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虺|​青草的生态治理学

青草的生态治理学

文|九月虺

上午上完“疫情与生命政治”的课程,顺便与夫人讨论了一下。刹那间,我突然望着窗外,看到阳光明媚,一圃新草正在沐浴着它的恩泽。

青草茵茵,期待着春光的哺育。同时用自己的嫩绿祛除了一个冬天的寒意。

一切都仿佛是那么的自然,仿佛窗外这一圃青草就像费尔巴哈先生的樱桃树出现在莱茵河边一样,也就像市民社会中的我们已经习惯了用一种带着现代社会的个体性方式来生活一样。

有人说,我们要亲近自然,当然窗外的这一圃新草和金色的阳光是我们喜欢亲近的自然,然而,我知道,在我窗外的这一圃青草之外,在我们小区南面有座小丘,上面也有青草,更确切的说,那是一堆野草,没有一点规矩,自由恣意的生长。尤其到了夏天,小丘上的杂草能长出一米来高,蚊虫横行,蛛网连接,荆棘遍布,时而又色泽光鲜,长满毛刺的大虫子蠕动的爬过,这种自然显然就没有那么可爱了。与人们如此毗邻的小丘尚且如此,在那些人迹罕见,到处是蛇虫蚁蟥,充满瘴气的热带雨林更是如此,这里的自然和野草显然没有我窗外的那一圃茵茵绿草那么可爱。

所以,我们所认为的自然,可能根本不是自然, 是被我们人为加工出来,被人介入后的自然,或者借用福柯的语言来说,这是被“治理”的自然,现代人为青草加上了一个规范和标准,只有符合这个标准的青草才能出现在我们的周围,与人类共存。相反,不太符合人类标准的杂草只能出现在远离人居的小山丘或者更远的丛林和草原上。这样,在我们眼前的,根本不是自然的个体的草,而是被人类管理者时时修建的草坪,草坪是被人类规训的青草,是一种被人类观念介入被赋予浪漫化命名的青草,它对我们不是以个体多样性的方式呈现给我们的(否则就是杂草),而是以高度标准化的草坪的整体呈现给我们的。

如果某个个体的草,不想接受约束,说我要自由生长,结果是什么?如果一株草长得太高,修葺的园林工人的割草机就会把它剪成和其他草一个样子,什么个性,在草坪的逻辑上,割草机才是真理。倘若一株草,有足够的韧性,能够神奇地摆脱割草机的刈割,但也好办,你不就是你一株草吗?连根拔起就行。阿甘本教授发明了一个词,叫赤裸生命,人家其他草都龟缩在规范你,瑟瑟发抖,你这跟草如此特例独行,对不起,我们看到你了,你变成了赤裸生命的草,拔除你没有商量,拔除之后,其他草还连连点头称是,看到草坪上弯着腰的青草,以及那根被连根拔除的野草,我们得意地笑了,因为破坏草坪整洁的另类被刈除,草坪的光洁又恢复了“自然”。

据说,有一种外来的草,叫加拿大一枝黄花,生命力极强,长得极高,很不自然。更重要的是,这种草根茎很发达,繁殖力极强,传播速度极快,适应力也极强,它这种生命力势必会与周围的植物争夺阳光,争肥料,导致其他植物萎缩死亡,号称植物界的杀手。那么人类对于加拿大一枝黄花的态度很简单,彻底根除,凡遇到一枝黄花,彻底拔除,种子烧毁,不能让它的影响在草坪和这个环境中扩散开来。

现代的自然生态学,已经完成了从野草向草坪的转化,我们再也看不到“远芳侵古道”的场景,一些都是现代生态治理范式下的草坪,即便每一株草各自有别,也有差异性,但一旦越过规范的雷池,要么被刈割,要么被连根拔起。

那么人呢?据说现在有一种学科叫人口统计学,有一块草坪叫做人口。

鲁迅先生说:“我自爱我的野草,但我憎恶这以野草作装饰的地面”。德勒兹和加塔利也要我们打破规范的控制,解域化,去游牧。然而,我们今天我们遇到的是野草被连根拔起,游牧民重新编程良民的现代权力的治理。我们今年已经不可能像鲁迅先生说的一样,去做一株野草,今天能否做野草早已不是勇气问题。我们也不能像德勒兹加塔利去游牧,因为越来越没有一个供人们去游牧的外部,大量的河滩和荒山逐渐被改造成草坪。不再有野草,也不再有游牧,有的只是青草治理的现代生态学,也只有我窗边的一圃整齐的青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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