勉力,将娘子的美诉诸笔端,留于纸上。”璎珞听罢,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如此说来,东晋顾恺之画《洛神赋图》,岂不是要慢慢画上一辈子?”“唔,或许真要用一辈子的时光,方能画好娘子……”王维握住璎珞的手,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道。他的目光里带着璎珞再熟悉不过的温暖笑意。他总能在不经意间,在她心里投下一颗石子,泛起阵阵涟漪……璎珞甜蜜地闭上眼睛,慵懒地靠在王维肩头,呢喃道:“摩诘……”“嗯。”王维的手一下一下地抚摸着璎珞的手臂,轻柔得就像在哄孩子。忽然,趁她一个不留意,就手指轻轻一勾,让她的发髻散了两绺下来。璎珞哭笑不得地瞪了他一眼,明明已经当阿爷了,还这般淘气!想低头忍住笑意,却又觉得自己有些傻气,便索性抬起头来,迎着他的目光,绽开一个比阳光还要明媚的笑颜……“璎珞,别动!”王维快步走到书案前,铺开熟绢,提笔看向璎珞道:“璎珞,我喜欢你这样微笑的样子。”璎珞顿时有种无语望天的感觉。他的意思,莫非是要她一直这样笑着,直到他画完为止?她忽然有点同情那些入画的大唐仕女了。不知画师们是否也像王维这般,让她们保持住某个美丽的瞬间,容他们慢慢画来?阳光透过窗棂,洒落在书案上,也洒落在王维身上,形成一个个斑斑驳驳的光影。在这些光影的跳跃间,王维蘸墨落笔,勾勒晕染……对素来喜欢水墨山水画的王维来说,如此正式地为人画像,还是平生第一次。去年七夕,他为璎珞画《越州翁媪图》时,就想为璎珞画一幅人物画。不过,那时的璎珞,害喜得厉害,他不舍得让她久坐。璎珞生下莲儿后,他就想着要送璎珞一份礼物。这份礼物,不一定多么贵重,却一定要独一无二。思忖多日后,他决定亲手为她画一幅画,将她初为人母后那种散发着母性光辉的美,永远定格在画像中。任时光荏苒,沧海桑田,他的璎珞,永远不变。为了画出璎珞的神韵,这半年多来,他研习临摹了很多人物画,这其中,他最欣赏的是东晋画家顾恺之。顾恺之比王羲之小20多岁,博学多才,尤其精通绘画。他的传世名作有《女史箴图》《洛神赋图》《列女仁智图》《斫琴图》等,王维无不反复研习,用心揣摩。如今,看着眼前眸如盈盈秋水、眉如淡淡春山的璎珞,王维不禁想到了顾恺之那句经验之谈:“传神写照,正在阿堵(眼睛)中。”是的,凡画人物,贵在传神,而一个人的精气神,全在她的眼睛里。璎珞的双眸正久久凝视着书案后的王维。虽然身上有些酸乏,但心中却很好奇,不知在他的笔下,自己会是怎般模样?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王维屏气敛神,时而笔走龙蛇,时而精雕细刻……直到福嫂来禀报了两次午膳已备好后,王维才终于放下狼毫小笔,退后一步,长长地舒了口气,抬头对璎珞说:“娘子辛苦了,为夫也只能如此了。”璎珞顿时松了口气,才发觉全身都有些麻了。她捶了捶手臂,起身向书案走去,打趣他道:“若是把我画丑了,我可不依。”璎珞虽知王维功力,但当她亲眼见到这幅三尺来宽的画像时,依然情不自禁地惊叹了一声。这世上,再不可能有人比他画得更好了!画中的她,不仅形似,更是神似,堪称形神兼备!她的身形衣褶,都被他用简笔线条细细勾勒,散发着一种不可言说的飘逸动人。她方才被他用手指轻轻勾出的两绺长发,恰到好处地垂在耳畔,自有一种说不出的娇媚动人。更妙的是,她的双眸,恰似波光潋滟,顾盼之间,便有了“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生动气韵。“摩诘,你怎能画得这般好?”璎珞明白,纵是他天赋过人,但要画出这般水准,定是下了不为人知的苦功,不由握住他的手,柔声道,“我很欢喜。”王维含笑看着她,眼中闪动着戏谑的光芒:“方才娘子说不依,这会儿却不知娘子要如何谢我?”看着王维脸上那促狭的坏笑,璎珞耳根腾的一热,刚想娇嗔,却听书房外响起了那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姊夫,璎珞,我来咯!”来人正是崔兴宗。虽已有一年不见,但那份亲切自在,却并未因分离而改变丝毫。