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医生马医生(下)
这里有好多老病人。
有多老?
一些好婆做姑娘时就在马医生这儿看病,然后儿子,然后孙子。
一个好婆指着十来岁的孙子说:我家囡囡从小到大,医院里从来不去的,有啥问题来这儿看看就好。
有百无顾忌的女人抢话说:当初生不出孩子,就是马医生看好的,现在我儿子也过来看。(诊室里总会有各种小孩,最小的可能刚出生十几天)
谈到这个话题不少病人就热闹起来。
旁边人开始七嘴八舌聊天谈马医生的事迹。钱校长说,那个老张要是没有你他早就不在了。钱校长嘴里那个老张,是当年出了车祸,头卡在玻璃窗里,抢救做完手术后颈椎去掉一节,本来应该是高位截瘫的,甚至很多人现在不相信他还活着,那时候老张儿子是天天开车来接马医生过去看病,现在老张每天可以扶着墙边走路了。
这个时侯,坐在我左手边的老头指了指他媳妇儿问我:你相不相信她也出过车祸?
我上下打量了一位50岁上下端庄的女人,满满有把握的说,车祸我信,但是应该属于轻伤吧,不会像刚才说的老张。
老头幽幽的说:她当时断了十二根肋骨,一根锁骨,脑子里三个出血点。
我们所有人都:啊!原来断了十二根肋骨的就是你啊。
那个温婉的夫人笑笑说,幸亏马医生。我当时肋骨断的疼痛还算能忍受,就是头疼的不行,一直在吐,耳朵鼻子嘴巴都在吐的不行,都不成人样,太恐怖了。马医生给我头后面一点,头就能转动了。
现在,看她几乎没有任何不协调的走路,我算是信了马医生所说的:要接骨,就要没有任何后遗症,这是接骨的原则。
这个简陋的小诊室就是个流水席,老病人笃实坚信天天报道,新面孔也经常会有,来了就走。
有人相信专家教授,有人相信科学医院,有人迷信神鬼,有人太忙赶时间,也有人来凑热闹看个西洋镜。反正这个地方没有大门,随你来去。
【癒在平气】
据说曾经,马医生也在市里公立医院上过班,不过没多久就出来了(现在偶尔开药用的还是当年的处方纸)。
中间问题很复杂,因为医术太高遭同行排挤,因为看病太慢被人抱怨,因为开药很少领导找谈话......
马医生说:要我像别人那么看病,就要我死吧,那样我不会看。
在这个山脚小屋,急不得,催不得。
一下午放着评弹广播,大家排排坐端端正正的待着,就连几只猫也常挤在病人中间把手一盘开始迷糊,一会儿听老马讲故事,一会儿听病人讲故事,一会柴门嘎吱一下又来个眼神诧异的新人......
有急性子人总催:马医生,快点啊,到我了吧,我要回去上班,我赶时间啊......
也有人喜欢插队,一进门就一屁股坐在马医生跟前霸道的说:我先看,客户等着我呢。
这个时候,马医生也应付着说:好吧,你要急你就先来吧,赚钱要紧。
这时候,老病人都让着他们。
因为,在这件事情上真应了一句话:慢慢来,比较快。以为占便宜的,其实亏大了。
在这里,等待,也是一种治疗。
《黄帝内经》讲“上工平气”。
既然大家都讲马医生是气功看病,坐在这个屋子里就有气场罩着。有病而来的人虽抱着治疗某种病名而来,但往深了说,就是为了调和身体气血,让身体恢复一种“平”的状态,病就自然而消了。
急吼吼,闹喳喳,带着强烈的七情六欲,却要医生在10分钟内看好病,神医也无能为力吧(不过话又不能说满了,马医生也说过,也许他师父有办法,他的师父能用眼神定住人让人动不了,而他只能用眼神定住穴位罢了)。
治病其实是自助他助天助的过程。
坐着等待,实则调气。
一半靠自己渐渐平复,一半靠马医生不停用气调和整个气场(就像之前说的,坐的标准姿势就是双手劳宫对“血海”)。很多人常说,就算没啥病心里难受了也要过来坐会儿,坐着坐着就觉得心里空了,心胸宽了,身上轻松了。
现在回想起来,在马医生家的日子,对我的耐心是个极好的磨砺。有时感到烦躁不安内心汹涌时,会想起曾经在山脚下每天一动不动坐上四五个小时,甚至七八个小时内心平静的日子。让“平”成为习惯,是一辈子的修炼。
2014年9月9日
夜暮时分,来一个老头,大家叫他老缪,进门大伙儿都夸他清白了很多。原来这个老头天天打农药,后来一身严重的湿疹,浑身像癞蛤蟆,皮肤又黑又亮又痒又肿。
老缪自己说,当初头皮痒的都戴不住帽子浑身肿,来老马这儿后,也没吃药,算下来前前后后褪了七八层皮,才变那么清白的。我们都笑他简直是聊斋故事翻版。
马医生说:风寒暑湿伤,伤又分内伤外伤,他这个农药中毒是内伤。
老缪目前唯一不好的就是腿脚还肿着,只能穿拖鞋,在又一次治完后,脚趾缝里开始流黄水。
马医生说要到脚趾缝里的黄水流干净就好了。
我问如果要用药的话怎么做呢?
马医生说:首先梅花针点刺肿胀周围,然后用车床上车下的铁屑醋淬撒上,这个会很疼,再用吸铁石把铁屑吸尽,随后用西红漆煎豆腐敷在伤口处,最后再用拔毒生肌膏外敷。
我问:为什么不直接针刺放水呢?
