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审天、审地、审动力
编者按：
国家审计署在长江重要堤防隐蔽工程中「审山、审船、审老天」的案例令人拍案叫绝，在审计圈经久流传。
我们也有一个几乎一模一样的故事，叫「审天、审地、审动力」，这是一个高炉大修项目中的子项，近百万的工程款在最后批复付款的节骨眼上，被「惊鸿一瞥」的慧眼识破，堪称「审山、审船、审老天」的姊妹篇。
这是我们钢厂的一个高炉大修项目，XX万元「影子」工程在最后批复的节骨眼上被否决，但其中的审计思维让我终身受益。
01
每一个实锤的审计证据面前，都有N个「胸有成竹」的故事在等着
这个项目发生在十年前。
「民以食为天」。设备是工厂员工的「天」，是企业赖以生存和发展的生产力。X号高炉大修是对长期使用后的设备进行质量和精度的恢复。
当年的高炉大修即将完工，项目管理部组织相关部门开会，对总造价中的变更费用进行最后的审查。其中，该高炉大修项目近百万的场地平整费进入审核程序，按常理没有理由不通过。
增加承包商费用的理由是：由于业主工程管理进度节点没有落实，施工方需要在厂区租用地块，平整场地，堆放设备，发生变更费用XX万元。所有的程序都通过，部门全部签了字，只等指挥部最后会议核一遍，写进纪要后就可进行结算了。
我们当时对这一理由提出的质疑是：
01
「平整场地，堆放设备」的场景在哪里？
02
这个设备在进度节点的什么时间段？是施工关键线路上的关键节点吗？施工日志在哪里？
不想这两个问题直击要害，一个审的是「地」，一个审的是日子「天」。
承包商回答这块「地」租的我们XX厂的地。我笑了，问对方：你知道我曾经是这个厂的财务科长吗？这地是我公司的地，谁敢擅自出租呢？这租金怎么走账呢？正是碰上了我熟悉的这块地，否则我也提不出这个问题。
这时承包商真的拿出了一份承租协议，与他们签租的是我们的一个外包的劳务队，是我们临时安置外包队伍的大临设施，这就更搞笑了。我说：这好比你和我家雇佣的保姆签了一个协议，保姆把我家房子租给你了，这可能吗？
参会者都笑了，显然这个故事是虚构的。再来看施工日志，关键节点不攻自破。
于是，承包商从文件包里拿出了好几个我们业主欠他的「账」，比如哪里多干了活，哪里增加了变更……而这些账单全部是复印件。
各位内审人，这个场景是不是太熟悉了？每当你审计拿出实锤的审计证据时，审计对象早都准备好了N个「胸有成竹」的故事在等着你？
02
真场景≠必须付款
当我们锁定了「场地」、「日子」造假的证据后的第二天，承包方到了我的办公室，拿出了另一份真预算，他们说我们的现场签证你不认就算了，我们即使没有租地，但在平整场地用电X万元，还包括平整场地的机械费预算，如装载机、自卸汽车、推土机的台班费总要给我们一点钱吧？连我的科长也跟我说，这个是真的。
真场景就必须付款？内部审计的职业谨慎不是就事论事，而是「万事关联」，企业需要「全科医生」的审计人。
我懂财务，也懂工程定额，我知道耗电本身就包括在已经付款的定额中。承包商化整为零，利用业主缺乏系统思维的短板（不排除业主视而不见）进行重复结算。
各位内审人，这样的场景各位见得还少吗？
我刚刚经手的一个案例与此一模一样，电费本身就在定额中，承包商却作为单独项目向业主要钱，而且业主已经重复付款N年而不自知。各位内审人，请去看看自己维检、大修、技改中的能源费，重复支付的情况是司空见惯的。
我懂定额，我还爱去看现场，对方报批的机械费预算，如装载机、自卸汽车、推土机的台班费全部都是15个台班，这不符合逻辑啊！因为动力匹配不合理，打个不恰当的夸张的比喻，比如你们家开饺子馆配炊具，你不可能买5个锅配5个碗吧？这容积不匹配。
所以，真场景≠必须付款。这里的「动力」也是假的。
03
审天、审地、审动力
介于此，「天、地、动力」都是假的。承包商在X号高炉大修中，为增加费用，以「工程设计变更」为名虚构工程。把一个已经付款的平整场地项目打造成「租地」项目，在这起「影子」项目中，业主应该警惕的问题在哪里？
我们不排除业主利用自己的强势，改变施工条件，对施工方的不合理定价行为，这样的业主不是好业主。
千万不要认为业主不讲道理盘剥施工企业的行为是为了企业的利益，我们不妨把代表业主的管理者行为踪迹梳理一下，考量他对施工企业是不是都是一把尺子？有无双重标准？他在施工方砍下的「利益」是否释放在了业主法定的财报上？如果不是，那么他所谓把关「砍」下的利益就流向了利益输送的不明渠道。
所以，「审天、审地、审动力」带给我们的第一启示是业主自身的规范。通过这起工程案例，我们亡羊补牢，建立了《设计变更注册制》《现场签证问责制》。
04
案例的价值在于此
没有人会拒绝向他们讲述审计故事的人，因为这些鲜活的案例，发生在别人身上是故事，发生在自己的身上就是事故。
这个来自企业一线的真实故事，是我们审计工作当中常见的典型的富有指导意义的实情记录和陈述，是最有效、最简捷、最有信服力的信息资源，对于项目风险管控的借鉴意义在以下几点：
1、风险管控的第一道防线是自己的本职工作。
业审融合不仅是审计融入业务的单边融合，还需要业务有审计的思维，内行审内行，审得最在行。我当时的身份不是审计人，但人们都不愿意生活在谎言中，这是人性所致。况且，作为企业守土有责的部门长，还原真实场景是「真相与谎言的较量，缺陷与规范的较量，正义与邪恶的较量」，我们输不起。
2、防范风险靠的不仅是情怀，还需我们分析的视角。我们将其编成了顺口溜：
点、线、面、体、网，变（时空及变化），
项目管控生态链。
看得见的去平衡，
人的行为去比对。
见人、见事、见场景，
见因、见果、见踪迹。
这段顺口溜岂止是管项目？这里的视角是区别一个杰出审计师还是及格审计师的分水岭。
3、传统审计除了「脱离环境死盯账本，见物不见人」的弊端外，最容易忽视「时空」的视角。该案例抓住了场地和时间节点造假，从而夯实证据。
4、「设计变更」是工程造假的高发地，变更变更，有加也有减，我们往往看的是要加钱，很少考虑被变更的原方案是否该做减法。
5、该项目的地块在厂区红线内，不存在租用问题，而费用的增加在履行程序中一路绿灯，业主的现场管理、监理方、承包方一一签字，我们是否关注过程序中的责任谁之过？人本审计审的就是人，人是一切经济后果的本源。
但愿这个案例能帮上我的审计同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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