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颍州文学.散文】陈侠||风流诗王白居易

题字：周振华（中国散文学会副会长）

题词：王剑冰（著名作家，散文家）

风流诗王白居易

陈 侠

在浩如星海的唐代诗人中，要找出最亮的那一颗，非白居易莫属。白居易，生于“世敦儒业”的中小官僚家庭，少年勤勉好学，才思过人，凭着《赋得古原草送别》一诗，他就像一棵破土而出的幼苗，开始崭露头角，考取功名。曾任杭州、苏州、忠州刺史，先后任秘书省校书郎、翰林学士等职。古代文人热衷风雅，所作诗词也多用于吟唱，所以蓄养歌舞家姬蔚然成风，白居易就是其中的典型。

少年的白居易在安徽宿州符离创作写诗时，与东邻会看风水的陈半仙之女陈湘灵相爱，由于门第的悬殊，遭到了其母无情的拒绝，直到白居易考取进士，开始了官场生活，也到了男大当婚的年龄，可他仍然不娶。“我有所念人，隔在远远乡。我有所感事，结在深深肠”，没有刻骨铭心的真爱，没有消魂蚀骨的相思是写不出这样的诗句的。发誓终身不娶的对抗，直到其三十七岁，抗不住体弱多病的母亲和族人的苦劝，最后和杨氏小姐结成夫妇。随着职务的迁升和受当时世风的影响，白居易思想感情的潮水在奔涌。

蓄养家姬，早成了盛唐的风俗。他在《追欢偶作》中写道：“十载春啼变莺舌，三嫌老丑换娥眉”，每到三年多就嫌家妓老了丑了，又换一批年轻的进来，如此“吐故纳新”，公然以此自炫。他一边锦衣玉食：“蛮旗似火行随马，蜀妓如花坐绕身”，一边又同情贫弱：“卖炭得钱何所营，身上衣裳口中食。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又作《井底引银瓶》，并自注说：“止淫奔也”，一边又纵情声色：“花枝缺处青楼开，艳歌一曲酒一杯。美人劝我急行乐，自古朱颜不再来”。说是为君为臣为民为物为事而作，又一方面深切关心现实，同情弱小，“劝君莫打枝头鸟，子在巢中望母归” “人生莫作妇人身，百年苦乐由他人”，他为妇女呐喊不平，对封建时代下层妇女不幸命运给予同情和关注。

他自称快活人，有“谁知将相王侯外，别有优游快活人”诗句为证。他作的“妓接谢公宴，诗陪荀令题……水引春心荡，花牵醉眼迷……舞急红腰软，歌迟翠黛低。夜归何用烛，新月凤楼西。”竟然当众饮酒狎妓，引来观者如堵，万民望之若仙。白居易的诗通俗易懂，有不少反映民间疾苦、笔底波澜的文字，更有不少纸醉金迷、蓄姬玩乐的篇章。他在忧国忧民的同时，也不忘放荡自己。白诗中比比皆是“雪胸”、“皓腕”等艳词香句，和“小奴捶我足，小婢搔我背“ “锁开宾阁晓，梯上妓楼春” “妓房匣镜满红埃，酒库封瓶生绿苔” “公门衙退掩，妓席客来铺” “宾阶纷组佩，妓席俨花钿” “马为中路鸟，妓作后庭花”……俯仰皆是，太多的风流名篇频繁出现即是明证。“吴酒一杯春竹叶，吴娃双舞醉芙蓉”，可以想象这位风流才子的江南生活旖旎的情景了。老白吃着碗里的还惦记着锅里的，善于挖墙角，就连与他齐名的铁哥们元稹外室，著名的唐代女诗人薛涛也不放过，他慕其薛涛的才貌，便寄诗一首：“峨眉山势接云霓，欲逐刘郎此路迷。若是剡中容易到，春风犹隔武陵溪。”此诗颇堪玩味，仰慕之情、求爱之意隐隐透出。朋友妻，岂可欺？

《唐语林》记载了白居易任杭州刺史时，蓄养了很多妓女，更过分的是，他竟让元稹把杭州歌妓商玲珑携往越州，狎玩了一个月才归还，后元稹以厚币邀玲珑狎玩，送玲珑归时作诗寄白居易：“休遣玲珑唱我诗，我诗多是别君词。明朝又向江头别，月落平湖是去时。”如果说在彼时一夫多妻的社会制度下，妻妾成群情有可原，那么，元白二人交换妓女，相互狎玩，是不是超出了道德的底线？“未能抛得杭州去，一半勾留是此湖”，勾留的多半是那里的美女吧！

唐文宗太和三年，年近花甲的白居易称病到东都洛阳开始享受生活，买下了一所大宅子，每日诗词歌舞，饮酒作乐。他刚到洛阳时写下“心中为念农桑苦，耳里如闻饥冻声”，真挚地表达了他关心百姓疾苦的人道主义思想。可能是才子多风流吧，其时，白居易任刑部侍郎，官正四品，按规定只能蓄妓三人，但他的家妓除了樊素、小蛮和春草外，专管吹拉弹唱的就有上百人，还写了一首诗：“菱角执笙簧，谷儿抹琵琶。红绡信手舞，紫绡随意歌”，亲自注解道：“菱、谷、红、紫皆小臧获名也。”臧获即家妓，白居易有美人在抱，美酒在手，老白安之若素，潇洒自如。早年的白居易曾上书极力反对皇帝选美，而今他也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眼看白居易到了风烛残年，而樊素、小蛮年方潋滟，老白心生惆怅，写了一首《杨柳词》：“一树春风千万枝，嫩于金色软于丝。永丰西角荒园里，尽日无人属阿谁。”其实白老爷子并不服老，还想梅开二度，“宜须数数谋欢会，好作开成第二春”，当真宝刀未老，青春再来？“九十不衰真地仙，六旬犹健亦天怜。今年相遇莺花月，此夜同欢歌酒筵。四座齐声和丝竹，两家随分斗金钿。留别到晓无他意，图向君前作少年。”可惜年华已逝，白发对红颜，力不从心，只好借酒浇愁。

