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教授林毅夫:真正的书房在心里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
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在北京大学林毅夫教授看来
真正的书房在心里
是胸中丘壑,是所见万物
阅读在于明理
更在于明明理
通过阅读万千世界
他提出适合中国发展的经济学理论
那是一个关于民族复兴的梦想
是这个时代的中国学者
共同的信仰和仰望
本期北大学者书房
让我们一起走进
林毅夫的书房
寻找关于民族复兴、人类发展的梦想
真正的书房在心里
文 | 郄婉琳
未名北路沿途,历经百年沧桑的朗润园安然坐落。曲径通幽之处、廊道蜿蜒之中,聚集着众多海外留学归国的经济学家,在安静又充满变革的土地上,他们分享着对当今世界局势和国家政治经济的看法。
著名经济学家、北大国家发展研究院名誉院长、新结构经济学研究院院长林毅夫的办公室,便落于园中。
01 胸有丘壑
真正的书房在广袤天地间
书也不见得就是买来收藏的那些,真正的书可能源于同事、源自朋友,可能是城市的一角也可能在农村广袤的天地,如孔子所说“吾不如老圃”,每个身边的人都有值得学习的地方,而他们的认知,就构成了书房。
推开门,一整面墙的木质书架映入眼帘,无任何点缀的棕红色书柜同园外的风景一般,庄严又古老,成百上千本书籍整齐地排列着。从《唐诗三百首》等古籍经典,到《农村全面小康与实施乡村振兴战略研究》等现代策论,小小的书架凝聚着博古通今的力量。
在介绍自己的书房时,林毅夫却只淡淡地说道:“我的书房就是我的办公室,有一排书;家里也有办公室,也有书。”
在林毅夫看来,真正的书房不是这样的。真正的书房在心里,是一种心境、一种求知的欲望、是胸中有丘壑。“大块假我以文章”,真正的书房并不局限于这一方天地,而是走到哪里,就带到哪里。“可能是在路上,在飞机上、在火车里;甚至在开会、在听报告、在调查研究中。但心里始终保持着对事物、对现象、对社会的好奇心,想去了解它背后的道理。”
书也不见得就是买来收藏的那些,真正的书可能源于同事、源自朋友,可能是城市的一角也可能在农村广袤的天地,如孔子所说“吾不如老圃”,每个身边的人都有值得学习的地方,而他们的认知,就构成了书房。
在林毅夫的认识里,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每一种声音都值得被关心,每一种现象都应该被思考。林毅夫说:“如果把对社会、对时代的关注也视作读书,那是无时无刻不在阅读的。”
02 一读再读
珍藏的是最根本的智慧
有些书丢了,有些书因为搬家被留在了原地,但总有几本书会一直留下来,留在身边、留在脑海里,那些书被看了两遍三遍,有了新的心得体会都会写在上面。“如果将来什么书都可以舍弃,那几本发黄的书我也会留下来,珍藏下来。”
“有几本书是无论我去哪,无论搬几次家,都会珍藏下来的,那样的书不多,但可能就是最根本的。”
年幼时期的林毅夫对书籍的涉猎广泛,天文、地理、历史、哲学,每一种对世界的理解都被他输入脑海。后来读了大学,进了研究所,林毅夫读的书开始趋向专业化。虽已阅读无数,但在林毅夫看来,“书重要的不是买了多少,而是留下了多少”。
有些书丢了,有些书因为搬家被留在了原地,但总有几本书会一直留下来,留在身边、留在脑海里,那些书被看了两遍三遍,有了新的心得体会都会写在上面。
林毅夫眼里,那是一些经典的书,比如朱熹的《四书集注》、老子的《道德经》、六祖惠能的《坛经》以及《金刚经》等,它们是几千年留下来的智慧,传道授业解惑的道,无论哪行哪业都在读的经典。“如果将来什么书都可以舍弃,那几本发黄的书我也会留下来,珍藏下来。”
在谈到对于电子书和纸质书的选择时,林毅夫认为,处在不同的时代,总是要选择相应的最有帮助的载体。过去没有电子书,只有纸质书,一些古籍经典甚至连索引都没有,查资料要靠博闻强识。现在不一样了,大部分知识信息都可以电子化,博闻强识的要求比以前少了很多,但在知识爆炸的时代,唯有了解各种知识背后的道理,才能灵活的运用知识,林毅夫反复提到,“任何知识都是刻舟求剑,不能说不对,也不能说一定对。”
