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蓁蓁:爱上不速之客 | 就读这篇
小说
爱上不速之客
李蓁蓁
认识我的人,都说我是一个风情的尤物。但对于一个男生来说,胜过女人百倍的风情万种,是与生俱来的原罪,而非幸运。尤其当一个尤物遇到另外一个尤物的时候,便是天崩地坼的灾难。
1
2008年,我们大学毕业。大家都忙着保研,忙着找工作,忙着重聚与离别。兵荒马乱的毕业季里,唯有我格外从容。
我的从容不是因为我有着比同学们更加优渥的下家,在博士贱如狗硕士满街走的北京,无数985和211的学生尚且在北京假装生活,忍受一地鸡毛的苟且,何况是我们这种名不见经传的一般师范院校的中文系学生。更何况,我来自安徽小城,家境并不好。
大学四年,我给人的感觉一贯是儒雅倜傥,云淡风轻。用现在的话说,活的很佛系。毕业后,我搬出宿舍,在学校后面租了一间门面,靠在大学时候练就的一手过硬的电脑技术,开了一家店,专门卖各种电脑配件。日子平淡如水,虽然清苦,但也自得其乐。
正所谓野百合也有春天,也就是这样的艰难时世里,我遇到了此生的生死劫,小影。
遇到小影的时候,是一个初春的早晨。那天我刚开门,就进来了一个女孩子。我抬头一看,不禁惊呆了。天下竟然有如此清丽的女孩。女孩穿着一身白色的休闲服,纤纤袅袅的身材,瀑布般的长发,一朵云似的飘进我的店。
回过神来的我结结巴巴地问了那女孩的来意,女孩说自己来爬山,耳机没带。学校地处偏僻,看来看去就我这一家店卖配件,想来买一个耳机。
这一刻我真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充足的钱开一家配饰齐全的店,我的小店里只有各种电脑软件,根本不卖耳机。但女神的要求岂能拒绝?想了一下,我拿出自己的耳机,让她随便拿去用。
女孩感激地拿着耳机出门,临走的时候,告诉我,她叫小影。
小影走了,我的心也开始空落落的。店里很冷清,快到中午的时候,天上不失时机地飘起了细雨,越下越大。一个身影越跑越近,一头扎进店里,是小影。
小影的头发都被淋湿了,衣服湿漉漉地贴在身上,更显示出窈窕的身姿。我不敢看她,给她倒了杯开水,小影感激地接过。说来还我耳机,顺便来避避雨。
这真是我梦寐以求的场景,细雨连绵,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了我们两个人。陪伴我的,是我梦寐以求的佳人。
我的店是商住一体的,前面是店铺,后面住家。我到后面的厨房去做饭,小影自告奋勇地要求帮我看店。
我拿出了妈妈从老家寄来的,一直舍不得吃的竹荪,用福建的吊子做了一锅竹荪鹅汤,又炒了几个小菜,端去给小影。
小影围着我给她的毯子,忙前忙后,颇为可爱的替我卖货。细心地签好单子,把收来的钱整理好,叠的整整齐齐地放在抽屉里。我端着碗靠在门框看着她,那一刻,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融化了。这就是我梦寐以求几十年的场景,那一刻,我真的恍惚觉得小影不是刚刚与我萍水相逢的不速之客,而是我命中注定的妻子。
2
两个人吃饭,连寻常烟火,都显得比平日温馨太多。吃完饭,小影抢着洗了碗,然后抱着我的大熊靠枕和我倒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这一聊,我才知道,我和小影的相同之处这么多。我们都热爱电影,旅行,阅读,烹饪,尤其是摄影。小影说起摄影来头头是道,眼里都带着璀璨的光。那一刻,我更加坚定地认为,小影是我这世上唯一对得上口型,灵魂的每一个细微的褶皱都严丝合缝的女人。
已经快到晚上八点钟了,小影依然保持那个娇憨的姿势,和我已经亲密的如同一对恋人。我入迷地看着她,她其实话不多,但在我面前总是神采飞扬,好像有着说不尽的话。她很爱笑,一笑一对梨涡闪现。而且她很爱撩头发,说一句话,就下意识的撩一下头发。那动作里有说不尽的娇媚。小影啊小影,你或许不知道,你下意识的举动。会在我的心里造成多么大的涟漪。而且我也必须很没出息的承认,我对你这样的女孩子毫无招架之力。
小影突然问我:“你说,男人爱上模特,是出自什么心理?是因为爱上她们的美艳吗?”
