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康
小康不是主流媒体上经常出现的那个词义,而是一个人的名字,姓黄,草头黄,和他的草根身份相符——社会最底层的一介平民。
他是我的新朋旧友。
称新朋,是因为数月前,与他相逢于县文联举办的文学采风。那天早晨,在县府门前的中巴车旁,一位腹如孕妇的中年男人,戴一顶老式棉帽,友善地朝我笑了笑,腼腆中透出山里汉子的憨厚,后来才知道他就是小康。称旧友,他说,20多年前曾与我同桌共餐,有食客之缘。我却一点都想不起来。惭愧!都说“贵人多忘事”,卑贱如吾侪,竟然也是个重色轻友的荡子。但仔细想想,责任亦不全在我。那时的小康,刚刚从大山深处,来县城漂,像一枚青涩的果子,全然没有现在的成熟和沧桑,前后判若两人。
健忘,归咎于流逝的岁月。
好事抵御不住山外的诱惑。
上世纪80年代末,小康怀揣着几卷诗书、一支秃笔和年轻人的梦想,离乡背土,去闯世界。这是他第一次走出大山。车轮滚滚,山路弯弯,风卷起的漫天尘埃,迷茫了潮润的双眼和那个躁动的季节。
他最初落脚于团县委,为共青团打杂。共青团是人才的摇篮,许多人摇啊摇,扶摇直上九重天。小康巅来晃去,没睡稳,摔出来,摔到乡镇企业、摔到民营企业,干过培训员、车间主任、美工师,最后当了一名个体户。其实,论能力他不比别人差,能写会画。他只是太善良,看见老板苛待员工,于心不忍,好好的办公室主任,自己炒了鱿鱼。
此后,颠沛流离十余年。
车钱好说,最难割舍的是爱情。
小康的爱情,我没有贸然相问,只是一种直觉。这样的人,身上肯定会有爱。直到有一天,听到他深情地吟唱:“无边的清明雨朦胧了整条街巷∕我的心如江南烟雨又湿又凉∕还记得去年初冬的一个夜晚∕我邂逅你 杏花儿般的姑娘”(《痴》)“你真要来 就选在金秋∕我将用我的清泪 一洗∕你鹊桥怆然归来的风尘∕彼此恪守前世约定:秋色平分∕果实归你 落叶归我”(《你来吗》)如果没有刻骨铭心的爱,又怎能写出如此凄婉哀怨的情诗?
诗乃心之声。
这是我从诗中读出的信息,真实的版本如何?应该问小康,不敢胡编乱造。但最终的结局,可以告诉大家,他至今孑然一身,守着艺术,伴着寂寞。
如今,他以一家玻璃雕刻店谋生,取名“辰翔玻雕”,对外的名声,则远逊于“小康学馆”。
他的小小的学馆,设在老老车站的西南角,两间租来的破旧平房里。一间工作室,为客户雕刻玻璃;一间书画室,写字作画。工作室是个作场,乱七八糟,堆满了一些混饭吃的家什。书画室琳琅满目,装饰了各种书法作品;角落里一张桌子,放个旧电脑;墙上的简易书架,胡乱堆了些书;旁边的柱子,挂着一把二胡,布置得像个艺术沙龙。他在这里,一边解决温饱,一边潜心文艺创作。诗、文、书、画,无不通晓,虽非最佳,亦称当行。网友楼晓峰,为他撰写了一副对联:“海阔天空,风花雪月从容过;情深义重,书画琴棋自在行。”是对小康和他的学馆真实生动的写照。
诸位有兴趣,不妨去走走吧!
我走进他的学馆,是在文学采风之后,对映入眼帘的书法,装模作样、附庸风雅,不料竟也认出了南安松林单先生的字,想起小康跟老单学艺多年,是忘年之交。去岁,老单驾鹤西游,在告别仪式上,也见过小康。最近,他还写了悼念文章。一个懂得感恩的人,是可以深交、引为同道的。现今,朋友有许多种,帮衬倚靠的、喝酒吃肉的、欺骗杀熟的……最真诚的可能还是淡如水的小民。他们没有炙手可热的权势,没有炫目的头衔,没有鼓鼓囊囊的钱包,只有一颗平常心,和这样的人交往,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