马医生答:我手头没有药。这个时侯放水就是正邪一起出,这个不是看病的王道。我现在的方法慢是慢点,但不会出错。
2014年9月10日
阴,略降温
下午大约3点左右到马医生那儿的时候,屋子里已经坐满了人,不少人就坐在外面。
有好婆和两个中年女人在大厅里折观音锭。
他们说马医生出差去了。
马医生经常出差,出差的意思就是出诊。
但凡到出诊的地步,很多时候就是去抢救的,大家都理解,有耐心的总是能等的。
不过,我来的大概时间巧,等的时间不久马医生便出差回来了。
话说,今天来了一个膝盖伤,慌慌张张的中年男人,新面孔。
他的情况是车和车相撞,碰坏了膝盖, 医院拍片说膝盖有伤。
那人惶惶恐恐不知所以,又心神不定的问来问去,其实马医生一看便说,看你之后,觉得你头没问题,膝盖只是一根大筋伤了。果然再一看片子,完全相符。
但受伤的人神情恍惚,答非所问,一脸焦急糊涂样。他急着要站,急着要走,又有点心里没底犹犹豫豫。
马医生便和他一本正经分析起利弊,我们一旁听着都好笑。
马医生慢吞吞的分析说:比如说你开刀住医院也挺好的,全部由单位算还是工伤钞票照拿。那么来我这里呢,没保险没报销好了还得继续干活,没报销这个你得想清楚。
那人一个劲的点头说是,他坐不住,急惶惶的要走。好吧,那就走吧。其实马医生说这个很简单的事情,但如果开刀,这事儿就大了。
【戴助听器有什么问题】
下午,我妹妹来了,她带着亲戚一家来了。要看病的是个10岁的小男孩,瘦,戴助听器。因为是第一次接诊,马医生问什么情况,便说生出来时洗澡后一个耳朵便听不见,然后医生说可能是洗澡灌水的问题,随后很快两个耳朵听力在减弱,最初一米外能听见,然后凑近了也要大声才能听见。
马医生问:戴的这个多少钱。大约两万八。马医生冷冷的笑说:哦,只有两万八啊。患者父亲说,3岁开始戴,一个听力器的寿命是五六年。这个要3万,去年才换的。马医生问:那上海医生是怎么说的。患者父亲说:医生说小孩子从小带好。马医生又是一阵冷笑。
稍许,马医生说,上海医生好,你还是找耳鼻喉科权威去治。我这儿治呢,一定要这个听力器不戴丢掉,你们舍不得吧。
这一听我也吓了一跳。为啥?随后马医生打了一个比方。当兵之前的人的听力都是好的,特别是当了炮兵之后,天天受轰轰轰的声音,自然小声音就听不到了。
那么这个也一样,本来小孩子还能听到一点,说明小经络还完全没坏掉,戴助听器就好像炮弹天天轰炸他,自然不戴就听不到了。
但是这事儿又要家人配合,不戴助听器,好多钱啊是不是浪费了,不戴助听器上课怎么办,老师同学要说什么,不戴助听器,问到权威医生他会说山上那个老头的话你也能听啊,我们是最权威的什么专家。所以你们还是自己决定怎么治。
他们走后,马医生说,事事要小心,人心难测啊。
我问,如果要治怎么治?
马医生要治,要调听宫。这个就好比治疗三叉神经的问题,特别细的经络,打通然后让它营养跟上慢慢变粗。人都是有再生功能的,你要戴个助听器就是屏蔽了功能。
你看这个小孩子听力下降后,眼神已经不对了。
【接骨的传说】
马医生会很多东西,他说有三种接骨方式,第一种换腿接骨,第二种是少林接骨,第三种是柳枝接骨,我说柳枝接骨你也会啊?他说会啊,但是我不用,怕惹事儿,现在就用气接骨。你没看,树长过人高就被砍,土堆过山高水就湮。不能出头啊。
那什么是换腿接骨呢?马医生说,原来换腿接骨是很有规矩的。富人的腿断了,可以接穷人的腿,但是他要承诺养穷人一生。穷人的腿可以用獐子腿接,但是他要养獐子。獐子的腿可以用木腿替。
这个就是相对不妨碍相对平衡的生物链。凡事要有终始规矩。但是后来这一门中出了个人坏了规矩,便被师父用掌心雷劈死了。
【看病收钱】
马医生看病是收钱的,但不贵。病大病小,统统50。实在困难的,也会有人自觉用劳动来补偿诊费。
有人说,马医生既然这么好,为什么还收钱,做做功德做纯粹点嘛。
马医生没解释过,但我想,这个问题其实还是那句话:凡事要有终始规矩,不能坏了天地间平衡的关系。就连采药这件事,马医生都说,药是天地精华,你用来治病也是借的要还。老规矩是你采多少药就要种多少还。
另外对医生来说你看病有没有用功,病人也许不知道,但头上三尺有神明,日游神夜游神天天记着呢。
只进不出,只受不予,那是祖上积了多大福报才能享受的事?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这事儿无论如何都不可信。
众位看官姑且当个故事看,浏览一下也无妨,若是世间还有这般神仙存在,也是一桩好事。
2014年10月1日
终于到国庆啦,人人都为过节忙,我一个人在广州大把时间悠游,今天就从买菜开始准备岁月静好。
我像平日一样图方便跨铁链,突然感觉后脚尖被什么勾住,扑通!就在那一瞬,整个假期命运改变了。
那可是凹凸不平的碎石地啊!顿时浑身像被锁住,右手撑地、右膝跪地,整个人闷掉的疼痛。在地上坐了好一会儿才爬起来。保安问:你没事吧。我答:不知道有事没事。
买完东西回家,膝盖的痛已经可以忽略,而右手却越来越别扭,活动范围逐渐变小。
更糟糕的是,手开始肿胀,整条胳膊变的异常沉重,就连抬手都困难,镜子前一照,乖乖,手肘部的关节明显变形突出来一块。这回可不是扭到筋,是骨头!流年不利。
这时,来家做钟点打扫的阿姨已经开工了,疼痛中我飞快转动着脑袋。怎么办?今年五一崴了脚幸亏第二天就找到马医生。但现在他远在千里......不过,我以前看到他在电话中给人看过病,虽然听起来很奇怪,不如,试试......
