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雪丽：困惑（21）人要奋斗，不停地奋斗
困惑（21）人要奋斗，不停地奋斗
韩雪丽
困惑---活力
老宋一直不懂，妻子李芬哪里来的斗志。一个办了内退的女人，不应该在家做做饭，跳跳广场舞吗，可是李芬却不是，她先学了美容，女儿宋芙蓉的化妆，她经常提意见，开始芙蓉不听，后来发现，李芬的审美不错，总是能最好地突出她的优点，她的五官不是没缺陷，后来的隆鼻子也是因此，颧骨有点高，很多地方，需要化妆弥补。
这也罢了，后来李芬又学了瑜伽，还拉着女儿一起学，说对形体有好处，唱歌也要形体，于是，家里的客厅，成了练习室，老宋的东西，都清理到了小房，那些鱼具都在小房里栖身，现在家里，就是母女俩的天下，他刚抱怨，李芬皱眉，女儿的事，大过天，你有什么不满意，这不是你闺女吗，老宋哑然，这几年，宋芙蓉对他，明显话少，什么事都和母亲讲，说他土气，什么都不懂，不到五十，思想却老土到家。和院子里的退休老头没区别。他想，我到希望能退休。
老宋年轻时，也风光过，是厂子的办公室主任，后来为了挣钱，才去了外地的办事处，再回来时，位子早没了，幸而厂子里弄了物业，他成了经理，可和办公室主任没法比，他一直奉承原来的厂办书记，可书记调走了，新来的书记，喜欢重用年轻人，他知道仕途无望，倒也安心，乐得做个物业经理，就这样到退休蛮好，和刘师傅同进同出，时不时钓鱼下棋，也是挺洒脱，可是在李芬眼中，就是不思进取，退休的心态，夫妻话不投机，干脆无话。
女儿越大，越靠近母亲。
李芬呢，到是与时俱进，有了车，人家就考了驾照，现在成了女儿的专职司机加形象顾问，现在，又学了相关的法律知识，报了个学习班，要做女儿的经纪人，不懂法哪行，李芬天天风风火火，进进出出，打扮的时尚，妆容得体，完全不像这个年纪的人，穿了六公分的高跟鞋，意气飞扬。和宋芙蓉像姐妹。
宋芙蓉开始依赖母亲。她有个经纪人，可是不听话，有时候脾气好大。
她心想，倒是可以考虑，她和母亲商量，母亲先以保姆的身份跟一段日子，了解一下行业的相关内情。
经纪人没把李芬当成宋芙蓉的母亲，主要是年纪，感觉上她们相差不过十几岁，而且李芬有上海口音，宋芙蓉说老家的一个亲戚，来这里做她的生活助理，化化妆开开车，经纪人看李芬的妆容，倒是点头，不错，不错。
宋芙蓉学了五笔打字，包里是笔记本电脑。不过，这都是母亲逼迫的。
李芬学得更好，手里是平板。李芬嘴甜，年轻时做过销售，知道怎么和人打交道，把经纪人敷衍得挺好，李芬改了个名字，说是艺名，叫芬芳姐。
不久，芬芳姐就和经纪人处得挺好。宋芙蓉倒省了心。
结果就是老宋回了家清锅冷灶，没人理。
宋芙蓉出手大方，能挣能花，只是李芬做了助理，开始约束她，告诉她要存钱，毕竟要包装。李芬决定，去趟韩国，看看人家的整容，到底如何，现在又学韩语，说不能让人蒙了，她对女儿的规划是，要找业内的知名人士做老师，提高声誉，要修饰一下五官，这些都要钱。
宋芙蓉发现，母亲好厉害。她的生活，是省心了不少，可也受了管制。她再贴补男友的时候，就办不到了。
母亲拍了谢清晨的照片，你看看田然的男友，是教育局的干部，父亲是校长，人家给田然安排到学校当英语老师，你看看你，还贴钱，我给你约了李总，他要赞助你开演唱会，你不要傻了。你想不想出名，你都二十三了，你以为青春饭吃几年，不趁现在这几年火了，你以后有的哭。
宋芙蓉见过谢清晨，皱眉，妈，你拿我和田然比，比得上吗，一个英语老师，有什么了不起。
