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房之乐(四):人在心间有至乐

生活之乐,何必诗和远方?所缺的是真情、品性与涵养罢了。

就女子而言,有人在心间实为一乐。沈复《浮生六记》有载,其妻陈芸在未过门时,已有“藏粥待君”之情。

“是夜,送亲城外,返已漏三下,腹饥索饵。婢妪以枣脯进,余嫌其甜。芸暗牵余袖,随至其室,见藏有暖粥并小菜焉,余欣然举箸。”

这是一种隐约的心思。古代女子婚姻之事难以自主,一旦有父母之命,必为生死相托。当陈芸尚待字闺中,已有一种为未来夫婿事事留心的细腻处。沈复送亲城外,何时回来?饥饿与否?实在不是可预知的事情,但有心的陈芸不知在心下盘算了多少次,尤其是“暖粥”二字背后有长情在,因为既不知何时归,何以能保粥之暖?当知此事虽殊为不易,却是一女子心底的一份悸动与快乐。更令人感动的是婚后陈芸尚且食斋,“让之食,适逢斋期,已数年矣。暗计吃斋之初,正余出痘之期。”沈复心下一盘算,陈芸吃斋之日正是自己出痘之时,一个未过门的女子为未来夫婿奉献出的诚意和所体现出的善良着实令人动容。

沈复与芸娘的故事历来为文人们所说道,在两性关系上,这二人既耳鬓厮磨又交识有素,对一女子来说真是一大幸事,正所谓品性想通又为一乐也。

沈复曾言:“其癖好与余同,且能察眼意、懂眉语,一举一动,示之以色,无不头头是道。”一者见得陈芸聪慧,能察言观色;二者见得其性情,需知有癖好者必有深情。就生活的表层上看,心意相通者很多时候意在言外,早就超越了一说就错的生活本相。

沈复新婚不久即受业于武林赵省斋先生门下,试想,新婚燕尔,真是一别三月,如十年之隔。“及抵家,吾母处问安毕,入房,芸起相迎,握手未通片语,而两人魂魄恍恍然化烟成雾,觉耳中惺然一响,不知更有此身矣。”此段记述,不事张扬,不动声色,却已然天上人间了,化烟成雾的两人魂魄是声息相容、情义相通的完美说明。

灵魂伴侣往往抵不过生活现实,生活现实时时又本相丑陋。陈芸的快乐在于,性格当中的一部分洒脱与真率能被丈夫悦纳和激励。比如沧浪亭爱莲居中的课书论古、品月评花;比如女扮男装去水仙庙中时的揽镜自照、狂笑不已;比如为堂伯父素存公扫墓时与王二姑一起捡拾小乱石的青春活泼。如此等等,看似是一个人的举止,实在是一个人的志趣修养。我想,像陈芸这类女子,如果有更为宽广的生活空间必然会活出痛快淋漓的模样。

陈芸的快乐,是因为她性格中有向往李太白恣意人生的因子。所以在与丈夫论诗李杜的时候才会有“李诗宛如姑射仙子,有一种落花流水之趣,令人可爱。非杜亚于李,不过妾之私心宗杜心浅,爱李心深。”这样的妙论;

陈芸的快乐,还在于她有对美的认识和追求。在为丈夫物色妾室憨园时,她说:“今日得见美而韵者矣。”美在皮相,韵为神韵,这是多么高级的追求。

虽然,像陈芸这样难得的女子常常被命运画上悲哀的句号,但那份性情与在这性情中孕化的快乐永是动人。

2021.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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