“异想天开啊!”
“你脑筋正常吧?”
“跌坏了骨头赶紧去医院才是正经事儿啊”
这时如果旁边有人围观应该七嘴八舌这么说吧。
不过,我决定试试。
电话通了,在马医生弄清我是谁怎么回事儿后调侃了我几句,接着快速进入正题。
1、能不能找到一根杆子能抓住的。
2、绝对不能是金属。
我问木头衣架行不行,桌脚呢?医生说可能会移动,不如你找个人帮忙。这个嘛,人是有,打扫卫生的阿姨,初次见面处于不认识阶段。不过,非常时期就这样吧。
于是拜托扫地阿姨以握手的方式平拉住我的右手,左手举着电话听马医生发令。马医生说,准备啊,我给你一把气,然后就让她拉,你的肩膀往后拉。我说好。发令,拉,剧痛,忍住,汗在冒,心在颤,只听的啪一声,复位一点。随后,再把手弯起,往胸口靠,手像帕金森一样在颤抖,大滴大滴的汗珠。
马医生说,还差一点,但是你人已经吃不消了,歇歇。我说,要不明天再给您电话继续?马医生说:明天不行,今天晚上会很痛,到傍晚再给我电话吧。
电话治疗完,我整个人虚脱。这种治疗是对方的发力,也是自身的用力,对方发力越多,自己消耗越大,不过好在,手已经不像之前无可安放的肿胀了。
下午六点半
清洁阿姨早就下班,于是去同事晓波家以备帮手。
晓波一听就懵了。
什么?我给你正骨,我哪会儿啊。拉住手?我不敢拉断了咋办?这个还是去医院吧。电话治疗?这什么事儿.....虽然一肚子疑惑,晓波和他夫人还是很好心的收留我治疗。
电话通了。这回的治疗方案变了,嘱咐我寻一张桌子,手摊开放桌子上,但是千万不能碰到玻璃,如果是有玻璃桌面的话,一定要衬层棉垫(我猜其中的道理大概玻璃属金,金木相克吧。)马医生电话里似乎像能看到一样说,这块太小,换一块大的,等到把棉垫换成了薄被子,他才说,这块可以了。
接着,马医生嘱咐说,手就放桌上,然后自己尽可能慢慢的伸直,伸到不能伸,再打电话。
这个是马医生的一大治疗程式,凡是筋骨跌打损伤之类的问题,首先用特定动作让筋骨在气的推动下慢慢舒展,然后才进行正骨理筋术。
时间在推移,晓波夫妇在一旁叫餐、等餐、用餐,我的手就这么搁着,然后一点一点伸直,如果有声音的话,能听见筋咯吱咯吱松开的声音,而手也在慢慢变直。
随后便和之前一样,艰难带疼痛的拉伸,弯曲。
如果有千里传气的话,我算是亲身体验。在手肘平放时,会有胳膊上的筋脉猛烈的跳动,而在按照嘱咐手肘慢慢弯曲时,手不由自主的颤抖,简直整个人都在颤了,马医生估计气发猛了。
广州的天虽然热,但也不算出奇热,我却汗流浃背头发胸口都湿了,那是虚汗。
治疗完,马医生电话里说:我看了一下,你还没有完全复位,我给你用了力,今晚是不会疼的了,但你自己决定啊。
果断,我马上定了一张第二天机票回常熟。手伤这事儿拖越久越难治,何况是骨伤。
当然,周围人以为我疯了。
骨伤的正确流程:去医院——拍片——开刀上石膏。
而我的流程是:电话遥治——打飞的——拖病手回家治——这不科学。
但这么做在今后的日子里越来越明确的证明了我的选择。起码,在骨伤当天晚上真的不疼可以睡着。而到第二天,在右手不动的状态下,几乎忘了病手这事儿,我挺得意。
2014年10月2日
出奇的顺利,一到机场就登机,飞机准时且提前降落,出门遇到拼车人,沪宁高速堵得一沓糊涂,但从无锡硕放机场到常熟的路几乎没车一路顺畅。
吃完晚饭,妈妈就陪我到了马医生处。
熟悉的地方,房间内安静的坐了几个人,一盏灯下,马医生照例给人这儿摸摸那儿按按打打瞌睡。
马医生看了我一下便确诊了我的伤势:错位,鹰嘴骨碎了,膝盖也有问题。然后便让我拿了一张比较低的凳子,右脚搁着,等待。
这个治疗的第一阶段是疏通经络。静坐在医生对面,他犀利的眼神看了我好几次,时不时问我感受。右腿内侧开始如动脉状跳,然后右手太渊附近跳动,随后上臂也开始跳动,慢慢包围手肘患处。试着弯肘,轻松些。坐了大概2个小时,轮到我了。
马医生把手托在我的伤肘上。因为没有完全复位,整个手是完全放不平的。当手掌朝天将胳膊平放时,强烈的酸痛感袭来。马医生说,酸点没事儿,就这么放着。医生掌心的温热感传来,因疼痛而揪紧的心也慢慢松开。
随后是拉伸复位,忍住,然后一声轻轻的骨响。好,这个角度复位了。
骨伤治疗的基本要义就是恢复开合。
刚才是开,现在要合。
马医生用掌心托着我的手肘说,现在用你自己的能力去摸你的鼻子。
天!对于2小时前手只能伸到肚脐的病手来说,这个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当然,我也明白,只有能伸能屈都复位才能恢复手的功能,忍忍忍,自己被自己的挪动疼的嗷嗷直叫,旁边看客说表情太好了,我帮你拍下来吧........就这么,艰难地手指和肩以毫米距离靠近,忍到极限时终于碰到了鼻子,而等到完成这动作后,胳膊居然不那么疼了。
马医生说:好,今天就弯到这里,明天继续。