李芬冷笑，你不要瞧不起英语老师，人家可以到外面的英语机构兼职，将来出国也便宜，田然要是成了海归，比你强吗。
宋芙蓉不语。
老宋开口，李芬，你这有什么可比的，我家芙蓉多漂亮唱歌多好，我们也得过奖，不比人差，你不要逼她，芙蓉挺辛苦的。
李芬冷笑，都像你，一辈子窝囊。有什么出息。
芙蓉为父亲不平，妈，你这样讲不公平，爸爸当年当主任，是你嫌钱少，让他去办事处，结果成了这样，你这样讲不合适。
李芬不以为然，人要奋斗，不停地奋斗，就说爸爸，现在也可以奋斗，物业也有花头，你爸爸不肯，怨哪个。
老宋皱眉，你不要胡说八道，那些事，我不做，有了事，一辈子的脸面没了。我们不缺吃穿，何必折腾。
李芬看不上老公的样子。她懒得理会。宋芙蓉，别学你爸爸，一辈子没出息。
宋芙蓉感觉母亲太强势，不让她见男友，非要陪什么李总，那个人，比爸爸的年纪都大，一喝酒，就色迷迷的，手脚不老实，一口一个阿容，什么阿容。
宋芙蓉的男友，是她的伴舞，舞跳得非常好，宋芙蓉相信，他一定能跳出来，他想去韩国做练习生，要一笔费用，芙蓉想赞助，李芬却说，他跳不出来，你钱扔了，他火了，扔了你，这场恋爱，根本没戏。
宋芙蓉感觉李芬的话有理，可是好了一年，她不忍心不管。
李芬妥协，可以，你和李总谈好了，他出了赞助经费，就让那个小白脸去跳舞。
宋芙蓉无奈。只得点头，老宋摇头，你这是什么母亲。他大不以为然。
可是李芬根本不理睬他。他叹息一声，自己出门找刘师傅，下棋了。
困惑---诉苦
人至中年的宋经理也有他的苦恼。
年轻时，他和李芬也算是自由恋爱，那时候，李芬不过是个小销售，东奔西跑，相比于其他女性，李芬因为是南方人，会打扮讲情调，娇滴滴的，挺有女人味，吸引了宋经理，二人自由恋爱，那时候，宋经理情商极高，八面玲珑，虽然只是办公室的一个小科员，可是当时的主任，很欣赏他，李芬认为小宋有前途，所以欣然同意。
当时销售经理替儿子相中了李芬，可李芬不喜欢销售经理的儿子，嫌那个孩子，整天吃酒打牌，没个追求，她不想给销售经理劝说的机会，匆匆嫁给了当时的小宋，现在成了老宋，应该说，他们也有过几年幸福时光，老宋当了办公室主任，老宋去办事处挣钱，应该说，那时候的李芬，还是满意的。
可是后来，老宋从办事处回来，办公室主任没了位置，成了物业经理，就没了从前的意气风发，而且李芬明白，老宋就在物业经理的岗位上退休吧。而且，老宋完全是中年心事，一切以稳为主，非常的知足，喝喝小酒，钓钓鱼，打打牌，下下棋，就欢喜，一生就这样，李芬自然不肯，李芬学投资，李芬炒股票，现在李芬又研究着投资。
老宋疑惑，他辛苦半生，二十岁上班，工作快三十年了，认真勤奋，为什么妻子看不起他，他好歹还是个经理，他的同学有下岗的，有打工的，他比起那些人强太多，可人家在家里，也是说一不二，怎么他在家，就成了李芬瞧不起的反面教材，说他不知奋斗，不过五十，就天天想着退休，什么心态，一个大男人，不嫌丢人。
老宋心想，我当年挣过钱，单位的房子，后来卖给个人，都是他出的钱，李芬挣得不少架不住能花，当然有部分花在宋芙蓉身上，宋芙蓉艺考，学费高，后来的置装费，上小班的费，都是李芬的工资，可是老宋凭心而论，算了一笔帐，他的总收入比李芬高，他和李芬辩论。
李芬冷笑，一个大男人好意思和我比，你们不和田厂长比。
老宋火了，你怎么不和张兰比，张兰娘家帮了多少忙，买那套住房，还是张兰和娘家周转的。
李芬哑口，她一直不懂，怎么田厂长会没钱，都花在茶叶和花上了吗，那还真折腾。
老宋诉苦的对象，自然是刘师傅。