开成五年，六十八岁的白居易得了风痹病，感觉自己来日无多，决定卖马，放妓。可是当饲养员牵马出门时，马回首反顾而鸣，依依不忍离去。樊素闻马嘶声，惨然落泪，白老爷子不禁仰天长叹：“骆，骆，尔勿嘶；素，素，尔勿啼。骆返厩，素返闺。吾疾虽作，年虽颓，幸未及项籍之将死，何必一日之内，弃骓兮而别虞兮。乃目素兮素兮！为我歌杨柳枝。我姑酌彼金罍，我与尔归醉乡去来。”白老爷子有点语无伦次。“五年三月今朝尽，客散筵空独掩扉。病共乐天相伴住，春随樊子一时归”，白老爷子恋恋不舍，樊素、小蛮也不肯走，但也都无奈起程。当初吟唱出“江州司马青衫湿”的那个悲天悯人的白居易，此刻泪雨滂沱，心如刀绞……

樊素一直陪伴白居易身边十年之久，老白曾向当时的宰相裴度要了一匹马，裴度听说过樊素的芳名，于是写信给白居易，并有诗曰：“君若有心求逸足，我还留意在名姝”，以古人“千金名马换小妾”为借口想要走樊素，虽然裴度是当朝宰相，有权有势，但老白却依旧难以割舍，写诗婉拒了他：“安石风流无奈何，欲将赤骥换青娥。不辞便送东山去，临老何人与唱歌。”由此可见，白居易对樊素是一往情深的。

白居易身边红颜无数，但在他的作品中，出现最多、褒扬最盛的唯有樊素和小蛮。那么，樊素和小蛮到底是怎样的神仙人物，竟能让白居易情有独钟？首先，樊素和小蛮都是风华绝代的美女。清代文学家徐震写了一部影响力很大的著作《美人谱》，盘点了史上二十六位大美人，其中，樊素和小蛮与石崇婢女翾风，以及苏轼的侍妾朝云并称为“四大婢妾美女”。再者，樊素和小蛮都是技艺超群的才女。《旧唐书·白居易传》记载：“樊素、蛮子者，能歌善舞。”唐代孟棨的《本事诗·事感》记载：“白尚书姬人樊素善歌，妓人小蛮善舞，尝为诗曰：樱桃樊素口，杨柳小蛮腰。”白居易之所以独爱樊素之口、小蛮之腰，是因为樊素善歌，唇红齿白最动人，小蛮善舞，腰肢曼妙最婀娜。樱桃口，赞美的不只是樊素之口，更是她的歌喉；杨柳腰，赞美的不只是小蛮的腰，更是她的舞姿。樊素口、小蛮腰从此成了人们对美女身体的美好想象。

在樊素和小蛮走后，白居易写了很多诗怀念她们。“两枝杨柳小楼中，袅袅多年伴醉翁。明日放归归去后，世间应不要春风。”老白其实舍不得她们走，但为了她们将来的幸福，还是让她们离开了。在了解唐代诸多家妓的命运后，我们会觉得樊素和小蛮能遇到白老爷子，肯定学到了不少知识，白居易诗文冠绝一时，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在他身边待十余年，可以说比现在读中文系研究生、博士生都强得多。

白居易这位诗贤一生贪恋美色，享尽温柔，名震海内外。唐朝是让人追想的黄金时代，当时的生活状态很现代，也很国际化。人们听西方音乐，跳西方舞蹈，妇女着低胸行走，街上有不少外国人。白居易的诗文李杜不能敌，当时的旅舍、码头等公共场所，男女老少都在吟诵他的诗歌。有个歌妓为了抬高身价自夸说：“吾诵得白学士《长恨歌》，岂同他妓哉？”荆州有个叫葛清的人是狂热的“白迷”，其脖子以下都纹上白诗，几乎体无完肤。有人相问，他都能一一反手指点，洋洋得意。在国外的流行现状就更可观了，要用百金才能传抄一篇白诗。耶律阿保机的长子耶律倍是契丹著名才子，因崇拜白居易，仿照白居易，字乐天的号给自己起了个“黄居难，字乐地”的古怪名号。日本的嵯峨天皇亲自抄写白诗，藏于秘府，暗自吟诵。还有一个家族因研究白诗而几代富贵，历百年之久，比今天的“红学”还厉害，世人称白居易“诗王” “诗魔”实至名归。

白居易活了七十四岁，共创作了近三千首诗作，近五万首《全唐诗》中收录了白诗三十九卷，数量之多在唐代诗人中当是首屈一指的。他生前也自编七十五卷《白氏长庆集》，是唐诗中一枝光耀千秋的奇葩。有很多心忧天下，反对暴政，同情弱小，为民请命而震今烁古的诗篇；有兴咏山川，笔绘江河，描摹爱情，颂扬友谊的歌吟，其情婉转哀怨，真挚感人而传之今世。那一阙《长恨歌》唱彻云天，那一曲《琵琶行》情动天地。“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数不尽的美篇佳句写就了中国文化的灿烂和辉煌！

作者简介：陈侠，安徽省阜阳市人，四川省散文学会会员。爱读书，爱生活，作品散见于各报刊杂志及网络平台。属于森林王国中的小草一枚，既爱蓝天碧水，也喜暖阳白雪；与群芳为邻，与艳梅为友。我手写我心，以“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为座右铭，不负韶光不负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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