第一次治疗结束时,手的开合幅度已经从30度扩大到120度了。
按着马医生的嘱咐,我用丝巾做了个三角包,把手挂在里面,保护脆弱刚部分恢复的关节。
ps.另一个细节。动辄汗出的现象消失了。然后也知道了原因。
马医生说,大指次指管心房。一旦这两根筋伤后,经络内连五脏外络肢节,势必也引起脏腑的反映,而最明显的就是汗。(那么中风病人大指次指不用,恐怕也是这个原因吧。而触电用大指食指摸电瞬间形成闭合回路通心房而死)。
2014年10月3日
起床第一件事,摸鼻子。
哇!居然轻松无痛苦。一夜修复后,我差点忘了手伤这事儿。换下了两天没敢脱汗渍浸满的衣服,缓缓的用亲双手换上了新衣服。一身轻松。吃饭时,如果慢慢的也能右手进食。一切都在奇迹般康复中。
下午,到马医生处。好多人,慢慢等。到晚上6点多,人少了,便开始和病友们聊起天,聊人的语言文字是屏蔽先天的障碍,聊广告的原罪,探讨垃圾的生产,欲望的催发......一般到这个点钟来的人我比较喜欢,就算是看病,除了看医生还要看病友。
脚搁了半天终于轮到我了。这回的规定动作多了一个折叠- 右手上弯触碰右肩。
这依旧是个令我困难酸痛的动作,虽然不会像在广州那样手抖,但是手的沉重依然只能按照毫米靠近。马医生发着功,自己也用着力,最终碰到了,且酸痛减缓。
这时,马医生让我摸一下自己的肘:哎,久违的鹰嘴骨出来了。在过去的两天内,肘部已经成了一团肉球。今天的努力终于让鹰嘴骨出现了,那么也就意味着基本复位了。而需要调理的有两个,一个是理筋,一个是促进骨癒合。
动作治疗完后,马医生就拿出他千年不变的麻油药,替我在受伤关节部位小心的涂抹。说起这个麻油真是神奇,要说外用药的话目前我就见过这一种。骨伤也用它,溃疡也用它,瘙痒湿疹也用它,总之好像万能。
2014年10月4日
今天,摸鼻子当然无碍,甚至能摸后脑勺。吃饭也可以轻松的用亲右手进食了。这时候我又不禁想起如果。
如果我去了医院,如果我拍了片,如果我打了石膏。当然亲戚朋友都会来关心我的疾苦,让我在疼痛中感到人间温暖。但是,我没有。
这时候的我,压根没去医院,一开始便让很多亲戚朋友抓狂:怎么可以!你不可以这样!。
但随着我伤势的好转,他们的态度便变成了,骨折了,有证据吗?也许你根本就不是骨折,没那么严重。你连片都没拍?
好吧,有时候。超出了想象范围的事情,人是不愿去想象的。
反正,就连骨折可以这么轻松这件事,都已经超出了我的人生想象。
2014年10月4日
今天到马医生处是傍晚,照例这时人比较少,可以清谈。
于是就谈起了他的当年,学医也算家传,但是他父亲这一代不厉害,太爷爷这代往上的厉害,也是特擅长骨科。现代活跃有名的xxxx便是得了他太爷爷的一本接骨书。但是没得药,他们用的是消炎药。
关于马医生的师父,那就多了去了,数不清。
从什么时候给人看病呢?从他懂事就给人看病。马医生还清楚的记得他看过的第一个病是下巴脱臼。
而真正认定为人生师父的那是在上海。外乡人。关于认师父这事儿,马医生觉得,只有你到了这个份儿上,接的住东西,才能学,除此以外白搭。
而有时候他师父会跟他说:你别以为我不在你身边,随时在。万事不能轻易,不能差错。马医生讲:有时候有的人直接求他师父他就不能不治,还有很多时候要请示的,不敢大意,每一件都要认真。
【聊点功夫吧】
坐在竹凳上等待看病的老范说,老马一套少林拳出色,打起来像18岁。
我问,这是多久的事儿?
老范说:你要能等到半夜,老马天天晚上练。
厄,实在看不出一个走路都弯着腰的老人能打少林拳像18岁。但话又说回来了,马医生除了白头发白胡须,脸上的皮肤和气色以及手臂的肌肉确实像个壮年人(没有丝毫老人斑和老人味)。
今天聊到高兴,马医生会说以前经常睡树上,石板上。在言子墓前的石榴树枝杈正好躺着,还有那老年活动中心的石板,盖个草帽就睡,别人以为我是叫花子。我问:要选什么树呢?马医生就警惕了:这点就不能告诉你了。
晚饭后,来看病的人也不少,病友也有病友间的同气相求。我喜欢那个叫永君的病友,两鬓苍苍,一副天真的模样,听到好玩处就忍不住的呵呵呵笑。我也喜欢那个叫陶老板的人,四五十岁,与马医生好多年前就认识,盘腿功夫很好,一来,就如初学者一样认认真真双盘着。我也喜欢那个叫老缪的打农药老头,和马医生同年,每次治病就和一个小女孩一起,认认真真像听课一样坐在小板凳上虔诚的接受治疗。
永君往往在6点半带着打坐垫来的,单盘盘的不错,看身法也是经过马医生指点的。听马医生的说话里,我发觉他的功夫有一部分和打坐有关。他说,曾经练打坐时那个苦啊,在草丛里,虫子把我咬的,但不能动一下。
另外打坐要经过几个关口,其中一关就是不能害怕,一害怕神光就暗了。到后来会有出阳神,一个小人从头顶出来,刚开始只是很小一个活动范围也很小,慢慢的就变大可以出去玩了,但是要记住,人的主神不能出去,主神一出就回不来了。
我像听天书一样的听完,然后缠着问马医生怎么打坐?
