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志远:清明是一个回归的节日
清明是一个回归的节日
潘志远
一到清明,气温便会骤然回归,回归到它原先的温暖和热烈,但还差一些润泽。于是那些习惯在天空飘飘荡荡的云,不用风赶,不用雷催,不用闪电挑明,便没头没脑地啜泣。有时飞泪几点,沾衣欲湿;有时泪眼婆娑,痛快淋漓;有时泪雨倾盆,潇潇一夜,似有说不尽的委屈和思念。
天光乍晴,你若迈步田野,就会看见春水涓涓,浩浩,汤汤,一路搂青抱碧,大地已皈依绿的境界。草一点一点回归它本来面目。起初有些胆怯,只露一点头,像是打探消息,又像是试探冰雪的余威。接着胆子大起来,一群一群的赶趟,一片一片的角逐,一块一块的占领。荒坡,野岭,沼泽,地头,墙根,甚至连甬道砖石的缝隙,都充满草的影子,露着草得意的神色。
花注定有些羞涩,喜欢就着枝的铺垫,叶的遮掩,鸟的吆喝,蜂蝶的邀请,先一朵,一枝,一树,一林,而后漫山遍野,回归到奔放、芬芳、甜美。也有一些花,属胆大一族,把叶远远搁在身后,独占高枝,顶风冒寒,微露粉色,几分矜持,几分端庄,几分贤淑。只要太阳稍微和蔼一点,风稍微包容一点,它们就大大咧咧,堆笑枝头。这些花数量很多,但我认识最早,关系最熟,怜爱最深的,是桃。桃是我印象里的女子,至于像谁,我说不出,也说不准。
杨柳则趁着清明,披头散发,站在水边,对着池塘顾影自怜。婉歌的黄鹂,悄悄然,把它柔美的吟唱,系在袅袅柳丝,随风荡起你的聆听。
踏青来临,它是清明时节最古老的回归,如一曲大戏,青是由头,花是导引。虽起头平淡,过程冗长,但我喜欢循序渐进。不像有些人,总想一伸手就抓住盛春。他们对“草色遥看近却无”的早春,缺乏兴致,嫌它没有好脸;对“绿柳才黄半未匀”的孟春,也无热心,嫌它欠几分姿色;对“万紫千红”的盛春,则如蜂似蝶,狂恋不舍,其投怀送抱的行为,总让人想到谄媚;至于对“乱红飞过秋千去”的暮春,则态度冷淡,有意回避。我却很愿意回到落花身边,觉得它们是我心灵的密友,面对它们的颓局,虽不能挽回,但送一个凭吊的眼神,一个怜悯的喟叹,一份真诚的惆怅,也是好的。
我倾慕踏青,但又不喜欢轰轰烈烈。在我看来,这很像生活中的赶集,各揣目的,又带着一种攀比,春很难承受。一脚连一脚的践踏,一声连一声的聒噪,一手连一手的采撷,再好的春,也会失去清明。
还有一种回归,你我十分熟稔。集市上买一串炮,一沓纸,或者乘车,或者步行,赶到已逝亲人身边。在鞭炮的轰鸣里,烧纸的烟光里,回归已逝的岁月,回归温馨的往事。而踏着思绪,我们逝去多年的亲人,就会款款走来,与我们谋面,与我们絮语。虽然是虚,但比坐在家中空忆,比在梦里空逢,还是来得充实,来得痛快。
我捉摸着还有一种回归,十分必要,也让人神往,可仍归无可归。即便如我,很月光族,也比古人夜读条件要好得多。然而,环顾四周,还有几人能在索漠与寒贫中,邻家乞火,闻鸡而读呢,大多蜷缩在温软的被窝,“春眠不觉晓”罢了。我虽自诩是一个书不离手的人,但对读书的自觉,对读书的激情,与古贤相比,不说判若云泥,也相差很远。
清明是一个回归的节日,可更多的人蠢蠢而动,不是趋同,就是苟同。我能遗世独立,反其道而行,回归到更自然、人性、内省的状态吗?
回归,回归,清明是一个湿润的起点,更是一个清朗的契机。
潘志远,男,安徽宣城人。作品散见《文苑》《青春美文》《作家村》《辽河》《作文新天地》等,收入《行走宣城》《被照亮的世界》《中国网络文学精品年选》《中国人文地理散文精选集》,获行走天下全国美文大赛三等奖,出版诗文集《鸟鸣是一种修辞》《心灵的风景》《槐花正和衣而眠》。参加第十四届全国散文诗笔会,中国好散文诗主持人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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