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来恍然大悟:戏词里究竟有多少“以讹传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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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戏曲自身的特点,在传授的过程中,常沿用口传心授的方法。因此,虽有剧本却难免出现抄写和理解错误等问题,由于别字、减笔而造成的辨认不清,以讹传讹之处也不少见。下面就让我们一起来盘点一下吧!

《捉放曹》一剧,如前不带“公堂”,后不带“宿店”,便于捉放曹名实不符,只可叫做《杀吕》。皮黄每因时间戏码关系,仅演中段,但闻亦有带公堂者。中牟县令陈宫于坐场诗时,有一句“家严有语呼兄弟”(大半均如此念),聆听之下真是莫名其妙,亦不知此句系何意义,后始知此句实系“嘉言有语呼循吏”之误,因此句文义较深,当口传时遂讹“嘉言”为“家严”,“循吏”为“兄弟”矣。

《打渔杀家》之混江龙李俊、卷毛虎倪荣,因老友萧恩家计贫寒,如不打渔则生活无着,故慨然分赠金银柴米,江湖义气本不为奇,故倪荣于下场时唱“金银柴米送到家”,言少刻便将二人所赠之金银柴米送到萧恩家中,但花脸有时竟唱为“花红彩礼送到家”,因此一误,好像李倪二人要给萧家姑娘下定,岂不大谬。

名伶演戏是愈演愈害怕,深恐一字一句之误,跟头便栽不起。因记得从前某名伶演《聂隐娘》,戏词中有“一击不中”(“中”应念作“仲”音),竟念成“中”字本音。又如某名伶演《陈圆圆》饰多尔衮,出场念成官居摄政王之职,后经人改为“只因幼主冲龄践祥,奉懿旨为监国摄政王”,其名伶深谢不已。

《四郎探母》一剧,在皮黄中为一生旦重头大戏,尤其是由“坐宫”直到“回令”,杨延辉这个角累得也够瞧的。其余配角如萧太后、佘太君、杨六郎、杨宗保、四夫人等,各有各的俏头,甚至除八姐九妹是两个闲角外,就是两位国舅跟小番均有讨好的地方,论唱工亦较他剧为优。

但是当初编此剧时,明摆着有许多错误,如四郎上念“金井锁梧桐”,明明说的是秋天,因为秋天肃杀气象,颇能感动人思乡思亲的念头,故在此时有思念老母的伤感。可是公主上来开口就是“艳阳天春光好”,这的的确确又是春天了。至盗令回来真是一刻千金的时候,因为是一夜之间要赶个来回,何以公主还有闲暇开个玩笑,说“净顾娘俩说话,把您这件事给忘了”,如此聪明的公主,似乎不应当如此不知缓急。

《四进士》巡按毛朋上场,照例有四面牌,既不是“肃静”,又不是“回避”,是用黄纸写的四句:“本院离朝,地动山摇,逢龙锯角,遇虎拔毛”,毛朋坐场诗也念此四句。但是逢龙遇虎这种词儿,不但是没有这么凶的按院,而且也不近情理。因为这两句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表示是奉旨巡查全省,就是有山有水,也挡不住去巡查的意思,后来竟将此两句误成“逢龙锯角,遇虎拔毛”。

宋朝的包拯死后谥号是“孝肃”二字,并不是“文正”。不过《七侠五义》小说上,有甯老师给包公起名叫拯,字为文正,就便是包公号叫文正,可是《打龙袍》观灯那场,王苞的唱词有“回头埋怨小包文”一句未免太不通了,也没有这么断章取义叫小包文的。

《举鼎观画》这出戏,差不多人人全知道的。但是要按事实来说,这个戏名完全错误,薛蛟所举的明明是府门外边的石狮子,台上砌末也是狮子,剧中词儿也说的是狮子,如何愣说叫举鼎呢?至于徐家祖先堂上所挂的是薛家影像,似乎也不能管他叫画,因为此剧实名《双狮图》,不知如何变成《举鼎观画》,未免名实太不相符了。

剧名与剧情不合的,以皮黄为最多。如《逍遥津》一剧,在剧情中本演的是曹操逼宫的故事,可是剧名叫《逍遥津》(在三国演义上有张辽威镇逍遥津,与曹操逼宫一事完全连串不上)。又如《黄金台》,剧情本演“搜府盘关”,与燕昭王之黄金台可称风马牛毫不相及。其取名《黄金台》的意思,真是莫名其妙。

《萧何月下追韩信》中,家院报韩信弃官而走,萧何唱:“忽听韩信他去了,不由萧何心内焦,此去将韩信追到了,协力同心保汉朝,倘若是韩信追不到,这万里江山一旦抛”等句,并且还是要好儿的地方,只是词句不妥。如“保汉朝”等话,因为彼时刘邦还不能称为汉朝。至于万里江山刘邦未出关中只拘于一隅,如何能说“万里江山”,足见是剧唱词不甚妥当。