被我缠的没办法。他就说教你个简单的吧,两只手掌心向上手指交叠,不能超过一截半指节,左入右出,左腿在上。
我不甘心的问:就这样?那心观想哪里呢?似乎每一派的打坐方法说的都不太一样。
马医生笑笑:大家打坐的目的不一样。最简单的,就是眼观鼻鼻观心心观脚底心。
“那为什么是这个姿势这个手势打坐呢?”
马医生说:你要打坐,那就看庙里的罗汉是怎么做的,按他的就行。
你要练功,那就看观音十八相,看她怎么结手印的。
我还想问下去,但马医生不说了。
在一旁的永君边听着边笑呵呵盘上腿。但间歇时候一聊却让我肃然起敬。他每天要打坐6小时,在马医生这儿2-3小时,剩下在单位里2-3小时。
打坐其中的妙法我不好意思问马医生,因为就算问他也不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但是永君没所谓,他说这个手势是练气的,左进右出,到一定程度你就会感觉到丹田的气了,然后随脊椎上升到头,然后下行。而到头的时候会像太阳照射那么温暖。
当时他问马医生有感觉大概需要多久?马医生答:坚持天天练的话大概6个月。而他也正是六个月的时候才有的感觉,果然不假,而且进入状态后酣之如贻。
这个时候又来了一个奶奶级人物与马医生哥妹相称,她练“XX子功”,曾经3个月没吃东西,她说,辟谷一定要有师父,不吃东西是自然而然不想吃了绝非刻意。而她的双盘不需要手帮助,两腿一弯像面条一样就上去了。
我问那奶奶练双盘怎么练?奶奶说,你会脚痛不?脚痛很难吃,熬过去就好了。谁都要经过那个阶段。
奶奶说马医生不教她。然后她自己喃喃道:等到什么时候“XX子功”平反了就教我了。马医生厉声道:你记住,练功的人不问政治。
【聊点中医】
在这儿,我突然有种书到用时方恨少的感觉。
学问学问,不学,能问啥?
马医生也许好久没碰到像我这么和他聊天的病人了,也愿意和我聊。但最后发现虽然他说了很多,我能听懂的很有限,记住的就更少了。
他聊天用的都是乡下土话(外地人绝对听不懂,连我都费劲。)然后他说话时再夹点俚语,夹点医学术语,再夹点佛家道家用语,有时候再谈谈陈传老祖王禅老祖鲁班仙师,我的脑袋慢的不是一拍两拍。
终究一句话:读书太少。
这几年,我也算是学过中医,但学的吊儿郎当的,就连《伤寒论》都没好好看过一遍。
马医生说,其实《伤寒论》就两方,可惜我没问下去......
不过我偶尔瞟过几眼马医生给别人开的方子,以我有限的见识来看,确实像经方。
马医生开方子得看人。
1、这个人通经络通的差不多了,然后才能用药。用马医生的话讲,你先得把管道打通了吧。
2、得看这个人有没有耐心吃药,能不能定时来看病。
马医生的方子从来最多只开3付,他讲,药有千种,病有万变,人体3天一小变,3天内的情况我还是能把握的,不能多开。
2014年10月5日
【和气玩游戏】
从早上开始,我已经把右手当好手看待了,拿衣服拿杯子开门开车门......
今天去医生处,依旧是我喜欢的晚上。
晚上清净,晚上可以瞎聊,晚上不用赶吃任何一顿饭。
我问马医生:你手能看病,脚能看病,眼睛能看病,还有什么能看病?
马医生来了兴趣:拿把破扇子都能看病,竹竿都能看病,要不待会儿试试。
我还没插话,我妈说好啊好啊!(厄,我妈比我还起劲)
马医生说,要不她在广州我怎么给她看病。
我说是不是全息。他说,因为是混元气。人的经脉总和地球连着,到哪儿都能循环走通。
玩兴不减,开始。
马医生走到后厨房翻了半天找出一根竹竿,擦干净。然后让我背对着不让我看见,他将竹竿搭在我肩井上,而他就将食指搭在竹竿上并说:好了,一根竹竿一个手指照样走遍全身。
而他的两只手正在给我旁边一位年轻男士看病。
发生了什么?
