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象学还原的再认识批判
现象学还原的再认识批判
自康德的《纯粹理性批判》创立认识论的先验学说以来,以先验为绝对和根本的追求是近现代西方认识论哲学的一个通病。胡赛尔现象学还原亦是如此。
胡赛尔的现象学还原以开辟认识论新大陆为使命,对传统的认识论哲学进行了全面批判,这种批判包括了对康德的先验原理和笛卡尔“我思故我在”原理的继承和批判。
胡赛尔认为:自然科学和经验事实因其不关心认识的可能性,依靠各种前提和预设,具有自身的矛盾和背谬,是永远不能作为认识论的基础的;主张认识批判和认识论的创立必须悬搁自然科学和经验事实,把它们打上无效的标志,存而不论,才能还原认识自身的先验构造和绝对被给予性,阐明认识和自在事物一致的可能性。
胡塞尔的现象学还原认为,康德的先验原理,只有先验的形式没有先验的质料,是一个严重的缺陷,这种缺陷在于不了解意识和对象的意向关系,即在意向中,意识内涵着对象,对象内涵着意识,对象既是自身的构造又是意识的构造,显现了意识不仅包含了它的先验形式,亦包含了它的先验质料,是先验的形式和先验的质料的统一;认为笛卡尔的“我思故我在”的第一思维原理,其缺陷是不恰当地扩大到了上帝和数学领域,则是不可取的。
胡塞尔的现象学还原批判了传统认识论哲学,但这种认识批判则以先验为绝对的,是有着其根本性的偏失的:
第一,截分了以经验为基础的先验与经验的统一。胡赛尔的现象学还原悬搁一切自然科学和经验事实,把它们存而不论,全部贴上无效的标志。如此,他的学术方法既悬搁了亚里士多德阐述的“哲学是万物的第一原理”,又悬搁了列宁阐述的“哲学是一切知识的总计”,更悬搁了朱熹理学阐述的“格物致知”,远离万物,远离一切知识,远离格物,远离自然科学和经验事实,走向诸多繁杂晦涩的术语构思。
我在人类意识结构的考察中发现,人类的思维本质上是一种符号指称抽象构造的概念意识活动,这种符号指称抽象构造的概念意识活动有二种基本方式:
一种是对直观之物的抽象构造,赋予直观之物名称和定义的概念规定,由此带来了人类的指称抽象构造的概念事物和概念认识;
一种是离开直观之物的抽象之抽象构造,生成种种抽象之抽象的概念虚构。
抽象之抽象的概念虚构随着概念集合进阶,由个别的概念抽象虚构进阶到特殊的概念抽象虚构,由特殊的概念抽象虚构进阶到普遍的概念抽象虚构,由种类的普遍抽象虚构进阶到总括的普遍抽象虚构,由此发展出种种总括的普遍抽象虚构的语词和术语。如:理念、共相、原理、普遍、绝对、逻辑、范畴、自在、本体、经验、先验、或然、必然等等的语词和术语。
胡塞尔的现象学还原,始终视自然科学和经验事实为无效而加以悬搁,他的认识论哲学的阐述和论证,就只能投向种种术语的自创和构思,如,悬搁、存而不论、原初直观、本质直观、范畴直观,思维明见、绝对被给予性、意向性构造、时间性构造、显现和显现者等等的术语自创和构思,以此为现象学还原不可缺乏的前提和预设,从而以术语的构思把直观扩展到思维,以确立直观和思维的双重绝对被给予性;把实在对象扩展到意向对象,以确立对象既是意识的构造,又是对象的自身构造。以术语构思展开认识批判和认识论的新大陆开辟,是胡塞尔现象学的一个特色。
胡赛尔完全不了解的是,直观和思维生成于人类意识结构中的两种不同意识方式,这两种不同的意识方式都不是先验绝对的,就当下和遗传而言,二者都是先验的;就生成和由来而言,二者都是经验历史的生成,是经验历史基础上的先验和经验的统一。
地球生命意识自古以来,先后以生物进化和文化演化的方式,生成了低级生物的刺激反应意识,高级动物的感官表象意识,人类的符号指称概念意识,这三种意识方式都是和地球生命体的进化和演化息息相关的,都是经验历史的产物,在这样的实在基础上,既显现着它们在生成和由来上的经验性,又显现着它们在当下和遗传下的先验性。
