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医治肝病的思维、病机与方法:肝气、肝风、肝火

诸暴强直皆属于风;诸风掉眩皆属于肝;在六气为风,在五行属木,在经为厥阴,藏血而主筋,性升散主疏泄,恶遏郁,号称刚脏。生于肾水,克制脾土,能生心火,受制于肺金。与少阳胆相表里,肝升胆降一圆生成。肝木春生,余气从之,故凡十二经之气化,皆必籍肝胆之气化以鼓舞之,始能调畅而不病。肝虚而力不能舒,或肝郁而力不得舒,日久遂气停血滞,水邪泛滥,火势内灼而外暴矣。其故由于劳倦太过,致伤中气,以及忧思不节,致伤神化也;内伤饮食,外感寒湿,脾肺受困,肝必因之,过与不及均可为病。过则乘土,侮金,生火,耗水。不及则土壅,金乘 ,火弱,水寒。凡病之气结、血凝、痰饮、肿、臌胀、痉厥、癫狂、积聚、痞满、眩晕、呕吐、哕呃、咳嗽、哮喘、血痹、虚损,皆肝气之不能舒畅所致也。过故凡治暴疾、痼疾,皆必以和肝之法参之。和肝者,伸其郁、开其结也;或化血,或疏痰,兼升兼降,肝和而三焦之气化理矣,百病有不就理乎?

肝位于右,其用在左。凡上升之气,自肝而出。肝木性升散,不受遏郁,郁则经气逆,情志不舒则生郁,言语不投则生嗔,谋虑过度则自竭,斯肝木失其长性,从中变火,攻冲激烈,升之不熄为风阳,抑而不透为郁气,乘脾土,作痛作胀,甚则作泻;上犯胃土,气逆作呕,两胁痛胀。

为嗳、为胀、为呕吐、为暴怒胁痛、为胸满不食、为飧泄、为頹疝,皆肝气横决也。上而冲心,致心跳不安。且相火附木,木郁则化火,为吞酸胁痛、为狂、为痿、为厥、为痞、为呃噎、为失血,皆肝火冲激也。上而侮肺,肺属金,原以制肝木,而肝气太旺,不受金制,反来侮金,致肺之清肃不行而呛咳不已,所谓木击金鸣也;风依于木,木郁则化风,为眩、为晕、为舌麻、为耳鸣、为痉、为痹、疼痛难忍,为类中,皆肝风震动也。又或血不荣肝,因不筋,四肢抽搐,周身抽掣;又或疏泄太过,致肾不闭藏,而二便不调;又或胀及背心,痛及头顶。其变幻不测,不能尽述,其往来无常,不可思议。五脏之病,肝气居多,而妇人尤甚。古有肝为五脏贼,风为百病之长之说,故诸病多自肝来,以其犯中宫之土,刚性难训,挟风火之威,顶巅易到,药不可以刚燥投也。

经曰;肝苦急,急食甘以缓之;肝欲散,急食辛以散之,用辛补之,酸泻之。古圣治肝,法尽于此。仲圣有桂枝类方;当归四逆,乌梅丸,四逆散皆尊经而来。夫肝主藏血,血燥则肝急。凡肝阴不足,必得肾水以滋之,血液以濡之,味取甘凉,或主辛润,务遂其条畅之性,则郁者舒矣。凡肝阳有余,必需介属以潜之,柔静以摄之,味取酸收,或佐酸降,务清其营络之热,则升者伏矣。肝为刚脏,用药不宜刚而宜柔,不宜伐而宜和。自竭者,全属乎虚,当培其子母之脏。

有言肝无补法,不知肝气有余不可补,补则气滞而不舒,非云血之不可补也。肝血不足,则为筋挛、为角弓、为抽搐、为爪枯、为目眩、为头痛、为胁肋痛、为少腹痛、为疝痛诸证。凡此皆肝血不荣也,而可以不补乎?然补肝血又莫如滋肾水。水者,木之母也。母旺则子强,是以当滋化源。尽以伐肝为事,愈疏而愈虚,病不可胜言矣。故谓肝无补法者,尽以伐肝之事,愈疏而愈虚,病不可胜言矣。故谓肝无补法者,以肝气之不可补,而非谓肝血之不可补也。

肝病最杂而治法最广,治肝法有;

一法曰泻子。
如肝火实者,兼泄心,如甘草、黄连,心为肝之子,乃实则泄其子也。 一法补母


如水亏而肝火盛,清之不应,当益肾水,乃“虚则补母”之法也。如六味丸、大补阴丸之类。如肝风初起,头目昏眩,用熄风和阳法,羚羊角、丹皮、甘菊、钩丁、决明、白蒺藜。即凉肝是也。如阳亢风盛当以熄风潜阳,如牡蛎,
玄武板介属以潜之,所谓介以潜阳,生地、女贞子、 白芍、菊花、阿胶滋之。即滋肝是也。亦“乙癸同源”之意也。
法曰清金制木
肝火上炎,清之不已,当润肺,乃清金以制木火之亢也。如沙参、麦冬、石斛、枇杷叶、天冬、玉竹、石决明。
肺为气之主,肝气上逆,清金降肺以平之,肝气上冲于肺,猝得肋痛,暴上气而喘,宜抑肝,如吴茱萸汁炒桑皮、苏梗、杏仁、橘红之属。

一法曰培土泻木。
肝气乘脾,脘腹胀满,六君子汤加吴茱萸、白芍、木香。即培土泄木之法也。
一法曰培土宁风。
肝风上逆,中虚纳少,宜滋阳明,泄厥阴,如人参、甘草、麦冬、白芍、柑橘、玉竹。痛泻要方,即培土宁风法,亦即缓肝法也。
一法曰暖土以御寒风。
如金匮近效白术附子汤,治风虚头重眩苦极,不知食味,是暖土以御寒风之法。此非治肝,实补中也。