皮黄戏词句往往因合辙起见反闹得不通,如《定军山》黄忠唱:“将身且坐莲花宝”,试问这个莲花宝是何地方?因为宝字下愣取消一个“帐”字,闹的不通了。又如《赶三关》薛平贵唱:“自从盘古立地天”,把“天地”给倒过来,也是为合辙就不管词儿了。

《捉放曹》一剧,当曹操将吕伯奢杀死后,陈宫固已知其非忠厚之人,颇悔弃官随走之非,所以“听他言……”一段唱词,完全均系陈宫心里的事,不过在演戏自然不能不唱出来,但是中间忽然加上曹操一句“你言多语诈……”好像陈宫背地的话曹操全听见了,并且陈宫还接一句“休道我言多语诈”,此等处颇不近乎情理。

《失街亭》坐帐真是表现武侯极庄重的身份,但是引子上“保汉家两代贤臣”这句话未免不妥。孔明一生谦恭谨慎,绝不能到后主时代,忽然以贤臣自居之,且贤臣二字人称则可,自称则不可,以诸葛为人竟自称为两代贤臣,好像绝无此理。

《六月雪》之窦娥既系应斩,不能不说是要犯,临斩时六月降雪,适巡按至此,恐有冤枉,乃以金牌暂止停刑,但停刑后仍须详细审讯以明真相,并不是叫监斩官把犯人抖绳儿一放,何以演此戏至金牌到后,监斩官带领人役纷纷而去,把一个应斩的要犯搁在法场没人管啦,嗣乃由其婆母将窦娥扶下。

《问樵闹府》的葛登云,本是致仕家居的一个侯爵,戏上偏呼作太师爷,唱词中复有“打到了太师爷府门庭”,岂不成凡是这宗扮相都是太师,未免欠妥。

《宇宙锋》既演秦二世,当然这个赵高系指鹿为马的那位先生了,但秦赵高本是个内监,何以这出戏上不但有女儿,并且还有胡子,真是奇事,在演戏上且有拔胡子的表演,是否秦朝的内监能长胡子这倒是一个疑问。

《取荥阳》一出,“荥”本音“盈”,即今河南荥阳县,演戏竟误荥为荣,于是呼为《取荣阳》矣。不但剧名错误,而唱词中刘邦也唱成“荣阳城外摆战场,大小三军马蹄忙”。

《伐子都》本名《罚子都》,因子都将考叔射死,班师回朝后,被考叔阴魂将其致死,是为冥罚,故名《罚子都》。不知何时误“罚”为“伐”,于是大呼为《伐子都》矣。

《审头》陆炳于监斩回来唱:“大炮一响人头落,为人莫犯律萧何”,自然是说的萧何定律,因为要合“落”字的辙,愣把“律”字搁在萧何之上,于是便成了“律萧何”了。

《珠帘寨》唱三个“哗啦啦”,这是特别要好的地方,但是唱这一套斩蔡阳于剧情毫无关系,也表示不出与唐王有隙不肯发兵,以致留住程敬思的意思,全都没有。

《得意缘》一戏,本是由《谐铎》上的《恶饯》套下来的,不过这位狄小姐的白口出场大说四书,未免有点讨厌,就是文武全才也不必张口“诗云”,闭口“子曰”,并且少年夫妻闺房闲话何必这么太文,至后场完全没有这种文词。

《宝莲灯》二堂舍子,当二子由学堂回来告知打死官保,按事实上说这是何等火急的事情,何以刘彦昌夫妇也不着急,反倒连三并四地问两个儿子秦府官保是何人打死,男的问了,女的又问,还要互相来问,所问所答均系那一套词儿,这位刘老爷跟王夫人未免真沉得住气。

《武家坡》薛平贵见了王宝钏,便有心要试探宝钏的贞节,并且还有“她若失节,将她首级带回西凉,好见我那代战公主”的词儿。未免这个薛平贵太狠毒了,就凭见面这么一试,就知道宝钏是守节失节,还要杀了之后将人头带回西凉,这真是不近情理。

《珠帘寨》的晋王李克用,年龄本不甚大,可是唱戏要扮成一个老大王的样子,对程敬思的唱词有一句是“我为你发了满汉兵”,传令时也说满汉人马,但是唐朝如何能有满兵。

《精忠传》枪挑小梁王,这个梁王无论多么糟糕,绝不能说一个大字不识,可是戏上在武举场中小梁王连个刀字都不会写,宗泽还要说一套“刀不像刀、力不像力”的这些个话,未免形容得太难堪了。

《金雁桥》的张任,对于诸葛武侯肆口谩骂,这是桀犬吠尧各为其主,不足为怪,可是张任口口声声管着孔明叫“妖道”,武侯并不是老道也没出过家,张任这个“妖道孔明”叫的未免不当,大概也许因为这位诸葛丞相没穿制服,打扮像个老道的缘故。

《下河东》的欧阳方说与呼延寿廷有打牙之仇,乍一听这个打牙,好像从前寿廷给过欧阳方一个大嘴巴,把牙打掉了,其实系用牙笏打过。戏上将“笏”字减去,就说成打牙之仇,岂不可笑。

