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学高级教师 顾全 短篇小说选 二憨 ▎《华中文学》
作者简介:顾全，男，生于1966年2月。中学语文高级教师，广安市前锋区前锋教育督导责任区专职督学。发表作品平台有《广安文艺》《宕渠风》《前锋文艺》邻水文艺公众号、宕渠风公众号、前锋文艺公众号等。写自己观察生活所得，融入自己的善良，向读者传播积极健康的生活正能量，启迪、洗礼读者心灵，使社会风清气正。
◇二 憨
文/顾全
“二憨刑满出狱了。”这个消息在村里私下的传开了。
第二天上午，一辆警车开进了村里，从车上下来的人有二憨，还有穿着警察。警察与二憨握手道别时，还向二憨嘱咐了些什么。这一幕被关心时事的村民们远远的瞧见了，于是口口相传，揣度多多。
二憨提着一个瘪瘪的帆布包，沿着水泥便民路，向百多米外的家走去。到家了，没有亲人出郭相迎，一片冷清，一丝悲凉掠过二憨心底。
二憨跨进堂屋，向坐在椅子上的父母跪了下去：“爸、妈，我回来了。”二憨双眼酸涩，言语哽咽。母亲起身跨前一步，颤巍巍的抱扶起二憨，“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了，我的二憨啦，我们没脸出去接你呀！”老母亲泪眼婆娑，掰着二憨的身子，上下左右审视着。“世上只有妈妈好”在心底油然而生，二憨旋即扶着母亲双肩，从头到脚端详着：时隔十二年，母亲黝黑的鬓毛已经斑白，母亲老了。再看父亲，记忆中父亲的额头是锃亮的，现在是皱纹密布，一瞪就充满威严的双眼也浑浊了许多。“爸、妈，对不起。”一声“对不起”掩盖了多少过往心酸事。
第二天一大早，二憨向父母辞行：“爸妈，我去前锋新区的家具厂上班，会经常回家来的。”他把狱警与他分手时强行塞给的二百元钱，留下一百给父母，带着仅有的一百元钱，迎着晨曦出发了，新的生活开始了。他没忘记狱警的谆谆教诲和自己对狱警大哥的承诺——到新区家具厂上班。
到了新区家具厂，因有监狱方先前做的衔接工作，所以厂方直接安排二憨上了门窗雕花线。在老板和十几个员工眼皮下，二憨沉稳的操作着电脑和雕花机器，一会儿一扇门的雕花就完成了，俨然一位娴熟老手。老板颔首赞许。车间主任遵循老板旨意，把二憨留在了雕花线上。
晚上，二憨在车间门口的一个简易材料棚里铺设了一张简易的床，这是他再三恳求、再三保证安全的情况下，车间主任才默许的，不然夜里他在何处落脚还是个未知数。
二憨几乎每天二十四小时就待在家具厂里了。夜里除了大门口的保安，整个车间就他一人。他除了上班，空闲时间就打扫打扫车间卫生；为厂里那些起点缀作用的花草浇浇水；清理一下堆码杂乱的废料，把还能用的材料选择出来；夜深人静时就琢磨琢磨雕花技术，灵感来了就起床画一画草图。在一张草图的边沿，二憨这样写道：虽然离大国工匠的要求还很遥远，但我起码能当一名新区合格的技术工人。
二憨的生活过得丰富有趣，早把过去的经历翻篇成历史。
车间主任把一切看在了眼里，默认、点赞着二憨的所作所为：谁说被劳教过的人就是烂泥巴扶不上墙呢！
老板也渐渐的了解清楚了二憨的过往，印证了监狱方的推荐意见：善良正直，踏实勤快，善于动脑，有技术追求。
车间主任去向老板汇报二憨的工作情况时，老板突然冒出了一句：管教育人有方啊！
车间主任有些茫然。老板返主为客，向车间主任介绍起二憨来。
老板说：我有个战友，转业后安排在了监狱工作，二憨就是他管教的对象。一次监狱里爆发了骚乱事件，犯人趁机起哄捣乱。战友在监狱维持秩序时，一名犯人用半截砖头突袭他，二憨挺身而出，推开我战友，替我战友挨了一砖头。事件平息了，战友基于管教工作需要，又出于感激，开始留意起二憨来。二憨本性不坏，犯的罪行是过失致人死亡。入狱前，媒婆给二憨介绍了女朋友，二憨为了多挣点钱，给女朋友买见面礼物，购买了一台简易的电鱼装置，想多捞点鱼去卖钱。一个月黑夜，在老家堰塘电鱼时，把村里一位在堰塘另一边摸黑洗衣的老女人给电晕倒在水里淹死了，因此被判了十二年。
车间主任紧绷的弦松弛了：不是心狠手辣、穷凶极恶的罪犯呀！原来是过失犯罪而已。