我不知道她怎么突然问这句,老老实实地回答:
“可能是吧。但如果一个美艳的模特再有好的内在,爱上她的男人就完蛋了,会彻底沦陷。”
我以为自己回答的滴水不漏,没想到,小影突然暴怒起来:
“你说,我比不上模特吗?”
我一下子被她的声色俱厉弄得不知所措,想解释,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得语无伦次地说“不,不”。小影垂下头,两行清泪一下滚了下来。我一见她哭,更加不知所措,想拥抱她,替她擦去眼泪,又不敢。小影哭着接着问:
“我真的不如模特吗?你看,不如,真的不如吗?”
说着,小影脱掉了外衣,只穿着内衬,凝脂般的肌肤在灯下,闪着诱惑的光。我已经被她逼到死角,只能颠三倒四地说:
“不,不是,……”
我还想说什么,小影已经用她的吻堵住了我的嘴,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幸福冲昏了脑袋,也就势抱住了她,粗暴地撬开她的唇,倒在了沙发上……那一夜,我们拥有了彼此。
第二天早晨,我醒来的时候,小影已经梳洗完毕,坐在床头。
你说我比模特还好看,那你给我拍张照吧。
说着拉开窗帘,晨光打在她的侧颜上,好看的如同神祇。
我拿起单反,给她拍了第一张照片。
照片效果很好,小影看了很满意。
我有好多问题想问小影,但不敢问,怕问了以后,这个梦就被打破了。我也希望小影会问我一些问题,但她也什么都没说,只是说,她该走了,下周六再来看我。
3
小影走了,我把相机里的照片洗出来,放大,挂在墙上。这个星期,我前所未有地期盼周六的到来。也前所未有地去用一种积极心态面对生活,挖空心思地进一些最新的配件,开拓新业务,推广新活动。遇到小影之前,我可以活得很佛系。但遇到小影之后,我开始知道钱的好处。我要尽力挣钱,给我心爱的女人一个优越的环境。
那一周,我的营业额比过去翻了好几番。心情大好的我买了新的床单被罩,换了沙发,换了窗帘,还买了一套精致的日本餐具。
周六,小影果然又来了,一袭华服,笑靥如花,看上去比上周还要漂亮。我陶醉在她的笑容里,又是一个美好的周末。小影只在我那住了一个晚上,临走,又要我给她拍了一张照片。
我坚持认为,我遇到了这个贫瘠的世界里最蓬勃的爱情。虽然我身边的朋友都委婉的提醒过我,小影一周只出现一次,夜去明来,像极了某种见不得光的行业。但我执着地相信这就是我的小影,她与众不同,她懂我,我亦懂她。我们是彼此灵魂交接的人。她必定会给我一个交代,我们也终将有未来。
就这样,小影来了很多次,我给她拍的照片渐渐多了起来,还差一幅,就能挂满整座墙。我也渐渐有了些积蓄,我计划着,整座墙都挂满小影照片的时候,我就像小影求婚。
我把我的心事告诉了我最好的朋友周,知道所有内情的周听了我的计划,只是叹了口气,没说什么,开始一起跟我忙前忙后。换家具,做陈设,幽暗的房间里变得花团锦簇。那天,我买好了蛋糕和玫瑰,做了一大桌菜,请了我所有的同学好友来家里,一起见证我人生最美丽的时刻。
然而,我们从早上一直等到晚上十二点,小影都没有来。人群开始渐渐有了嘘声,有人开始陆陆续续地退去,感谢我最好的朋友周,一直帮我维持。等到大家都散去的时候,我一个人面对挂满照片的那座墙发呆,知道小影不会再回来了。
而我在这个时候,才突然意识到,我没有小影的任何联络方式,手机号码,微信,扣扣,都没有。她是哪里人,做什么的,在哪住,也都不知道。
她曾经对我透露过,她住在朝阳双井。我去了双井的各个地铁口,公交站去蹲守,也去各个小区门口张望过,可茫茫人海,她到底在哪里?
