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乡土散文:做豆腐的彭大爷
故乡人念过书的少,念,也就是几年私塾,识的那几个字早被困苦和劳累给骗去吃了。因为故乡人杰地灵,再加上奇山灵水,所以就出了不少的聪明人,我家房后彭大爷就是其中一个。彭大爷两口子一连生了六七个孩子,有姑娘有小子,个个水灵精神漂亮。最热闹是在吃饭的时候,坐了满炕,挤挤插插围了桌子一大圈,吧嗒嘴的声音一片,筷子碰碗的声音站在窗外都能听见叮当响。这一大家子的人把嘴连起来,你说该有多长,一张一合将要进肚子里多少粮食。但日子还是能过得下去,靠的是腿脚不济的彭大爷养活了全家,而且还攻个个孩子上学堂念书。
彭大爷的高超手艺,就是做出的豆腐白白嫩嫩光亮,颤颤巍巍,看似包浆却不流浆,擎在手掌上方方正正的大豆腐块看似要趴架,却站的稳当,不住的向你点头问好,像活了一样,一缕豆香扑面而来,吃在嘴里润滑柔韧,村人赞不绝口。彭大爷每天只做一个豆腐,这一大盘子豆腐足有百十斤,只一个早晨就卖光了。买,五分钱一斤,用豆子换,一斤豆二斤半豆腐。彭大爷还有一绝技,不管是买几斤,一刀下去,上下不差半两,村人服了。俗语说,“水豆腐,水豆腐,没水怎么能是水豆腐,不冒浆水就是好豆腐。”人们买到家里,不管是炒还是炖,不散不渣还自动聚成坨儿,渗出的浆水却保护了豆腐的原滋原味。彭大爷的豆腐,最拿手最耐人看而又招人喜欢的是,在压好的豆腐上面有一层金黄色的香皮儿。所以村人都看彭大爷做豆腐能养一大家子人,于是有人也拉起架势要做豆腐,但都未果,想起彭大爷做豆腐的技术,也就泄气了。我们都喜欢吃彭大爷做的豆腐,每到过年,我爹便拿豆子请他给做个手工。
彭大爷的豆腐坊在正房的东头接了一大间。一进门,是一口加了茓子的大深锅烧豆粕子,后面是一个压豆腐的架子,右边是一盘大石磨,磨上方的房梁上吊着一个水盆,底下钻了一个眼儿,里面装满了水,用一尺来长的高粱杆插在眼儿里,使其调解往磨眼里漏进适量的水。磨上放一个大罗圈,里面装上发泡好的豆子,驴戴着蒙眼罩,在磨道上周而复始地转,屁股上吊着一个接粪便的兜儿,那活泛的豆粕子便从上下两片磨的缝里愉快而源源不断地流出,被一个拴在磨耳上的小木耙子趕进了磨盘的方孔,漏进了下面的桶里,彭大爷不断地把装满桶的生豆粕子倒进锅里,那灶坑里紅红的硬杂木火舌舔着锅底,使豆粕子始终保持着滚开的状态,满屋弥漫着对面不见人的浓浓豆香热气。磨完了豆子,锅里的豆粕子同时也滚开着,卸了驴,就开始过包,从豆腐包滤进大缸里的是纯豆浆,剩在包里的就是豆腐渣。过完包,接着用卤水点豆腐,看成黄豆粒大的脑时,盖上缸盖闷一袋烟的工夫,揭开看,缸里是一个整坨的豆腐脑儿。接着用带梁的手提大木瓢,㧟进架子上木框的豆腐包里加压。彭大爷这时有了点空,挖一锅子旱烟,慢慢地抽,也当歇歇了。一袋烟的工夫,立刻开包,豆腐压好了,村人们便心满意足地端着喷香的豆腐向家走去。风霜雨雪,春夏秋冬,天天如此。
彭大爷都是起早,赶在村民吃早饭前把豆腐做好。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沒看见谁家有钟有表,夜间人们都是看天上的三星位置和早晨鸡叫几遍来判断时间,挺准。彭大爷做豆腐都要在鸡叫头遍开始干活,特别是在冬天,冒着严寒做豆腐,要付出更多的辛苦。那个年代没有电灯,晚上点的都是油灯,大多是洋油灯或叫煤油灯。日常用亮,灯捻子可以小点,有个亮就够用了,省油。做豆腐用亮,灯捻子一定要粗些大些,达到亮度干活才能得眼。不管是大灯捻子还是小灯捻子,都能看见彭大爷的两个鼻眼黢黑,那就是油灯的烟熏的。彭大爷早晨做完了豆腐,一定要用压出的豆腐浆水把脸和手洗了又洗,迎接早晨买豆腐的村民。这样的油灯既不卫生又浪费油,于是彭大爷就琢磨,小孩子过年提溜的玻璃灯,里面只点了一根又细又小的红蜡烛却很亮。他想,做豆腐用亮,蜡是点不起,那油盏的灯也用玻璃罩上,不也会更亮吗?于是他把空瓶子烧去瓶颈和瓶底,扣在油灯盏上,屋里立马亮了起来。他很兴奋,成功了,灯捻子也不用那样粗的了,省油——我想起了《儒林外史》里的严监生,临死前伸着两个指头就是不断气,是因为灯盏里有两茎灯草的原因,去掉了一根,便闭上了眼睛满意地咽气了。其实严监生矢志不渝勤俭节约的品质应该大力提倡,不应该当成笑料从古传到今——这样买豆腐的村民看见了,都来学,一时间,村里的空瓶子成了宝贝,这又是彭大爷的发明吧。这个自制的玻璃罩灯,一直使用到村里拉上电以后。还有,为什么同样多的黄豆,彭大爷做出的豆腐就好吃而且出的多呢?那就是錾磨的技术。这不是秘密,彭大爷手把手教一时也学不会,需要多次实践和琢磨。
聪明来源于生活实践,但也靠喜欢动脑思考的人。彭大爷不能算是故乡的大人物,也应该算是个人物吧,最低也应是个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