刚开始没多久,觉得有股微微的能量附加到了身上,是一种笼罩的感觉,没有前行没有运动。随后手臂方向开始如涓涓细流般开始运行。我说:马医生,这个气和以往的气不一样,质地不同。没有那么雄厚,比较细腻。
马医生说对了。此刻正是阴阳平衡,而用的气细缓平和,就像给婴儿看病一样,没有那么霸道,但是气行的很快。
气的行走是先三阳后三阴,然后主攻患处,先患处外围然后真正患处。腿也类似。到最后,气的运转趋于平和,只是间或偶尔有跳动。全身已经循行几遍。
马医生说,这个时候他的心房起码分了两处,一处是我,一处是另一位男士,男士此时发生了不由自主的强烈连续抖动,本来科学范儿的男士瞬间不科学了。
今天的治疗,马医生连碰都没碰我一下,但是,松快很多。
感叹:自这次骨折之后,重新看待中医的调形。这真是个简单又复杂精细的工作啊。人自从站立后两脚就处于不稳定状态,那个跌痛碰上就是常事。如果是按照目前医院的治法,漫长的周期,石膏,然后自我运动,伤手便随着年龄而伤势增加,到五六十岁的时候出现爆发点。骨都接不好,调形很难。
马医生说,接骨时要想象面前是一具骷髅。
他还讲,中医的接骨和西医接骨不一样。西医接骨看x光片,看起来接好了但功能差了。而中医的接骨,不会接的严丝合缝,但你的功能可以完全恢复。比如锁骨骨折,我就要借道,只要气血能绕通就好。
2014年10月6日
写毛笔字已经没有大碍,只是时间一久曲池穴会有稍稍紧绷感。而对于手的任何动作我已经不在意了。
轮到我治了,今天在正面用竹竿治疗。竹竿抵在我云门处,然后运功。
今天与昨天还是有差异的,就在等待的时候,其实马医生也在帮我治疗,感觉到患处自我跳动结节感。而当正式治疗竹竿抵住后,便很快觉得全身经络开始巡行运转。先是手,再是足,随后是从头顶到脚心。一一走过无一遗漏。
我问马医生说:是不是,刚开始坐着的时候光跳患处是让患处血脉通畅,随后在正式治疗过程中经络巡行就会顺畅很多。他说,对。
关于我这次受伤马医生似乎有话要讲,我知道指的是什么。耗散心血,心神不守,便是罪因。过于欢乐大喜大悲失常便会出事。
要习惯做一个平常人也是如履薄冰的,随时要上弦。神这个东西,是随时都要看住的。
【隔皮取脓】
中间来了个小女孩,话说那个小女孩。左眼上眼睑内侧长了疙瘩,很多年前就有,只是今年长大了,医生说不好开刀。
只见马医生最后在小女孩头部做了几下从抓走的动作。
小女孩走后,马医生问:你知道我刚才给她用了什么?用了隔皮取脓的方法。因为她的上眼睑里面长了几个颗粒,我把它先移位再排出。
我问怎么移位?他说连穴位都是可以移的。
当然如果是偷针眼治疗就简单了,把尿浸在老蓝布上敷眼就行了(在后来的日子里,我也确实看到那个疙瘩从内侧移到了眼角)
马医生有时候会有兴致考考我:刚才我怎么治的你也看到了,你倒说说我为什么这么治?
然后我便以案件还原方式回答:我想,上眼睑属脾,那么应该以调脾胃为主。然后看您在足大指二指处发力,应当是调理肝脾了。再者用上托法在背后应该是让下陷的脾胃中焦之气上升。扶正祛邪。马医生说,对。
2014年10月7日
白天,来了一个像高中生模样的姑娘。姑娘长的眉清目秀,她的问题很多病人都知道。这个姑娘曾经被医院判定为抽动秽语综合症。从前,只要她来看病,很远在山下就听见她狂叫,发病起来力气大的很,两个大男人都架不住她。据说碰到马医生时,他一把擒拿手就把她擒住了。
后来病情就慢慢好转了,又能继续升学读书了。
来这儿看病时,她的动作是比较特别的,比如身体坐直了两手侧平举很久,然后前平举很久,然后再上举很久,最后下蹲着从门这边一个个蹲到门那边来回做几次。
等姑娘走后,我问马医生这个是怎么治的?
马医生一笑说,说白了也是乱经络,而她的乱经络都是因为心,心血运行的问题。我就给她关键三个地方膻中、膏肓、命门。然后让她血脉疏通。
今天钱校长也来了,她是显得特别疲惫。
昨天来时,她右半侧已经感觉不好动弹僵在哪儿,拼了命的过来了。她说,肩膀疼的抬不起来,整个右半边有如瘫掉。
马医生说伸舌头看看,舌瘦小边红赤,然后说是肺肝的问题。马医生开始用竹竿抵住肩井处,然后问感觉,钱校长直说锁骨疼,这一点就证实了舌诊预言,确实是肺的问题。那么好多肩膀酸痛问题,其实也是肺的问题。
筋病,其实臓病,这一点要特别注意。在钱校长治疗的最后,马医生让她闭眼,然后用眼神使劲看了一下天目。
我忍不住问了一下,为什么要看天目?马医生说,当然啦,她的天目不会开,但是天目关系着心脏血液运行,人的天目就好比定盘心,定住了就不会歪。
但是,事情还没完。如果要算治疗结束,还得算他最后在脑后点一下。
我这个忍不住又犯了问为啥。
但这次答案出乎我意料。首先马医生点的这个穴叫哑穴。他说,当然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看病习惯,他习惯用哑穴。
这个穴不能针刺,但是他点一下却是有其他意义的。这个就好比是防伪标签,记号笔。当点完这个穴之后,如果你再去找什么大师做什么治疗,他都知道。因为防伪标记会说话。
衍生话题,我问是不是每个人的主穴或者死穴不一样?马医生笑笑,高手他能移穴,所以就算点中也没事儿。
这时候马医生又自言自语说:为什么不用针?当年曾有人给他一套金针。因为针这个东西出错了来都来不及。而用气随时一手掌控,哪里有问题马上有措施,抹一下,就好像沙子上画画,手一摸就没了痕迹。
2014年10月12日
[一念之差]
今天听他们议论一个老太。
本来摔断了腿脚,在马医生处治疗已经好好的了,饭能吃,麻将能搓。
她大儿子多事,让八十多岁的老太到医院拍片检查,发现骨头错位了立即开刀。
开刀么,好了,一根钢钉钉下去,骨头蹦裂,腿上也打了石膏,手臂又挂了6天蛋白。现在只能躺在床上靠人喂粥喂饭。
女儿们跑过来哭,但哭有什么用呢?