第二,脱离了人类意识结构的实在考察。由于悬搁自然科学和经验事实,胡赛尔的认识论哲学完全离开了认识的实在基础,即人类意识结构的考察。不了解在人类意识结构的两种不同意识方式联结中,直观是身体感官表象意识的生成,思维是符号指称概念意识的生成。直观和思维背后是两种不同意识方式,决定了直观和思维有着完全不同的功能,是不能混杂的;也决定了直观是不能扩展到思维领域的。
我们只要比较一下人类和动物的只能就能一目了然。动物和人类一样,具有同样的身体感官的表象意识,甚至在某些方面胜过了人类。但再高级的动物,都没有人类独有的那种通过符号指称文化演化生成的符号指称抽象构造的概念意识。
康德在《纯粹理性批判》中,阐述了直观无思维,思维无直观,阐明了直观和思维的本质区别。胡塞尔试图通过实项的“原初直观”和思维的“本质直观”的术语构思来突破直观和思维的界分,把直观扩展到思维领域显然是不切实际的。
厘清直观和思维是人类意识结构中的两种不同意识方式的生成和不同功能,认识论哲学才能真正搞清直观和思维在人类意识结构中的相互关系。直观和思维的互为关系只能根据人类意识结构运动中的两种不同意识方式的联结才能得到真正的说明。人类意识结构运动的基本方式是:
首先,通过身体感官的表象意识,把意识外的自在刺激制作为意识中的对象样式,即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触觉生成的对象样式,这样的对象样式显现了人类意识的直观功能。
接着,通过符号指称的概念意识,对感性意识呈现的对象样式,加以语词符号表达的名称指称和语组符号表达的定义指称,生成符号指称抽象构造的事物样式,绽出了人类的概念认识和思维功能。
这样,在人类意识结构的运动中,既活跃着直观,又活跃着思维,两者发挥着各自的功能和互为关系。直观提供思维所需的对象材料,思维紧随着直观提供的对象材料,进行事物的概念制作和概念认识,由此显现直观和思维在人类意识结构中的互为关系。
胡塞尔的现象学还原,由于缺乏人类意识结构的了解,既不能区分直观和思维是两种意识方式所致,又未能确切把握直观和思维两种不同功能的互为关系,其结果必然对直观和思维不加区别地构思一谈,以原初直观、本质直观、范畴直观等等的术语构思,不切实际地把直观扩展到思维领域。
这里需说明,所谓本质直观在胡赛尔的现象学还原中,就是思维直观。胡赛尔的理由是,本质由普遍性构成,而思维则具有不可置疑的普遍特质。思维为何具有普遍特质,胡赛尔给出的解答很简单,他从笛卡尔“我思”的怀疑一切中找到原理,即怀疑一切亦显现了思维的普遍性。胡塞尔由此一发不可收拾,把直观从实项之物的原初直观,扩展到思维的本质直观,从而取得他所需要的直观还原。
第三,分不清自在、对象、事物的三者来源和各自不同。胡赛尔现象学还原的主旨是还原认识的可能性和绝对被给予性,阐明认识为何能够切中事实,同自在事物一致。由于缺乏人类意识结构的考察,胡赛尔的现象学还原始终未能明辨自在之物、经验对象和概念事物的三者区别。
在现象学还原中,胡赛尔对“自在”、“对象”、“事物”的三个语词使用是混杂的,胡赛尔并不知道这三个语词指称各有不同,是有严格区分和不可混杂的。其中:
“自在”一词指称的是:意识外的自在之物,这样的意识外的自在之物是不依赖意识和意识制作的存在,是没有它的意识样式的;
“对象”一词指称的是:身体感官意识对意识外的自在刺激的制作,把意识外的自在刺激制作为意识中的对象样式;
“事物”一词指称的是:符号指称抽象构造的概念意识制作,这种概念意识把感性表象意识制作的对象样式,再制作为意识中的事物样式。
无意识制作的自在之物,意识制作的对象样式和意识制作的事物样式,是认识论哲学必须严格区分和透彻把握的。这种严格区分和透彻把握显然是胡赛尔的现象学还原的术语构思无以胜任的。唯有通过实在的人类意识结构考察,我们才能使认识批判真正“回到事实的本身”,开辟认识论的新大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