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记忆】| 乐俊玉作品：红色印鉴

  那是七十多年前的事了。一九四九年农历四月廿九日，解放军某部为解放金塘岛进驻灵岩乡做战前准备。当天傍晚有一队伍路过湖塘村水沧桥时，有位四十多岁中等身材的军人快步走出队列，目光向路旁村民搜索，他似乎看到一个熟悉的村民，便迅速上前叫了一声：“安才叔，你还认得我吗？我叫乐秀则，小名林方，今晚部队驻扎在邬隘西河塘，请你告诉我的母亲妻子与兄弟，今晚到西河塘埠头等着我，我要与她们见面。”村民紧盯着眼前这位军人非常震惊：“林方，你失踪八年杳无音讯，还活着？怎么路过家门而不入？”秀则说：“我有任务在身不能回家。”说完迅速归队离去。

这位叫乐安才的村民不敢耽搁，直奔秀则家告知，边走边感慨万千：林方在八年前失踪后消息全无，家人怀疑他也许是当兵打仗而死了，万般无奈之下只能找算命先生卜卦算命、请巫婆关肚仙。巫婆描述得活灵活现说，他打仗受伤，浑身是血，惨不忍睹，早已死了。家里亲人听了这话悲痛欲绝，便做了衣冠草人丧葬入土。妻子为了生活，到上海去给人家做帮佣，兵荒马乱没有事做了再回来看望婆婆，经常两头跑……

当天晚上秀则的母亲与妻子在西河塘埠头等着，半个时辰后秀则急急跑来，三个人面对面相望，母亲与妻子早已泪流满面，千头万绪无从说起。夫妻俩曾经有个孩子，后因病无钱医治而夭折了。妻子看着丈夫，觉得43岁的他比离家时苍老多了。她脱口而出：“林方，我们还会有孩子吗？”一句话触动了林方的泪腺，眼泪夺眶而出！他动了动嘴唇又沉默了。离家八年，七十多岁的母亲已是风烛残年，妻子希望他回家……一个男人面对老母亲与柔弱妻子却无法为她们挑担，这是什么滋味？最后他只说了一句：“我为国尽忠，只能委屈你们了！”相见只有短短的半个时辰。第二天凌晨三点，秀则随部队又踏上了战斗征程。

当年秀则因生活艰难、孩子夭折，加之与父亲吵了一架，负气离家出走。先是在无锡打零工，然正遇国难当头，工厂纷纷倒闭，他找不到活干，不久便参加了中国人民解放军，加入了共产党。他在部队任司务长，参加过淮海战役及渡江战斗，左小腿上还留有弹片，曾得过两次二等功。

一九五二年春天，四十六岁的乐秀则复员回家。他是湖塘村第一个党员，大家称他为党代表。在当时农村艰苦的环境中，无论干什么工作他都吃苦在前，每次去县城镇海参加会议，他总是背着铺盖，拖着伤残腿穿着草鞋步行过布阵岭，人们都亲切地称呼他为“老解放”。刚解放的中国百废待兴，作为村里党代表去县里开会无报酬，但能领到两斤大米。四十四岁的妻子生了个儿子，夫妻俩中年得子自然欣喜。他将开会领来的大米省着喂养儿子。在艰苦的环境秀则吃苦耐劳，不断培养积极分子加入共产党，在他引导带领下，三年间村里有五个人先后加入共产党。他根据上级党的指示精神，带领村民成立互助组、高级社，工作干得有声有色。乐秀则像一颗党的红色种子在家乡土地上生根发芽开花结果。