《收关胜》又名《男三战》,最后本是用绊马索将关胜拿获,跟《四郎探母》四郎被擒是一样,但是舞台上唱此剧往往于关胜被擒时,由三张桌子上翻下来,这与用绊马索的情形就不对了,好像这位关元帅由山顶儿上掉下来啦,未免胡闹,况且也不合靠背戏的规矩。

武戏中武旦带出手本就不合情理,不过因为是武旦的一种特工,所以在演捉妖的戏上如《泗州城》《蟠桃会》《摇钱树》《盗灵芝》等戏倒是可以,因为妖精神将还可以乱扔家伙,要是演《取金陵》打出手可就说不下去了,赤福寿的夫人本是元顺帝的公主,与妖精不同,不应当那么胡闹。

戏剧上的秦琼、尉迟恭用钢鞭互打后背,李存孝同高思继也是用槊锤互击后背,这全不合乎情理。试问一个肉人能够架得住吗?况且两家交锋打仗也没有这种办法,虽然是戏但是出乎情理之外,戏词总要合乎剧情,同做文章不能离题是一样的。就如《珠帘寨》这出戏,李克用最后这一段“哗啦啦”的唱词,说了半天古城会斩蔡阳,可是与本剧上好像一点关系没有。

戏剧上楚国的这个伍子胥,名字本来叫贠(音同云),可是演戏上由《战樊城》一直到《刺王僚》,把伍贠全念成伍员。因为抄戏词的把这个字没弄清楚,将伍贠写成伍员便一直的错下来,也无人更正。

苏三《玉堂春》的命案,本出在山西平阳府洪洞县,可是戏上不叫洪洞县,而叫洪同县,所以苏三有“低头儿出离了洪同县”的唱儿。王金龙对于两司有先审洪同的白口,没有一个叫洪洞的。究竟这个县名是叫洪洞还是洪同,或者抄词时少写了个三点水,便把洪洞变成洪同了。

金兀术是金邦的四太子,名叫完颜兀术,自然应当蒙古人的服装,如《潞安州》《八大锤》等全是如此。唯独演《挑华车》兀术却是扎靠戴额子狐裘雉尾,这宗打扮不金不宋,不南不北,未免错误,跟《战金山》一样的不合实情。

玩笑戏固然是没有根据,取其逗乐而已,但是也要合乎点情理,所以最好的就是《荷珠配》《连升店》《打城隍》《定计化缘》等还有点情理。最糟的莫过《一匹布》,张古董栽在瓮圈那一场,已经是出乎情理之外,尤其最后县太爷就是那个赶脚的,更是胡来。

《宇宙锋》金殿装疯一剧,又名《一口剑》,故宇宙锋即指剑名而言,后来不知为何,竟将《宇宙锋》三字写成《宇宙疯》了,大约是因为剧情中有赵女装疯一节,乃将“锋”字误为“疯”字,这实在是错误。

《英雄义》一剧名儿很多,又叫《一箭仇》,又叫《义旗令》,又叫《曾头市》,甚至于还就叫《史文恭》,此戏当然是根据《水浒传》编的,但剧中情节又有与小说不同之处,如将玉麒麟卢俊义、豹子头林冲给编成与史文恭系师兄弟,同是禁军教头王进的徒弟,《水浒传》上却没有这宗说法,不知编剧的是什么意思,愣把他们编为一师之徒,令人有点不解。

《一捧雪》莫怀古,本来是假定的人名,意思是说为人不要藏着宝物,以致生祸,故此叫莫怀古,因为剧中将莫字读如穆音,由此一误,便有时演《雪杯圆》台上摆出一大块“太常寺正卿穆公之墓”的牌子来,这实是因为“莫”字误读成“穆”字的错误。

戏剧中之减场,或因为时间的限制,或因为配角的关系不得不减,但只应减去闲场,如与剧情有连贯性的场面便不应减,即如《红鬃烈马》一剧,是将从前的薛八出硬串在一块,本来就有许多勉强的地方,再要是随便减场,更令观者对于剧情莫名所以,如相府算粮那场薛平贵与魏虎因算粮起了冲突,有一同上殿面君的一场,但后来演者往往将此场减去,平贵魏虎揪袍拉下,跟着就上高思继起霸,然后与平贵起打,未免显着突如其来。

照原本上殿面君时,因老王染病,由内侍传旨,以西凉人马侵入三关,命平贵前往征讨,平贵下。再上王丞相与魏虎定计,遣派高思继于半途中截杀平贵,计议甫定,内侍传老王晏驾,后宫令择贤而立,魏虎始主张扶保王丞相登基,然后上高思继接《银空山》,直至《登殿》,已表明是国内无君。如将此场减去,观者也不知高思继因为什么截杀平贵,更不明白平贵何以进门就登殿为君,故言凡与剧情有连贯表示性质的场面,是绝对不应减去的。

本文选自《立言画刊京剧资料选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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