2014年10月14日
[一个凶人]
来了一群人,有常熟人、浙江人、安徽人。来看病的是安徽人,30多岁,一脸横肉,结实。据说昨天是痛到脸色发青发黑进来的。原因是腿痛不能走路,已经有一个多月了,各大医院看过来说不出是什么病,为什么得怎么治。但是腿就是不红不肿莫名的痛起来,睡觉吃饭都不受用。
看病的过程很简单。马医生先让他把病腿搁在凳子上,许久。然后用竹竿抵住他脚底,许久,然后跺一下脚。不疼了,于是告辞。
等人走后,坐在那人旁边的老五说:太凉了,整个半身都凉了。马医生问我如何?我正盘着腿,整个左腿都凉了,手也凉了。我们问是怎么回事儿?马医生有点疲惫,跟我们破解一下这个过程。
这人平时身体素质很好,打拳的,也是打人的,一个人打五六个不再话下。但是这个病是伤肾引起的。在晚上喝酒打架发怒或者还有别的,简单说晚上作的,作到一定时侯,突然爆发了。他的足三里完全被锁住了。如果发展下去整个人就会瘫了。昨天来时,马医生说他费了很大功夫才把他打通,那人头上冒汗,马医生的汗衫都湿了。
三里是个气旋,管环跳和涌泉。
要看到骨头,也要看到血气的流转,那儿堵了,哪儿多哪儿少。
我们说,那人如果照样喝酒打人的话,病还会发。可能更严重。
马医生说:人啊就像济公,你的瘤想要长多大?
练功,一定要心好才能功成。
放不下的太多了。固执的心,固执的生活,固执的病。
(另外,自觉手好后,我去马医生那儿就没那么勤了。我爸说,你大老远回来,是来看我们的还是看别人?特地给你做好饭都不吃了。你的病好了,为什么还要一天天去,还白白去送钱?站在我爸的角度想,也对。而且我这人也没那么多坚持。)
【最后一面】
2015年5月2日 阵雨
因为受朋友所托让马医生为其母亲看病。好久没去了,为了不至于唐突,我和妈决定,在前一晚去一下马医生那儿打个招呼会比较礼貌。
去之前,各种思绪凌乱不安,内心组织着各种语言。
夜黑了,天上的乌云翻滚飘过,就在踏进医生屋子的一瞬间,大雨开始。
今晚的人不多,也就三个,其中上座部的年轻师父也在。大家安静的坐着,而马医生却在隔壁房间内不知道捣鼓什么。既然医生不在,我就以双劳宫按血海的标准姿势开始静坐。
一会儿便反应过来,这种反应让自己惊奇:刚在还陷在混乱思绪的我在进入这个屋子后,便瞬间被这沉密的气场稳定下来。安定,平静,似乎被定在凳子上,却甘于这个姿势沉溺下去。
原来场的力量如此强大。乃至于,医生家的几只猫都那么稳重。
马医生继续在房间内捣鼓,我开始和上座部师父聊天。
我进来,他第一眼就认出了我。
这个师父长的瘦弱,但可以说明眸皓齿,常熟人,曾因为超度亲婆,看了5麻袋佛书也迷惑不解,他远赴缅甸佛学院,寻求自佛陀两千多年来一直未变的最初佛经和巴利语语录。
去年因为身体原因,从去年10月到现在,每天都来这儿看病,记得当时我问了他好多问题,为什么这个法门可以吃肉?什么是解心所美心所?
今天看他的衣服依旧和去年十月无异,裹的严严实实。
他说,怕冷不怕热,在这个季节这些衣服并不觉得热。
于是我就冒出个调侃的问题:那如果上座部在西藏你去不去?小师父说:不去。而且上座部不可能在西藏,因为那儿没有菩提树,也不可能种菩提树。
我问:菩提子分好多种吧,你的念珠是什么菩提做的?小师父答:上座部不念佛号,所以也没有念珠。你在广州会参加一些佛教活动不?我答:我暂时还没有信仰。小师父道:哦!
聊天就这样结束了。
马医生捣鼓完,终于出来。似乎很惊奇的见到我,但我知道他在房间内早就听到了我们的谈话。我见到他,便前言不搭后语的把事情交代了一下,他很例牌的推辞一下:我不知道行不行啊。
这种例牌其实不代表任何意义,我知道的。
他看重医患间的缘分。
随即,马医生又陷入瞌睡状态,也许他在神游吧,我也开始闭目神游。不明事理的人遇到这种事会特别不安,不知道医生什么时候醒,内心却总想叫醒他。但其实这种时候安心的体会自己身体,收益会颇多。
比如我,在他瞌睡的时候,清晰的感知全身经络的通达条畅,享受着这种疏通的感觉。
又经过了很久很久,马医生终于醒了。于是我开始我的瞎扯。比如肩周炎怎么治的问题。他说,有一个穴比较好用,就是足三里往下往里偏一点的地方,如果有酸痛你就慢慢的按它。
我问,是条口吗?他说:我不知道,但这个穴通涌泉肝经和心房,调节一下会比较好。我又问:是不是针灸?他答,不用针,按就好。
我再问,那么是同手同脚呢?还是同手异脚。为什么不管同还是异都会有效呢?