03 读书明理,“明明理”
为社会发展做贡献
一方面要去欣赏作家笔下的世界,理解书中启迪人生的智慧;另一方面,要去揣摩和了解作者为什么能体会出这些道理。“读书所以明理,但是理是多样的也是不断变化的,学习如何'明明理’更为重要”。
在谈及读书的目的时,林毅夫提到“读书所以明理”,而明理的目的是为社会的发展做出贡献。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可我们的本又是什么?“来北大读书,都是全国最顶尖的人才,因此必须清楚自己作为这一群人中的一份子,我们的本是什么?”在林毅夫眼中,应该是服务于国家、社会,为人类的发展作出贡献。
“我们所明的理,应该能帮助我们所处的世界更好的发展,而每每想到这里,就会去反思靠读书够不够?现在大学教育里所读的书里的理论,绝大多数是总结于发达国家过去的经验或为解决过去的问题,世界是不断在前进的,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也有条件的差异,从书里找答案显然是不够的,我们能不能经由读书提升自己理解自己所处时代的现象和问题,掌握能够服务自己国家社会进步的理论?”这样的疑问,也为林毅夫后来创立新结构经济学埋下种子。
如孟子所云,尽信书,则不如无书,读书固然重要,而明白如何读书也极为关键。多年的生活体验让林毅夫相信,任何的理论都是盲人摸象也是刻舟求剑,而任何书都是盲人摸象和刻舟求剑的结果,因此读书最好的方式就如同去美术馆欣赏名画。作为欣赏者,读书和欣赏艺术都具有情感性。在欣赏画展时,内心会得到极大的满足。但当我们的目的是做画家时,看画的心态就有所不同。
在卢浮宫的名画前,有很多远道而来的画家名师去临摹这些远古遗物,在这些画家看来,临摹的目的不是为了画的像,而是去了解名画背后的道理。画画的原则很简单,运用线条、构图、色彩,但其背后所展现的时代背景和作者所表达的感情才是最令欣赏者感到震撼的。
这和读书的道理是相通的,一方面要去欣赏作家笔下的世界,理解书中启迪人生的智慧;另一方面,要去揣摩和了解作者为什么能体会出这些道理。“读书所以明理,但是理是多样的也是不断变化的,学习如何'明明理’更为重要”。 否则,如程颢所言“虽多,亦奚以为”。
04 观察、思考
为新时代的到来振臂高呼
“一个更好、赢得世界更多尊重的中国,为人类福祉作出更大贡献的中国正在飞速的发展着,有志于从事经济学理论工作的中国学者要懂得抓住机遇,改变现在的经济学教学和研究方式。”
很多人了解林毅夫是因为他的传奇人生,但他值得学生敬仰的绝不限于此。在这位学者背后,有着比理论比荣誉更为珍贵的情怀,那是对世界局势的洞见、对中国未来的信心、对国家社会的担当。他认为作为学者的责任在于回答时代之问,克服时代的难题。
以现代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金融为例,金融以服务实体经济为目的是最为基本的道理。现在的金融教科书大多是翻译自发达国家,尤其是美国的,书中的理论是对发达国家过去成功经验的总结和为解决发达国家的问题。
现代金融理论主要关注公司融资和资产定价,这两套理论适用于发达国家,因为在这些国家里,占主体的企业规模庞大、资本密集,他们的运行需要大量资金的支持,主要靠大银行、公司债、股市来满足融资需求。同时,他们的科技处于世界的前沿,技术创新靠自己研发,风险很大,公司的股票、债券等资产价值如何定价就和公司金融共同成为现代金融理论的关注焦点,这套理论对发达国家如何以金融服务实体经济很有帮助。
而在我们所站立的土地上,有80%以上的就业由小农户和制造业、服务业里的中小微企业创造,70%以上的GDP由他们生产,50%的税收由他们贡献。他们没有办法发公司债,无法上市,更不能使用风险资本,也难于从大银行获得融资。农户和中小微企业要经营需要金融支持,要提高生产力也必须有更好的技术、设备的投资,同样需要金融支持,可现有的教科书里所讨论的现代金融和资产定价无法给出答案。
“我们要去思考,什么样的理论可以帮助像中国这样发展程度的发展中国家,要去了解这些国家实体经济的特性是什么,他们的金融需求会以什么形式呈现,具有什么样的特性,用什么办法可以得到更好的满足。”
