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老友以及几首诗词
因为加班的关系,昨晚和几位朋友匆匆一晤。都是一起近二十年的老友,自疫情起,三个月来第一次聚齐,人生离易聚难、动如参商,诚可见焉。
到一块儿也多是老话,某年某月在哪儿理发,某年某月在宿舍的墙上写下了怎样的诗词、后来又如何在楼房改造时被拆掉,某家关掉的浴池,某次无意的酒醉。
一转眼,已是中年。没有大的成功,偶见小的进步。有过喜悦的分享,更多的却是困难时的互相鼓励。想起另一位朋友前段时间发的圈:“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老同学、老同事、老领导、老朋友、老邻居……各种关系,带了“老”字,便平添一份感情。
多年前和武同学在QQ上聊诗词,《赠卫八处士》,特别赞赏“动如参与商”一句,以为写尽了人世的飘零。但那时浮现于我心头的却是顾贞观《金缕曲》中的句子,仅开头一句“季子平安否?”就足以睥睨千古,丝毫不输李清照为人称道的“凤头一绝”。去年某天,读到辛弃疾的《贺新郎》“把酒长亭说”一句,感觉又足可比肩顾词。
录三首诗词如下:
赠卫八处士
唐·杜甫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
少壮能几时,鬓发各已苍。
访旧半为鬼,惊呼热中肠。
焉知二十载,重上君子堂。
昔别君未婚,儿女忽成行。
怡然敬父执,问我来何方。
问答乃未已,儿女罗酒浆。
夜雨剪春韭,新炊间黄粱。
主称会面难,一举累十觞。
十觞亦不醉,感子故意长。
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
此诗中“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和《越人歌》中“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李商隐“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赵师秀“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有同工之趣。
金缕曲
清·顾贞观
季子平安否?便归来,平生万事,那堪回首?行路悠悠谁慰籍?母老家贫子幼。记不起,从前杯酒。魑魅搏人应见惯,总输他,翻云覆雨手。冰与雪,周旋久。
泪痕莫滴牛衣透。数天涯,依然骨肉,几家能够?比似红颜多命薄,更不如今还有。只绝塞,苦寒难受。廿载包胥承一诺,盼乌头马角总相救。置此札,君怀袖。
这是我最喜欢的词之一,“数天涯,依然骨肉,几家能够”句,读之令人如履冰雪,寒意自生。顾贞观作词明志,托纳兰父子周旋,终将吴兆骞从塞外救回,又为词作增添了温暖注脚。
贺新郎
宋·辛弃疾
把酒长亭说。看渊明、风流酷似,卧龙诸葛。何处飞来林间鹊,蹙踏松稍微雪。要破帽多添华发。剩水残山无态度,被疏梅、料理成风月。两三雁、也萧瑟。
佳人重约还轻别。怅清江、天寒不渡,水深冰合。路断车轮生四角,此地行人销骨。问谁使、君来愁绝?铸就而今相思错,料当初、费尽人间铁。长夜笛、莫吹裂。
这首词句句皆工,无一弱句。“不知几州铁,铸此一大错。”苏轼这句,比辛弃疾也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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