“姊夫,璎珞,我来了,你们也不到外间陪我坐坐,尽躲在书房中说劳什子的悄悄话么?”他连蹦带跳地跨进书房,朝王维和璎珞挤了挤眼睛,嘿嘿笑道。“兴宗,听说阿爷阿娘已经为你定下卢家九娘,你也该要有个当家男子的模样了。”璎珞绕过书案,笑着走到崔兴宗面前。“呃,这个么,我这样年年春闱不第,只怕要耽误了人家。我琢磨着,总要像姊夫这样,博个功名,才好娶新妇子不是?”听他如此一说,璎珞不禁想起了王维府试及第后来崔家提亲时的情景。那天,在小山坡上,王维一往情深地问她:“璎珞,待你青丝绾正,我铺就十里红妆,娶你可愿?”不知他是否也找到了值得他追寻一生的女子?或许,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像她和王维这样有这份幸运。王维放下手中的画像,招呼崔兴宗道:“兴宗,我刚给你姊姊画了幅画,你若喜欢,姊夫也为你画一幅,将来可以给你新妇子瞧瞧。”崔兴宗眼尖,一眼便看到了书案上的画像,忙快步奔到书案旁,只看了一眼,便拍掌大赞道:“姊夫,这画像也太逼真了吧!”说着,抬头看了看璎珞,又细细看了看画像:“姊夫,我担心画里的璎珞一不小心就要从画里走出来了,到时有两个璎珞,你可如此是好?”王维笑着拍了拍他肩膀,“你这耍嘴皮子的功夫,倒是越来越厉害了。”崔兴宗挠了挠脑袋:“姊夫,我这辈子还没画过像,今儿画像是大年初一吃饺子——头一回,可要将我画得好看些。”王维笑而不语,让他走到窗前,手中执一横笛,侧脸看向远方。“兴宗,你这样站着就好。”王维含笑点头道。见璎珞还在一旁,便朝她努了努嘴,“璎珞,你坐了这半日,快去歇歇吧。”璎珞嫣然一笑,翩然离去。王维特意看了几眼她的裙裾,似乎若有所思。然后,提起画笔,添了颜色,开始在纸上勾勒铺陈……约摸过了一炷香的功夫,王维直起身子,放下毛笔,舒了口气:“姊夫笔拙,大约只能如此罢。”崔兴宗如遇大赦般扭了扭脖子,晃了晃脑袋,按捺不住心头的好奇,几步跑到书案旁,佩服之情溢于言表:“姊夫,难怪阿爷时常叹气,说我若有你千分之一才学,他便可以放心了。”王维收起笔墨,将书案上砚台、镇纸诸物一一摆放整齐,拍了拍兴宗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丈人自然是希望你能学有所成、光耀门楣,如若家中无事,不妨安心在济州住下,潜心备考,莫要灰心才是。”崔兴宗点了点头,似乎想到了什么:“姊夫,听说朝廷在洛阳新建了一个丽正书院,云集天下博学多才之士。若是姊夫能到丽正书院担任修书学士,方不辜负姊夫的一身才华!”王维笑着摇了摇头,絮絮说了下去:“是的,我也听说中书令张说大人亲自担任修书使,总领丽正书院,太常博士贺知章等才学之士担任修书学士,著书立说。他日若有机会向各位前辈讨教一二,倒不失为人生幸事。”“是说,听说贺学士是越州人士,皇甫大人和他相熟……”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有兴致,不知不觉便已日薄西山,待福嫂来请用晚膳时,两人才恍然惊觉有些饿了。晚膳时,崔兴宗继续天南地北地神侃,引得王维和璎珞时而大笑,平添了许多热闹。几日后便是夏至,可以休沐三日。这日下衙后,王维脚步格外轻松,一进屋便从福嫂手里抱过肉嘟嘟的莲儿,逗得莲儿“咯咯咯”笑得直流口水,王维胸前的衣襟顿时湿了一片。王维又将莲儿举高了几回,莲儿蹬着双腿,笑得更欢。晚膳时,一家人照例闲话家常,忽然,崔兴宗提议道:“姊夫,听说济州郊外有个崇梵寺,很是有名。明日你休沐了,咱们去崇梵寺看看如何?”王维笑而不语,转头看着璎珞,剑眉一挑道:“娘子,可是你想去散散?”璎珞已在家中休养了好几个月,感觉整个人都快发霉了。每次提议出去走走,都被王维像哄小孩一样轻轻打发了。今日她和崔兴宗说好,让崔兴宗提议,或许会被采纳。不料刚一开口,就被他轻而易举识破了。方才还在心中偷着乐的璎珞,听到王维发问,故意低下头去慢慢喝了一口汤,才缓缓抬起头来,牵了牵嘴角,憨笑道:“这个么……”看着璎珞欲言又止的模样,倒是轮到崔兴宗偷着乐了。从小到大,他看到的璎珞从来都是伶牙俐齿、能说会道,想不到在王维面前,竟也会一时词穷?“姊夫,璎珞,你俩倒是有趣得紧。”