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团岁月之六·恐怖的蚊子

  五月初到了格尔木,一个多月后迎来第一个夏季,领教了蚊子的肆虐。

连队地处托拉海地区,是兵团最荒凉也是蚊子最猖獗的地方。营房背面是漫漫大草原,夹杂着灌木丛和沼泽地。蚊子就是从这里孳生出来的。

这里的蚊子有两个特点,一是多,就像进了养蜂场,手随便一挥就能感觉到蚊子的碰撞;二是它们不像内陆的蚊子白天蛰伏晚上出动,而是白天比晚上还多。连队给每个人发了防蚊帽,就像是养蜂人戴的那种。幸好那里的夏季温度不高,平均只有十七摄氏度,需要穿长衣裤。下地劳动时,都全副武装,戴好防蚊帽,把袖口扎紧,戴上手套。我还把套袖套到脚脖子上。任何一个空隙蚊子都能钻进去。劳动时,两耳被蚊子发出的嗡嗡声搅得没有一刻安宁,简直要精神崩溃。

说来一般人不会相信。如果在地里不动,只要几秒钟衣服上就会落满密密麻麻的蚊子。大家做过无数次试验,戴着手套一巴掌下去,打死的蚊子通常都有三四十只。在地里休息时,会抽烟的在防蚊帽前面剪一个小洞,烟卷通过小洞插进嘴里。有时在地里喝水或者吃饭,把防蚊帽的下沿撸到嘴唇之上,飞舞的蚊子就会随着水或饭一起进入嘴里。大家苦笑曰“苍蝇蚊子都是肉”。

我们去之前这里是劳改农场,听说那时他们惩罚犯人的方法之一,就是将其扒光,推到院子里,任由蚊子叮咬,一会就告饶了。

干有些活时可以全副武装,打土坯的时候要下手往模具里装泥,不能戴手套,还要把袖子撸起来。大家就把露出的胳膊上糊满泥,以防蚊子叮咬。

那时一个宿舍住二十多个人,随着人们的进进出出,屋里的蚊子比外面少不了多少。晚上临睡前,在屋子中间的地上点上一堆半干的芦苇,慢慢沤烟驱赶蚊子。结果把人也熏得够呛。躺在床上还要盖好被子,再把枕巾搭在脸上遮挡蚊子。大通铺上一个挨一个地躺着,不知道的以为进了太平间。

有个睡在我旁边的战友皮肤不好,脸上手上胳膊上被蚊子叮咬之后,只要一挠就破就流黄水。那样子就像电影《夜半歌声》里的主人公,十分可怕。白天他可以努力控制不去挠,睡着以后就身不由己了。他每天临睡前,让我用背包带将手脚都绑住,天亮再给他解开。

后来探亲时,都买了蚊帐带回来,起码可以睡个安稳觉。

夏季最难过的是上厕所。所谓厕所不过是在平地里挖一个大坑,周围插上一些红柳枝围挡一下。以后盖起厕所也是没门没窗扇,下面都是空的,里面的蚊子和露天地里差不多。蚊子太多,根本就退不下裤子。开始我买过防蚊油,上厕所时头上戴好防蚊帽,大腿根、屁股上抹上防蚊油。一瓶防蚊油一块多钱,用不了几次,一月六块钱的津贴费实在太奢侈,买过一瓶就再不买了。唯一的办法就是坚持到半夜风起,蚊子稍微少一点,在野地里找一个迎着风的地方去方便。

恕我讲个不雅的故事。我们班有个小哥有天实在憋不住了,就找了个铁锨头接着,蹲在宿舍里拉起来。班里人觉得太过分了,就去拽他。没想到他竟然低头抓了两手屎挥舞起来,把大家都吓退了。他就这样举着两手屎,一直到拉完。

每年夏天,能安安稳稳地上个厕所竟成了一件求之不得的事情。

大人还好说,最让人心疼的是孩子。战友们有了孩子以后,稍微看不住,小孩跑到院子里,立刻就被蚊子包围了。两三岁的小孩根本不知道躲避和驱赶。有路过的战友看到,赶快抱起来给送回家去。可是整整一个夏天,总不能不让孩子去院子里玩会透口气吧?

当初兵团派出干部到青岛宣传动员时,从来没有提过那里的蚊子。估计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也是有宣传纪律的。再说多数带兵干部是刚刚从西宁各单位抽调的,他们大概也不知道柴达木盆地的蚊子这么厉害。

连队曾经组织过灭蚊,配了药水,到周围喷洒,用今天的话说就是作秀。周围几十几百平方公里的大草原,哪里是用这种办法能解决得了的。

1997年夏天,我回城十六年后第一次重返格尔木老连队,发现蚊子少了。一问才知道每年都动用飞机撒药灭蚊。真为今天的格尔木人庆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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