他一直称呼老刘，是刘师傅，一半是客气，一半是他当年在车间实习，刘师傅带过他半年，所以不管后来，他成了主任，还是经理，对老刘，都是称呼刘师傅。透着亲切和尊重。
他和刘师傅约好了下棋。
顺便去小酒馆，可刘师傅这两天胃不好，马老师说，老宋，你来我家吧，我做了饭，文静不回来，也吃不完，你在这里喝点酒好了，别去外面了，多贵。
宋经理心想，这也好。其实，他喜欢在家里，不喜欢在外面饭店，干净不干净两说，太乱。
他进了刘师傅家，还是老样子，他其实喜欢这种感觉，家具多年不变，格局一样，多亲切，这才是家，他家，三年一折腾，五年一装修，干净到是干净，可是让他陌生，那些属于家具的记忆都没了，他一进刘家，自然要坐那张摇椅，那是他的，当时李芬要扔了，他不舍，后来和刘师傅商量，能不能送给他们，他有空坐坐。
刘家搬家的时候，没弄什么新家具，多了个客厅，有点面积，就同意了。这摇椅倒成了刘家最贵重的家具。马老师配了个椅套，坐上去更舒服。
老宋坐在摇椅上，无限的满足。
喝着马老师泡的茉莉花茶，心满意足，他家里的茶比这名贵，都是什么铁观音，大红袍的，可是他喝不出什么，他还是喜欢茉莉花茶，清香有感觉。
半躺在摇椅上，他舒服了，对下棋倒不执着了。
吃饭的时候，他喜欢米粥，一连吃了三碗，刘师傅有些奇怪，你中午没吃饭，马老师看丈夫，有你这样说的吗。
老宋感叹，中午，那娘俩吃什么肯德基，我也吃不惯，现在家里，能不做饭，就不做，唉。
刘师傅说，你不是会做吗，老宋摇头，一个人的饭，难做。
吃了饭，二人下棋。马老师照例织毛衣。
老宋看看刘师傅身上的毛衣，感叹一声，你还真有福气。
刘师傅摇头，得了吧，你身上的羊毛衫，多贵。
老宋苦笑，我不喜欢。都是商品。
刘师傅不解，商品保暖就成。
老宋诉苦，你是不知道，李芬现在对我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嫌我没本事，不上进，不炒股，不投基金，不学投资，不陪女儿做美容，你说，我都不知道，她要的是什么丈夫，她太能折腾，和她在一起，我总感觉，不是在家，好似是在办公室，她就是监工。
对于李芬，老刘也有意见，可是马老师说过，人家是两口子，不许你乱议论，人家好的时候，把话对李芬讲了，你尴尬不尴尬。
刘师傅只好说，不过，你媳妇，也是为了闺女，可怜天下父母心，都一样。为了孩子。
老宋有些茫然，我真不知道，是为了芙蓉，还是为了她的梦。她一生都在争斗。
刘师傅心想，争什么，她都内退了。
老宋继续说，我有时候感觉，她是和张兰较劲，有时候想，好似不是，好似是和命运较劲，她总感觉，她不应该活成这样，这不是她的人生。可是偏如此，她气不平，结果，就是处处看我不顺眼。
刘师傅听不懂，只好说，算了，过日子，睁一眼闭一眼，别较真了，女人嘛，就是唠叨，正常。哪家都如此。
马老师却明白了。李芬的要强她是知道的。可是，这么要强，就自己不舒服，老公不舒服。
她自然不多说什么。那是人家的家务事，看丈夫说法还算靠谱，她只是削了水果，放到茶几上。
老宋羡慕，刘师傅，你真有福气，我是别指望李芬给我做饭，削水果。
刘师傅有些惊讶，你媳妇不做饭吗。
老宋说，曾经做过，五六年，没进厨房了。只给女儿做燕窝粥。没我的份。
刘师傅有些同情了，娶个老婆，一顿饭不给做，这成什么话。要是他，早打架了。
马老师忙说，李芬也忙，看她天天进进出出，都是陪着芙蓉，你多体谅。
老宋摇头，心想，李芬就是不愿意进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