崔兴宗顾自夹了一块生鱼片,大快朵颐起来。璎珞没好气地蹬了崔兴宗一眼,转头对上王维的目光时,眨了眨眼睛,七分俏皮、三分撒娇道:“摩诘,明日便依兴宗所言,可好?”王维笑着摇了摇头,拿起璎珞的青瓷碗,盛了半碗百岁羹:“快趁热多吃些,明日事明日再议不迟。”璎珞只好乖乖地“哦”了一声,低头喝汤时,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次日清晨,当璎珞睁开双眸时,王维正躺在身旁看着她。王维起身倒了一盏温水,喂璎珞喝了几口。王维放下杯盏,从床头拿起她的绿绫织花裹弦和白色绢布小衣,低笑道:“我来帮你穿。”璎珞不由想起昨夜种种,捂着被子笑道:“不敢有劳夫君。”王维笑着将璎珞连被子带人一起搂入怀中,在她耳畔笑道:“和娘子一针一线之恩相比,我为娘子做这点小事,何足挂齿?”璎珞抿嘴一笑,低头看了看王维的袖袍,原来,他今日穿了她刚为他缝制好的竹青色袍子,袍子的下摆和袖口处,都用暗银色丝线绣了一圈舒卷的云纹。“这世上,再没有第二个人,能绣出这般雅致的花纹了。”他这是将她那天赞美画像的说辞重新还给了她么?来不及细想,王维的头便低了下来,牢牢吻住了她的唇。一股淡淡的茶香悠悠地沁入她的心脾,在这美好的夏日清晨,让人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舒心……良久之后,他才慢慢放开璎珞,低声问:“今日果然想去崇梵寺么?”“不过什么?”璎珞这才睁开双眸,一脸好奇地看着王维。“待会上山时,我背你可好?”王维捏了捏她的脸颊,嘴角带着一抹坏笑。璎珞心知他在调侃她,趁他不留意时,便伸手往他腰上拧去,王维笑着退开一步,璎珞再去够时,不知怎的,却被他一个反手,两个手腕就被他轻轻松松握到了手中。他的手并没有十分用力,但璎珞却怎么也抽不出手来。看着眼前娇喘微微的璎珞,王维哈哈笑道:“娘子力道果然大得很了,为夫放心了,咱们这便去崇梵寺。”两人正笑闹间,门外传来福嫂哄莲儿的声响,璎珞推了推王维:“别闹了,你看莲儿都已醒了,咱们也该起来洗漱了。”“好。”王维不情不愿地放开璎珞,在她额上轻轻一吻,“好,我去看看莲儿。”他走到门口时,忽然转过身来:“娘子,我看你那条六幅雪白绫裙不错,今日出门,不妨穿它。”“六幅雪白绫裙?他今日穿竹青袍子,我用雪白绫裙配他,倒也不错。”璎珞会心一笑,点了点头,想到终于可以出去散散了,心中不由一阵雀跃。原来,昨晚他嘴上说不行,其实早已安排好了一切,只是想给她一份惊喜。这样想着,便利索地跳下床去,去箱子里取六幅雪白绫裙。当她抖开这条雪白绫裙时,不由怔住了。不知何时,这条绫裙上竟多了数枝水墨荷花,清雅随意地散落在裙裾两侧,栩栩如生,呼之欲出,似乎连荷香都隐约可闻……王维今日穿的是竹青色袍子,璎珞便特地找了一件浅碧色纱衫来配,再在双髻上插了一枝羊脂玉簪子。本就皮肤白皙的她,在这身衣裙的衬托下,愈发清丽可人、容色鲜妍。当璎珞掀帘步入外间时,小蝶一眼便看到了她绫裙上的荷花,忙跑了过来,拍手赞叹道:“娘子今日这身打扮,真是好看得紧!这裙上的荷花活脱脱的,比真的还真呢!”正在逗弄莲儿的王维,闻声转过身来,看到眼前如出水芙蓉般清雅的璎珞,满意地点了点头。“你几时画的?”璎珞从王维手中抱过粉雕玉琢的莲儿,轻声笑道。“你若喜欢,我给你一条一条画过去都使得。”王维的笑容中透着几分调皮。“阿郎真是好手艺,我看池子里的那些荷花,都没有阿郎画得好看!”福嫂笑呵呵地迎了过来,一边从璎珞手中接过莲儿,一边对璎珞绫裙上的荷花赞不绝口。“姊夫,你收我为徒吧,这画画的本事,我真该好好学几招才是。”崔兴宗也是一脸羡慕。“正是,等将来卢九娘过了门,你也可以在九娘的绫裙上画上几笔。”璎珞打趣他道。“唉,罢了罢了。若是画得不好,反倒平白惹九娘生气,又是何苦来哉?”崔兴宗吐了吐舌头,一脸自嘲道。“兴宗,昨日你说想去崇梵寺,今日风和日丽,咱们这便出发吧。”王维看了看屋外,气定神闲道。“崇梵寺?”崔兴宗先是一怔,忙转头去看璎珞,见璎珞也冲他点了点头,便高兴得一蹦三尺高,“我就说嘛,姊夫最会疼人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