湖塘村有个叫胡家全的青年，1949年解放时，他才19岁。他下定决心一生追随共产党，他在党代表秀则的引导下，第一个报名加入共产党。就在这年农历四月，解放军某部进驻湖塘村，其中有一位年近30岁脸上带有黑色伤疤，人称“黑面排长”，他身材高大，待人热情和蔼，村里的小孩都叫他黑面阿叔。胡家全最喜欢跟黑面排长交往，俩人成了朋友，还向排长自我介绍：我父母双亡，原本是郭巨大岭下村人，16岁来湖塘村做长工，已有三年。当他看到黑面排长拿很多约三尺长毛竹筒用绳子串成三角形，便好奇地问：“这东西做啥用？”“这可以当做渡海救生圈”排长回答。还告诉胡家全部队要去解放金塘岛。胡家全知道这个竹筒意义这么重大，就立即动手帮着锯竹筒做起来。七月，部队从下三山渡江，战斗打响了，民工积极支前，胡家全奔在支前队伍最前线。当地组织了民工运输队，规定两个民工撑一条船，每两条船有一个解放军为领队，胡家全这条船的领队正是黑面排长。支前船队为了避开敌机轰炸，白天在石湫村智房后面竹园等候，天一黑，民工立即搬运支前物资到船上，连夜撑到新碶居子碶，物资送到目的地后，空船再返回。 

一天夜晚，支前船队完成任务后，黑面排长找到胡家全，脸色凝重地说：“有重要任务交给你，怕不怕？”胡家全坚定地回答：“不怕！”黑面排长低沉地对他说：“接上级通知，天亮后你们有一个重要任务，你必须再找一个强壮的民工，我与你们一起去。”天蒙蒙亮，海上帆船运来了十四具烈士遗体，上级嘱咐必须安全运回后方安葬。因天气炎热遗体不能耽搁，两个民工见到与自己年龄相仿的烈士遗体血肉模糊惨不忍睹，场面悲壮，想到他们为人民得解放而献出宝贵生命，此刻痛心与崇敬之情无以名状，更加感到肩上的责任重大。就这样两个民工与黑面排长一起强忍悲痛，将烈士遗体抬到船上，用帆布盖好后扎牢，立即返回灵岩乡莘峰村。可是船到半途，隐约发现东北角出现一架敌机，飞得很低，黑面排长见情况紧急，大声说：“快把船划到岸边大树下隐蔽。”可是刚下过暴雨，河水猛涨，向莘峰村方向是逆水行船，他们用力划桨，好几次都无法靠岸！紧接着忽然听到“突突突”机枪声，敌机发现目标向船只扫射，说时迟那时快，排长按倒两民工，自己趴在上面，此时胡家全发现排长左胳膊上流出殷红的鲜血，来不及包扎，胡家全马上说：“快下水！抓着船沿，以船边作掩护潜水隐蔽。”三人迅速下水，胡家全知道排长是北方人，旱地鸭子，不识水性，就使劲托住他的身体在船边隐藏。见敌机已远去，三人上船拼命摇船到莘峰村，当天就在莘峰村庙前大樟树下开了一个简短的追悼会，村民纷纷前来，含泪为烈士整容整装。此刻群情激昂，高呼“打倒反动派，解放全中国”，将14位烈士遗体埋在灵岩山上，其中只有一位山东籍的二十三岁排长名叫王兆新，他墓前立有一块不起眼的石碑，其他十三位烈士成为无名英雄。一九七九年邬隘公社在党委团委的发动下，在灵岩山下重新建造烈士陵园，将烈士遗骨安葬在苍松翠柏之中。值得欣慰的是，经过多方努力，领导派人到舟山金塘走访，查询到了十三位烈士的籍贯与姓名，并将他们镌刻在烈士墓碑上，让他们的光辉事迹与日月同辉，与天地共存！ 

本栏目编辑：宋蔷

 

作者简介：乐俊玉，1947年12月生，老知青，后招工到宁波北仑商业公司直到退休。系《浙江省民间文艺家协会》、《宁波市民间文艺家协会》、《北仑戏曲家协会》会员。曾在《浙江民俗故事》、《宁波文艺》、《山海经》等刋物发表过民间故事。爱好音乐戏曲，曾获省、市、区各级戏曲比赛二等、三等奖。2010年代表北仑参加上海世博会甬剧演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