2008至2012年,在林毅夫担任世界银行高级副行长、首席经济学家期间,他看到世行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中的经济学家都接受过很好的教育,很多毕业于名牌大学,都学了现代金融。可当他们到非洲一个人均GDP不到一千美元、人口不到一千万的小国家时,给出的建议是和发达国家一样发展股票市场、风险资本、大银行,因为教科书里学的就是这些知识。
如今的中国人均GDP已经达到1万美元,人口已突破14亿,有大到需要大银行支持的企业,也有先进到必须用股票市场、风险资本支持的企业,可即使在中国,仍有80%的人,如果只用教科书里建议的金融安排,便无法满足他们经营和发展所需的金融支持。“我们必须观察自己国家的现象,了解问题的本质,想出新的方法,给出解决问题的答案”。
林毅夫认为提出新的理论解决中国的问题不仅是中国知识分子的责任,也是中国知识分子的机遇。“我一直认为,世界经济中心,就是世界经济学的研究中心,就是世界经济学大师辈出的中心。”任何理论都是一个简单的因果逻辑系统,理论的重要性决定于所解释的现象或所解决的问题的重要性。
工业革命以后,英国是最发达的国家,是世界经济的中心,因而从亚当斯密到到20世纪30年代的凯恩斯,世界著名的经济学家不是英国人,就是在英国工作的外国人;二战以后,美国成为世界的经济中心,美国的问题成为世界上最重要的问题,世界著名的经济学家不是美国人就是在美国工作的外国人。按照购买力平价,我们的经济规模在2014年已经超过美国。按照市场汇率计算,我们也有望在2030年成为世界第一大经济体。
可以看到,世界经济的中心正逐渐向中国迁移,中国的经济现象和问题在世界上的重要性不断在上升,了解现象和问题有近水楼台先得月之便,世界的经济学研究中心和理论新思潮的大师辈出的中心也应该会转移到中国来。
来自中国的理论不仅能够更好的解决中国的问题,而且,作为发展中国家,中国的条件和其他发展中国家较为相似,来自于中国的理论也能够比来自发达国家的理论更好地帮助其他发展中国家解决他们的问题。
一个更好、赢得世界更多尊重的中国,为人类福祉作出更大贡献的中国正在飞速的发展着,有志于从事经济学理论工作的中国学者要懂得抓住机遇,改变现在的经济学教学和研究方式。基于这个初心,林毅夫开创了新结构经济学,创立了林班,深入探讨中国的现象,形成新的理论,在风云巨变的历史舞台上,为迎接新时代的到来做好准备。
个人简介
林毅夫,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教授、名誉院长。北大新结构经济学研究院院长、南南合作与发展学院院长。1994年创立北京大学中国经济研究中心(现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并担任主任一职。2008年被任命为世界银行首席经济学家兼负责发展经济学的高级副行长,成为担此要职的发展中国家第一人。2012年在世界银行的任期届满,返回北大,继续教学研究工作。林毅夫现任全国政协常委、经济委员会副主任、国务院参事,曾任全国工商业联合会专职副主席、第七至第十届全国政协委员,第十一届人大代表。在国内外多个有关发展政策、农业、减贫的委员会、领导小组兼职。
林毅夫于1986年获得美国芝加哥大学经济学博士学位,荣膺英国科学院外籍院士、发展中国家科学院(原名第三世界科学院)院士,并获得法国奥佛涅大学、美国福特汉姆大学、英国诺丁汉大学、英国伦敦经济学院、比利时鲁汶大学、加拿大不列颠哥伦比亚大学、香港城市大学、香港科技大学、香港公开大学、澳门理工大学的荣誉博士学位。
主要著作有《繁荣的求索:发展中经济如何崛起》《新结构经济学》《从西潮到东风:我在世行四年对重大国际经济问题的思考与建议》《解读中国经济》《解读世界经济发展》《本体与常无:经济学方法论对话》《经济发展与转型:思潮、战略与自生能力》《中国的奇迹》《制度、技术与中国农业发展》《再论制度、技术与中国农业发展》等二十余册。并在国内外学术期刊发表100多篇论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