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嗣文：我的世界里再也没有了外婆

我的世界里再也没有了外婆

赵嗣文

今年很不平静，先是疫情肆虐，再是水灾频频。等到一切都稍稍消停了，天气却分外的热起来了。就在这个极热的三伏天里，外婆悄悄的走了，去到了那个她想去又不想去的地方，去见她想见又不想见的人了。外婆走得很突然，以至于没有来得及跟所有人带个话，道个别。但外婆走得很平静，带着儿孙满堂的幸福，带着子孝女贤的满足，在一个静静的清晨静静的离开了我们。

外婆离开的时候，我没有守在她的身边。我是有机会和她告个别的，但我不想要这个机会，也不敢要这个机会。因为十年前的记忆太深刻、太痛苦了。我记得那也是一个极热的三伏天，我的妈妈就那样静静的从我身旁走了，我眼睁睁的看着妈妈离开，即使我百般不舍，纵使我难受万分，却无力阻拦一丝一毫。妈妈离世那一刻的情景定格成记忆，在此后的时间里一直伴随着我，挥不去，抹不掉，让我无数次从梦中惊醒、泪湿枕巾。之后，我不愿看到世间所有的生离死别，就是电视剧中的生死情境，也会让我泪雨纷飞、伤感万分。正是这样的原因，我小崽心宝的发烧住院，就成了我逃避和外婆做最后告别的借口。善解人意、心地善良的外婆或许是明白这一切，亦或许是冥冥之中的心意相通，刚好在心宝出院的那天早上，她走了。我知道，外婆这是走得不想让我有所牵挂。为了让我内心平静，心无所挂，她耗光了自己在人世间的最后一丝精力。

按照风俗，外婆要在家停柩三天。这几天里，兄弟姐妹们尽心尽力，各自在自己的岗位上为外婆的后事奔走操劳。外婆生前最喜欢热闹，喜欢全家欢聚一堂、其乐融融。这家的生意兴隆了，她开心；那家的职务升迁了，她高兴；这家生两个小孩了，她会念叨半天；那家生双胞胎了，她会逢人便谈。还记得每次去看她时，在扯拉半天家常后，她都会极开心的说一句，我这一世很满足了，后人出滴好，大齐噶对我也好。她也正是带着这份满足，带着那份属于她的荣光，带着在她那一辈的其他同龄人所没有的骄傲，一路开开心心、身体硬朗的走到了93岁。原本我们都觉得她能活到一百岁，也都衷心祝福她能活到一百岁，未曾想突然而至的脑梗就这样无情的带走了她。音容笑貌今犹在，从此阴阳两相隔。我的世界里从此再也没有了外婆，舅舅、姨妈的世界里从此再也没有了妈妈，孙子孙女的世界里从此再也没有了奶奶。世间的繁华，外婆再也无法多看一眼；人间的百态，外婆再也无法多恋一分。外婆走了，带走的是儿女子孙的满腔牵挂；外婆走了，留下的是子孙儿女的满腹哀愁。办理后事的三天里，看着法师和尚的唱念做打，听到诵经声音的咿咿呀呀，我心思电转，往事涌现。外婆家跟我家相隔只有几百米，小时候我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去外婆家里，因为外婆家里有个神奇的坛子。每次我去的时候，外婆都会变戏法似的从里面往外掏出一些糖。在物质极为匮乏的当年，我无法想象她是费了多大的劲，使了多大的力才能够省吃俭用换来这么一些糖。这些糖是极为珍贵的，但只要我们去，外婆毫不吝惜。不记得是小学几年级了，有一次在外婆那里玩，她对我和禹莺歌（表兄）说，等到我满70岁时，你们应该都长得很高了，到时一屋子男男女女全给我拜寿，我这一辈子就知足了。可惜外婆七十大寿时，我在湖北读书，没能参加，颇为遗憾。还记得在我17岁那年，妈妈因为突然患病，一直没查出来原因，最后只有到长沙去看病。当时我是和外婆住在一起的，在快开学时，妈妈还没有回来，我的学费爸爸已给我准备好了，但因为妈妈的病，我的生活费没有着落，因为牵挂妈妈以及忧愁生活费，我经常独自默不作声。外婆心思细腻且颇为精明，一眼看穿了我的心事，直接同我说，这次你妈妈去看病，希望没事，如果硬是绝症，也不要治了，回来后好好对她，让她开心。我身上有几百元钱，你先拿去做生活费，其他的事，先莫想。外婆早年丧夫，独自一人辛苦把6个儿女拉扯大，6个儿女就是她全部的精气神。但当时的她能说出那番话，是需要多么大的魄力和多么宽的胸襟。这个情景，我终生未忘。外婆对我的好，让我一直心怀感恩。逢年过节时，我尽量都去看她，外婆也最喜欢我们这些后辈去看她。每次去的时候，她都皱纹舒展、笑靥如花，我知道外婆一辈子最大的幸福就在此，这就是她人生的高光时刻。

外婆走后，小舅妈写了一首诗

《为了这个“约会”，她花了51年》

51年前，这个“梦”就在奶奶心里种下了

31年前，奶奶就给自己买了衣服和“装备”

准备去见她的心上人

可是那年鱼腥草跟她说：

“你的子孙福还没有享够呢”

于是，她没有走

一年又一年，她把6个子女拉扯大

迎来了一个又一个新希望

奶奶最喜欢过年了，最喜欢热闹了，最喜欢……

农历6月初10，奶奶想去圆那个51年前的梦，

可是她又依依不舍……

因为这个世界有她太多的爱

于是她整整坚持了6天

最后，她以她特有的方式来跟大家告别：

2020年，农历6月16，6点……

小舅妈在诗中说外婆是应外公之约去赴会了，我颇为赞同。外婆在这个世间的离去，恰恰是在另一个世间的开始。天道轮回，人生聚散。外婆虽然离开了，但她一直在我们心中。只要记得她，想念她，外婆就从未离开。

别了，我的外婆，愿她在天堂继续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