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诗选刊 || 砚小鱼的诗
汉 诗 选 刊
Han Shi Xuan Kan
本 期 诗 人
砚小鱼，本名龙金焰，居九江。著有诗集《浮世清欢与你》。
砚小鱼的诗
NO.1 你的名字
早就很熟悉。某个深秋
迷失的小鹿眼里噙着雾水
撞进了丛林
鱼儿跃出清溪，野百合开在你经过的山路
总会有一眼，定下了一生
从不曾期待。人世昏茫
我紧紧裹着保护色
深锁院门
守一亩花田，种春风和秋水
种晚霞和月光
种下无望以拒绝失望
你的名字
带着温柔的剑芒
轻易地穿透我所有的防备
攻下心头的制柔点
插下一面旗帜，埋下誓言
从此，占山为王
NO.2 飞升术
欲望越多，人间越重。
熙熙攘攘的人们
守着退化的羽翼，挤在
一个嘈杂的大坑
仙风道骨的隐士
悲怜人间疾苦
居陋巷。食清风饮寒露
更有圣人割肉喂鹰，以身饲虎
尚不能跳出三界
而有人头顶花天，脚踏酒地
挥洒迷醉的金箔
穿着祖传的轻裘，乘肥马。
只一步就接近登天
飞起来的人
长袍上绣着血迹
身子底下，坐着累累白骨
NO.3 归 还
从酒杯里掏出月色
掏出对酒时落下的影子
从河水中抽出刀，交还给
切割流水的失心人
把所有的梦，都还给失眠的河山
落魄的灵魂在黑夜里游荡
没有一处可以安歇
把雨水灌进我的骨缝
清洗黄昏的锈迹
我恳求。把你还给今天
再把一个新生的我
还给你
NO.4 单行道
远光灯落入空茫
沉重的躯壳滚落人世
没有选择。没有回转的余地
每一步都是随波逐流的鱼
命运的洪流，挟着利刃和碎石
挟着无数只陌生的眼睛
从身后呼啸而过
在白色的藩篱之内，拉响
黎明和黄昏的轰鸣
光阴的车轮把伤口碾旧
擦肩而过的影子，穿过
后视镜里，一轮又一轮的落日
背负着昨天仓皇而逃
我们终将驶入黑夜
所有的不平都会平息
NO.5 与你无关
仰望天空的人
眼里有垂直的悲伤
长出白云。
云朵有孤单的自由
雨水重复循环的宿命
有人把自己种在你离去的地方
可这些，都与你无关
为夭折一场风暴
蝴蝶卸下华丽的翅膀
重返逃出的茧
这个夏天经过你的风，有羽翼的轻盈
压抑不住的虫鸣
但这些，都与你无关
你是否见过倒悬的河水
那是退回体内的孤执
一个人的忧伤，能让一条河流丰满
也能把月色掏空
哦，这些
也与你无关
NO.6 茯 苓
寄生于屋檐，会染上月色的寒凉
寄生于松树，受生
木制的柔软与风骨的坚硬
寄生于人间的人
夜夜。被梦枕的尖叫惊醒
抱着潮湿的石头行走。小心翼翼地生长
每走一步都像是逃亡
逃得过人群冷冽的凝视
逃不过心上，相继蔓延的裂口
命运的单薄总让人
惊慌失措
藏身处，闪电劈开树桩
龟裂的地面发出空响
雨后，需要一些火热的阳光
安抚体内的潮湿
把一条臃肿的，歪倒的河流
扶正
NO.7 如果没有明天
我开始缝合一些事物，譬如
把前天的朝露和昨天的晚霞
缝合成。一个盛大的黄昏
天空无与伦比的绚烂
挤满，沉睡在门槛上的梦
擦肩而过的人
随着手指的清点，他们
一个个破碎
灰白的照片，斑驳青春失色的苔痕
抽屉里躺着钱包，奖状和证书
我们拼了命得到的
总是些无关紧要的
从记忆的长河中拾掇出
散落的悲伤与欢喜，以及
如影相伴的孤独
在日落之前，它们握手言和
从骨头里拆出爱，拆出伤痕
取出不甘和悔恨
把空无的自已，存入
一个漫长的夜
NO.8 石 匠
半山坡上，顽石在风里呜咽
石匠把它搬回家
从老旧的伤疤里琢出眼睛
替众生流泪
穿透遮天蔽日的尘土
辨认黑白
给它一对向内生长的耳朵
不会被流言，淹没
暗夜里的哭声
还需要一些切肤之痛，撬开
一张紧闭的嘴巴
指认聒噪里的孤独
喊出他没能喊出的挽留
最后，给它凿一副铁石心肠
能躲过
人世间茫茫无尽的悲伤
NO.9 亲爱的路人
你在拥挤的车流中穿过
昏黄的自己
我坐在日落的湖边
把这些年慢慢升起来的光
一点点拽落
别走太快。让背影
慢一点隐去
煮沸的泪水，需要一个过程冷却
我还要，适应此后漫长的黑暗
像盲人拥有光明
又陡然失去
水鸟来回地奔走
试图从时光的裂缝中，衔回
一点温暖
我把回忆制成一些药丸
以备。不时之需
亲爱的，路人。
下一次遇见时，该怎样说出
你好
还是应该绕道
亲爱的，路人。
你是余生道路上，横在我身体里
无法绕过的
一座山
NO.10 缘
烟雨依旧。赶路的人撑不住一把旧伞
往事太沉，被思绪执拗地打捞
一次次抛入风雨中湮灭
又倔强地复生
未尽。浮萍在水中绘一片圆晕
试图圈住无根的忧伤
我们短暂地相遇，放肆地繁茂
却始终没有把握
将流落何方
宁忘。青山敞开空门
宽恕一段过往
如同命运一般曲折的溪水旁
我默念着你的名字
放生一只木鱼
踏入青山，便知再无回头之时
割断青丝，割断万千尘念
割断，模糊了山色的频频回眸
眼中根植的流水
心中生出的，不时会疼的刺
从此，都与你无关
NO.11 人 间
低头，弯腰，乃至匍匐
哪一种姿势更加虔诚
能迷惑世人的眼睛
从而得以苟活
抽离脉搏里的冲动
血液里潜藏的执念
剥离，附着在骨骼上的蔓草
春日门栏上倚着的幽怨
剥离我
从而，得以堂皇为人
亲爱的
我被放逐在人世
在万丈红尘之外，怀抱着孤独
冷眼看着热闹的自己
直到空无的眉心
轻抵你的额头的温热
我才与这人间接近一分
NO.12 答 案
我们走过夜晚，走过
一些潮水般的阵痛
我们划着孤舟，看风浪一次次
浇熄。额头微弱的萤火
路过的重重湿冷
在体内，种下阳光驱不散的
顽疾
命运豢养一片死海
逃亡的人，躲不开四处漂浮的冰山
我的春天，是无尽湿冷扑灭的花朵
你的秋天，是无数寒霜击落的羽翼
当你的眼泪流入我的眼眶
我们用冰冷碰撞出火焰
以疼痛相互疗伤
我们用黑夜探索光明
以无畏穷尽生命
一切的苦难，都有了最好的答案
//约稿：夜康桥
//编辑：吴红铁
//制作：计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