老板的狱警战友到家具厂回访：调查刑满释放人员的生活工作情况。老板因为忙不过来，就安排车间主任陪同。在摆谈中，狱警战友向车间主任详细的介绍起二憨来了：在狱中，不知情的还以为二憨是监狱里请的勤杂工呢，他见一样干一样：冲洗厕所，撤换狱舍坏了的灯泡，替狱友洗衣服，借打扫图书室卫生时抽空看书阅读……。国家的劳教政策是对犯人进行劳动改造，要把犯人培养成有一技之长，能适应社会、对社会有用的人。我们监狱方与附近的家具厂联系，让犯人去厂里面免费学习技术。二憨是个聪明闲不住的人。在厂里，见样学样，他掌握的雕花技术就在此阶段学的。监狱方还和当地的职业技术学校联系，请职业技术学校的老师到监狱授课，传授知识、技术给劳教人员。狱中十多年，二憨虚心学习不耻下问。特别对机器情有独钟，见机器就想动手摸一摸、试一试。在师傅的指导下，他反复操作摸索，掌握了过硬的本领，经职业技术学校考试考核，二憨考取了电工执业、电动叉车操作等证书，还有对机床的操作、对电脑的使用也很娴熟。我向你们老板推荐时，你们老板还怀疑呢，事实证明，我们推荐的人没错吧。
车间主任赞叹道：“二憨值得信任，很实用，你给我们老板举荐了一位优秀的人才哟，解了我们老板的燃眉之急。”
“其实犯罪的人中，大多数本质并不坏，脑袋瓜够用，只是因一时失误或冲动讲义气而犯错，这类人是能够教育好的，会对社会做出成绩的。”老板的战友感叹总结着。
二憨因踏实勤快，老板又信任，交给他的任务也越来越多了。他也不负所望，都能按质按量完成且还有创新，勤劳报酬丰，善良回报多。
二憨努力工作，一刻也没忘记家里的父母，常提着大包小包东西回家看望父母。爸妈看见儿子勤快挣钱，尽力为乡邻做事，给他们长脸了，笑容就舒展多了。
看见家乡整块整块的肥田闲置，二憨心里发慌：“田不种哪来的粮食吃呢？以前可是一寸一锄的田土争着抢着种的呀！”
“村里的壮劳力都外出打工了，又缺少耕牛，老弱病残咋能耕种得出来嘛？”父亲摊着双手说，“我们心里着急，乡邻们同样着急，只有看着田干瞪眼了。”
“我应该为村里做点啥了。”
心动就行动。二憨用自己在家具厂打工挣的钱，购买了一台汽油打田机。先打自己家的田作示范，让村民们明白：机械化的农耕时代来临了，用牛耕田的历史一去不复返了。再主动上门，义务给村里的村民们打田。把村里的肥田都翻了个遍，都插上了秧苗。有粮心不慌，二憨着急悬着的心踏实了下来。水田能用机器翻，旱地当然也能。二憨又在自己家的旱地里作了示范，对观看的村民们说：“只要你们要翻地，招呼一声就行，我和机器都随叫随到。”
行动胜过说辞，事实才能说明问题。二憨用无声的行动，更新着乡邻们耕田种地的陈旧观念，也渐渐纠正了乡邻们脑子里“犯人”就是“坏人”的片面看法。
乡邻们见着二憨的目光友善了，言语也诚恳了。二憨整天乐呵呵的：我本善良。
村里的堰塘荒芜无人管理，二憨就主动申请，把堰塘承包了下来。投资加固了堤坝，提高了堰塘的蓄水量，干旱时村民们就有水灌田了。蓄水了就不能让堰塘闲着，必须有产出，就购买了几千尾鱼苗放养在堰塘里。过年时就邀请村民们一起网鱼，免费把鱼赠送给村里的每家每户，让村里每家每户的团年桌上有鱼吃，使年年有余成为了现实。
在自家的团年饭桌上，二憨主动做起了兄弟姊妹们的工作：前锋新区的人民，众志成城搞建设，团结一致奔小康，新区面貌日新月异。新区引进、修建了许多厂房：服装厂，化工厂，机械制造，鞋厂，豆瓣厂，玻璃品制造厂……在家乡门口就可以打工挣钱了，既陪伴了孩子，又照顾到了老人，一举多得，何乐而不为呢！还为新区建设尽了一份力。就我而言，再过一两年，我就可以在前锋买一套新房了，到时让爸妈搬过去，享受一下城里人的生活。反正都是打工，何不在家乡门口打工呢？长年累月在外，亲情、乡情就慢慢疏远了。你看嘛，今年村里杀年猪，连帮忙杀猪的壮劳力就没有，几乎家家杀年猪，我都去帮忙了。我还听我们家具厂的老板说：过年后要扩大生产规模，要招很多工人。你们到前锋新区去看看嘛，总有一项工作适合你们的。
这不，过年才回厂上班，车间主任就当红娘给二憨介绍女朋友了。主任给女方介绍说：二憨呢，一米七的个子，方面大耳，天庭饱满，虎背熊腰，标准的壮劳力。为人心地善良，慷慨大方，有求必应。年龄虽是小大叔级别的，但懂技术，勤快踏实，是家具厂的顶梁柱，实实在在的王老五似的金龟婿哟。车间主任还没介绍完，女方母亲就着急想见二憨本人了。
脑袋瓜不只是用来支撑五官的，双手不只是用来挠痒痒的。二憨他憨吗？他还没把“五体”的功能发挥到极致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