他答:同侧呢会有效,但是不持久。异侧呢因为一个交叉过心脏,解决了心脏对这个部位的供血问题会比较彻底。
这时候,我深以为,中医一旦结合西医解剖就变的不那么飘来飘去。
我接着问飘来飘去的问题,说:看过古文字书上记载有个行气玉铭,上面刻的文字大概意思就是,吸气至腹呼气至头。马医生说,这个道家佛家都讲,八仙就是这一派的。我问为啥?他没头没尾的答:太上老君啊!
接着扯。我说昨天我去找了巫相岗,曾记载巫咸是常熟小山人。那个石刻啊在荆棘丛生的地方,没有路,找了半天没找到。医生说:那是缘分没到,按道理,那儿一定有山洞,古人有古人的意思。
外面的雨哗啦啦的下,轮到我看了。马医生特地拿出了他的宝物,一根竹竿搭在我肩头。旁边的人赞我坐姿很标准,我们就是这样看病和被看病的,也许在不知情的人看来这是个笑话,不过就连周围坐着的人都觉得,这把气很犀利。
马医生不时的问我感觉,我只觉的今天通畅感还是不错,只是最后集中在右小腿胃经部分冒凉气,而胃中也适时的叫唤了几声,总体来讲,身体状况比之前要好些罢。
渐渐的小腿凉气散开,收工。谢过马医生后出门,雨居然停了,走着走着,还出现了一轮月亮。
2015年8月30日
他走了
我在湖南,是看朋友圈才知道的,那么突然,哭了。
同去看病的朋友当天是这么写的:
“失去一个人的感觉真是奇怪,竟然不会感觉到痛。当你一位还有很久很久的时间可以挥洒,倏忽之间却不见踪影,活生生的,毫无道理,就像在铁板上贴一个锅饼一样自然,顺当,让人摸不到头脑。
这个拥有黑甲虫一样亮眼睛、白胡子、白头发的老人,这个一天起码得看50个病人的医者,这个生就一副倔脾气却好心肠的老头,这个无时无刻不关心民生疾苦的隐居者,这个似乎可以一手撑田永不能和死亡结缘的睿智的老人却永远抛弃了我们。
从此,我再也不能在尘世里胡吃海喝,再也不能率性胡为,再也不能抱着惨痛的脑袋对着他哭鼻子,再也听不到从他哪里得到的怒骂嬉笑,再也不能在死亡的关卡竖起坚垒。
他是城市里最后也是最好的依仗。
每个人都会消失不见,没有一个人的离开像他一样令全城人惦念。一个远道而来的女人呼唤他,试图唤醒他,但没有用。马医生他已经永远离开了我们。
他在某个地方还要活很久,他会一边发脾气,臭骂,一边舍弃自己功力拯救需要的人。
另外一个世界里,希望你活的有滋有味。都是绿色食品。有山有泉,有你爱吃的芋头野菜和豆腐花。”
2015年10月6日
据朋友说,今年早些时候,马医生在给人看病时,自己便说:看样子,过不了今年8月份。如果能过,我还能活几十年。
10月6日那天我去了马医生家,他们家正在重新装修,装大门。
马医生的老太婆跟我讲述了那件事。
从八月中旬开始,马医生就不怎么吃喝了,几乎一整天都不吃东西,也不睡觉,只是整晚的坐着。
但是,他照常看病,而且接了一个得白血病的孩子。
这个白血病的孩子家里穷,没钱换骨髓,已经到了经常喷血的地步,医院全都不收了。
孩子的好婆求马医生救救他(因为曾经也是马医生给这个好婆看好了病),马医生答应了,而且特别用功。
据一起看病的朋友说,这个孩子喜欢马医生,马医生也喜欢这个孩子,每次总是用了全身功力去给他医治,病情有了好转。
而状况可能出在他父母那儿,听说,这个孩子病情突变是因为父母给孩子吃鸡进补,结果病又犯了,没抢救过来,孩子死在了医院。
那天是鬼节8月28日。马医生在下午看完最后一个病人后,对她说:你是我最后一个病人了。那人笑到:怎么可能,待会儿不知多少人要来找你呢。
马医生没说话。
他老太婆讲,在送走最后一个病人后,马医生静静的抽了一根烟,就在那儿坐着了。
一会儿,警察来了。是孩子的父亲报了警。
孩子的好婆跪下来求女婿,但是没有用。
老太婆收拾好身份证和马医生的行医执照,马医生说:好,我跟你们走。
刚走到路口,马医生就突然瘫倒在地毫无知觉了。
老太婆讲,然后几天内他就一直没有知觉的躺着,多少人来看他喊他,没有一句话。
8月30号下午3点走了,果真没过8月。
我不想说马医生享年80
他不过是在这个世间,这具肉体使用了80年。
老太婆领我去地下室。
只见一张中年马医生似笑非笑的遗照,和玻璃罐里白骨间一串串五彩舍利。
老太婆拿起祭台上的一只苹果给我:妹妹啊,马医生会保你平安的。
我说:谢谢。
我想起了马医生唯一推荐的书。
那天我也施展软磨硬泡功夫说:马医生,推荐本书我看看吧。
马医生想了想:《八仙得道传》看看吧,里面关于怎么修行都说了。
这是一本清代“无垢道人”写的书,至于无垢道人是谁就不好考证了。
在看病的日子里,马医生经常会提到八仙,他常会问我,这本书第一页那句话怎么讲的?
“神仙本是凡人做,只怕凡人心不坚”。
结语:因果,马医生是明了因果的,亦能预知时至的,能通神的,能阳神出窍的。最后几天躺在床上,他心神肯定考虑过,还要不要回到肉体,然而他放弃了。亦或他明了世缘已尽,亦或看到娑婆世界懒的再来。无论如何,他告诉了我们,世事无常,来去因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