小影走后的三个月,是我人生最煎熬的时期。我不知道爱情有如此摧枯拉朽的力量,让人能够在短短两个多月瘦掉三十多斤。和小影在一起时,我体重一百二,小影走了,我的体重一下掉到不足九十。她像鸦片一样抽走了我生命所有的养分。茫茫等待无穷无尽,我已经撑不下去了。
我关了店,把东西全部处理掉。我想要离开北京这个伤心地,去南方重新开始。我处理了所有的杂物,只留下了那只相机和小影的照片,还有一张北京的手机卡。我相信,小影有一天,还会联系我的。
决心离开北京的时候,我一个人去了西藏散心。下飞机的时候,我收到一条陌生手机发来的短信,上面是一个地址,还有一句简单的话:
把我的照片发到这个地址来。
是小影,我忍住头痛欲裂的高原反应,拨打小影的手机。我拨打了一个多小时,打出了两百多个电话,直到手机变得滚烫,没电关机,小影都没有消息。
或许她已经有了自己的生活,不希望被打扰。作为不被承认的前任,我得有中国好前任的自觉。
4
旅行结束回到北京。我摘下小影的照片打包好,按照地址将照片发了过去。包裹寄走后,我心里空了一大块,这样也好,最后一件事了了,我也可以心无挂碍地离开北京了。
北京是真大啊。任何人扔进去,都像一粒沙粒被扔进大海,瞬间淹没不见。我曾经豪情万丈,归来却空空的行囊。我检了票,正要上车,手机振动一下,收到一条短信:
那些照片,挂在我墙上很好看。
看完了,我惊异自己是真成长了,竟也能做到万箭穿心一笑而过,也能忍住自己没有立即拔腿去找小影。开车铃响了,我上了车,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决定此生,再不来北京。
离开北京后,我来到杭州定居。靠着从前攒下的一点钱,我又重新盘了家店,店里的生意蒸蒸日上。我很快在杭州立住脚跟,生活重新变得充实起来。一切看起来都和从前没什么不同,只是我依然保留着我北京的号码,说不上是纪念还是期待。
有一天,我刚刚送走客户,我北京的号码响了起来。那个号码,陌生又熟悉。
是小影。
我犹豫一下,还是接了,小影在那头对我说,对不起。还说,认识我的时候,她已经结婚了,她老公经营着一家影视公司。因为耐不住北京的浮华,就跟公司里一个签约的女模特好上了。这件事给小影极大的刺激。所以她一个人跑去西山爬山,但没想到遇到了我。
小影说,跟我在一起是她最开心的时候。但同时也充满了负罪感。她不知该怎么向我坦白,而当她鼓起勇气要跟老公摊牌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怀孕了。而老公也被她感动,和那个女模特断了,最终回归家庭。
我心平气和地听着小影讲话,还不忘时不时啜口咖啡,以显示自己并不在乎。但小影最后一句话,还是让我心跳漏跳半拍。
小影说,她来杭州旅游,想见我一面。
我斩钉截铁的拒绝了,小影,你把我当什么人?让你玩弄了这么长时间,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我也是男人,我也要面子的啊。而且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是真的怕了怂了,我惹不起你躲得起你还不行吗?
我嘴里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纠结半晌,最后情感战胜理智,我很没出息地换了衣服,又吹了发型,屁颠屁颠地去小影指定的咖啡厅坐等。
没想到小影已经到了,她身边还坐着一个两岁左右,粉雕玉琢的小男孩。
看见我进来,小影殷勤地起身寒暄,而我却充耳不闻,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小男孩。
那发型,那长相,那眉眼,活脱脱一个小时候的我。
我嘴巴张到耳朵根,再也合不拢。小影抱着孩子,又露出初相识时候的那一以贯之的赖皮劲儿,可怜兮兮地向我哀求:
我离婚了,净身出户,只带走了你给我拍的照片。
宝宝也当了两年的单亲宝贝了。北京压力实在太大,空气又不好。所以我抱着宝宝来杭州找爸爸了,爸爸收留我们,好不好?
我忍着性子说:等等,孩子是谁的?你不要乱说哦!
小影却把孩子推到我面前,你看看这长相,还需要血缘鉴定吗?
我下意识的看了看孩子,没有办法有疑问,就是袖珍号的我。
那一刻,我深深抱住眼前,这两个“不速之客”,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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