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术研究｜意象油画的“线”与“色”

1921年春，林风眠离开第戎美术学院半年后，杨西斯专程赶到国立高等美术学院看望林风眠，发现他在柯罗蒙那里学了很长时间也没有多大进步，十分生气，对林风眠提出了严厉的批评和忠告。他认为林风眠学得太肤浅了，诚恳然而也是很严厉地对他说

尚辉说：当中国画家第一次拿起笔画油画时，中国意象油画也就开始了。”首次将中国油画本土化提升为意象油画的概念。姑且不讨论这句话的准确与否，其至少见证了一代代油画先驱们对油画民族化的不懈的探索之路。

意象油画和西方本土油画最大的区别，在于意象油画最大程度地渗透入和包蕴了中华民族的人文气质与文化心理。而人文气质和文化心理都只能通过画面以隐喻的方式传达出来。所以，作为肩负中国化使命的本土艺术，意象油画在保留西方油画语言优势的同时，必须注重吸收和发挥中国画的笔墨线条与用色的优点。换言之，意象油画其一要强调中国画的线条韵味其二要强调色彩意境的营造。

我们首先阐述一下“线"的运用。意象油画所谓的意象性更多的是偏重意写性，即通过酣畅淋漓的笔墨与夸张的笔意搭配出最佳效果。中国传统水墨中的线条是流畅自然的，富于节奏和韵律性的，且有书画一体之渊源。顾恺之画线条墨笔简劲，细劲古朴，如“春蚕吐丝”“春云浮空”“流水行地”淏吴道子花线条波折起伏，墨色起伏，劲力外张，时粗时细，给人以流畅而强劲的节奏感汪维画线条源自佛教肌理，优美简练，错落和谐，动静相宜，恰若“云水飞动，意出尘外"李成画线条清润雄壮，变化多端，点、线浑厚、沉重渣源画线条疏致紧细，喜用披麻皴、密点法，用笔圆润、简朴，有苍郁秀润之感∶瓒所画线条松蓬柔弱，而以有弹性的的笔写出，萧散简远、含蓄，无刻露习气。

这些恰恰与西方油画中更趋向于清晰、扁平、曲折的块、面相去甚远。故在意象油画中不断渗透、凸显中国传统绘画的线条和书法的笔触，成为众多意象油画家探索的关键领域。

徘徊在中国传统水墨画和西方现代油画之间的吴冠中，一直坚持将东方绘画中线条的优点和特色与西方构图想融合。他作于1974年的布面油画《富春江》和作于1976年的油画《鱼海》中，皆运用现代艺术的透视法，在画面上巧妙地将空间结构完美布局，而在刻画具体景物时运用中国绘画中的线条情趣，时而大刀阔斧、时而铺陈点染、时而精勾细描，是景物形象形成鲜明的反差对比极力渲染出中国画的美学意念，画面更加别具风采。再来分析一下“色”的应用。

王昌龄在《诗格》中说：诗有三境，一曰物境：欲为山水诗则张泉石云峰之境神丽绝秀者神之于心处身于境视境于心，莹然掌中，然后用思，了然境象故得形似。二曰情境：娱乐愁怨皆张于意而处于身，然后弛思，深得其情三曰意境：亦张之于意而思之于心，则得其真矣。此化从诗歌创作的角度分析了意境创造的三个层次都强调了心意情与境象形之统一。其实，中国古人讲求作画也未尝不遵照此法，画面多采用散点透视表现事物远近层次是对心目中景物的摹写，是随性的、随心的、自由的，是表现自然洏西方的绘画模式，注重的是写实观念的强化，对景写生，以焦点透视法布置画面空间，以色彩的冷暖、明暗、浓淡表现事物远近，是对自然的描摹，没有自己的真情实感因而中国的绘画在用色上比西画更加突显心之意境的宣泄，故将中国传统墨色体系加入意向油画中着实具有一定的可取性。

在中国画里，“墨”并不是只被看成一种黑色。在一幅水墨画里即使只用单一的墨色，也可使画面产生色彩的变化，完美地呈现物象。古有“墨分五色”之法，唐代画家张彦远《历代名画记》亦有“运墨而五色具那墨色有“干、湿、浓、淡、焦”五种，如果加上“白”，就是“六彩。其中“干与“湿”是针对水分多少的比较；"浓”与“淡”是关于色度深浅的比较；“焦，是在色度上深于“浓”；“白”，则指的是纸上的留白。

那么，在意象油画中怎样才能体现出中国传统绘画所追求的墨色表现效果呢？王光艺认为意象油画的“墨分五彩”可以分为三种类型高纯度“五彩”泜纯度“五彩”黑色“五彩”。③高纯度的“五彩”将油画中的艳丽色彩与中国传统艺术的些观念和技巧有机融合，创作出的一种色彩绚丽明艳，极具个性张力而意象浓郁的风格主张，如早期意象油画家吴大羽的抽象油画作品《色草》，集中以色彩线条、光感、色彩层次组合等高纯度的艺术元素来表现和探索没的本质，十分注重表现色彩元素的延伸性和独立美感，极具宏伟的创造力，看过此画的人无不被吴大羽先生大胆激越的色彩运用所折服，也无怪乎林风眠认为他是“非凡的色彩画家"。

低纯度的“五彩"是画面中很少出现纯色，以颜色的杂糅混合取胜，如油画家俞晓夫的绘画时常以颜色的调和搭配见长，偏爱用低沉的褐色渗入深红铺就背景，在亮处加上桔黄和橙色，在色彩上给人以视觉上的冲击，有一种金属般的力量。

要说对黑色“五彩”驾驭，不能不提到的人物便是吴冠中，在他力图把欧洲油画中描绘的自然的丰富细腻性与中国传统水墨画色调相配合，在他的作品中随处可见对黑白色调的贯彻，如其一系列表现故乡风景的油画作品，画面中房屋、瓦砾、墙壁、石桥、树木、船舵均以黑、白、灰三种色调以块面、点、染的笔法铺陈，传递出中国水墨画的写意精神，画面干净而单纯，大大肖弱了西方油画的三维空间感，使画面呈现出江南水乡平静、虚白、雅致，宛如诗句缓缓道来“波光绿水柳风闲，烟雨江南润今年。依敛含羞杏蕊纤，浮岚暖翠云浓嫣”。

西方的造型法则与中国的笔线气势相结合，画面笔触显得既鲜明严谨又气韵生动；西方的艳丽色彩与中国的用墨相结合，画面色调深沉厚重，墨韵鲜活，又明亮丰富，绚丽多彩。由此可见，对于线"与“色”的正确理解可以指导我们在创作过程中把握整体、继续多元化的发展以达到“心游物外”、“物我为一"的理想艺术境界。诚然，对于意象油画融合中国传统水墨画的特色不仅仅局限于“线”和“色”的运用，还应当对多领域，多角度延伸与拓展，本文难免会有不足之处，有待更多的专家学者对意象油画的艺术语言特点作进一步的深入研究。

“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没有艺术的变革，也就不存在艺术的发展，意象油画作为东、西两种截然不同的绘画语言载体，也在持续的变化更新中，但无论怎样我都坚信其未来会走得更加深入稳健，会得到更多的文化认同和赞赏。作者：郑云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