一法曰泻肝和胃。
肝气乘胃,胆在肝叶之下,肝气上逆,必挟胆火而来,其犯胃也,呕吐夹酸夹苦,酸者肝火,苦则胆火,宜平其胆火,则肝气亦随之而平,所谓平甲木以和乙木者。脘痛,呕酸,二陈加左金丸,或白寇、金铃子。即泻肝和胃之法
一法曰散肝疏肝理气通络。如肝气自郁于本经,两胁气胀或痛者,宜“木郁达之”疏肝散肝。逍遥散是也。香附、郁金、苏梗、青皮、橘叶之属。兼寒加吴茱萸;兼热,加丹皮、山栀子;兼痰加半夏、茯苓。如疏肝不应,营气痹窒,络脉淤阻,宜兼通血络,如旋复、新降、归须、 桃仁、泽兰等。


一法曰补肝敛肝。补肝如制首乌、菟丝子、枸杞、枣仁、山茱萸、脂麻、沙苑蒺藜。敛肝。如乌梅、白芍、木瓜。

一法曰养肝。如肝风走于四肢,经络牵掣或麻者,宜养血熄风,生地、归身、杞子、牛膝、天麻、制首乌、三角胡麻。即养肝也。
一法曰柔肝缓肝。如肝气胀甚,疏之更甚者,当柔肝,当归、杞子、柏子仁、牛膝。兼热,加天冬、生地,方如一贯煎;肝气甚而中气虚者,当缓肝, 炙甘草、白芍、大枣、怀小麦。兼寒,加大云、肉桂


一法曰化肝清肝泻肝。化肝,景岳治郁怒伤肝,气逆动火,烦热、肋痛、胀满、动血等证、用青皮、陈皮、丹皮、栀子、芍药、泽泻、贝母,方名化肝煎,是清化肝经之郁火也。清肝如羚羊、丹皮、黑栀、黄芩、竹叶、连翘、夏枯草。泻肝如左金丸,龙胆泻肝汤、泻青丸、当归龙荟丸之类。

一法曰泄肝。
如肝气上冲于心,热厥心痛,宜泄肝,金铃、延胡、吴茱萸 、川连。兼寒,去川连,加椒、桂;寒热俱有者,仍入川连,或再加白芍。盖苦、辛、酸三者,为泄肝之主法也
一法曰搜肝。凡人必先有内风而后外风,也有外风引动内风者,故肝风门中,每多夹杂,则搜风之药,亦当引用之。如天麻、羌活、独活、薄荷、蔓荆子、防风、荆芥、僵蚕、蛇蜕、白附子。
一法曰温肝。如肝有寒,呕酸上气,宜温肝。肉桂、吴茱萸、蜀椒。如兼中虚胃寒,加人参、干姜,即大建中汤法也。

一法曰补肝。补肝阴地黄、白芍、乌梅。补肝阳。肉桂、川椒、肉苁蓉。补肝血。当归、传续断、牛膝、川芎。补肝气。天麻、白术、菊花、生姜、细辛、杜仲、羊肝。

一、 肝气证治八法

1、疏肝理气:如肝气自郁于本经,两胁气胀或痛者,宜疏肝,香附、郁金、苏梗、青皮、橘叶之属;寒加吴萸热丹栀,痰加半夏、茯苓;

2、疏肝通络:如疏肝不应,营气痹滞,络脉淤阻,宜通血络,旋复、新绛、归须、桃仁、泽兰;

3、柔肝:如肝气疏之不应而反剧,乃肝失柔顺之常,当柔肝,当归、枸杞子、柏子仁、怀牛膝;兼热加天冬、生地,兼寒加肉桂、苁蓉;

4、缓肝:如肝气甚而中气虚者,当缓肝,炙甘草、白芍、大枣、橘饼、淮小麦;经所谓“肝苦急,急食甘以缓之”。

5、培土泄木:如肝气乘脾,脘腹胀痛者,六君子汤加吴茱萸、白芍、木香;临床中对肝硬化腹水血象低者此为必用之法。

6、泄肝和胃:即肝气犯胃或叫肝木乘土,见脘痛呕酸,二陈汤加左金丸,或白蔻仁、金铃子;疏肝和胃降逆。

7、泄肝:如肝气上冲于心,热厥心痛,金铃子、元胡、吴茱萸、川连,兼寒加川椒、肉桂,寒热俱有加白芍;此苦辛酸三者乃泄肝主法也。此证颇类厥阴病,乌梅丸可用之。

8、抑肝:如肝气上冲于肺,见猝然胁痛、暴上气而喘,宜抑肝,即抑制肝气上冲以保肺金。如吴茱萸汁炒桑皮、苏梗、杏仁、橘红之属;个人经验:可直接用吴茱萸 6克暖肝下气,加灵磁石镇逆抑肝平喘,五味子强敛肺平喘之功。

总之,肝气为病,或上逆、或郁结、或疏泄太过,故治疗除疏肝一法外,尚有柔、缓、敛三步:柔肝必用血分药,缓肝必以甘药培中,敛肝亦不可太过,而是敛中有散,如乌梅丸中的椒、桂,痛泻要方中的白芍配防风。

二、 肝风证治五法

1、 熄风和阳:“和阳”即调和平息义,如肝风初起,头目昏眩者,以羚

羊、丹皮、甘菊、钩藤、决明子、白蒺藜凉肝;临床经验,肝热上扰清空,可

以引动肝阳,但不一定阴虚,故用药以凉散为主。熄风和阳法适用于肝风内动

之轻者。

2、 熄风潜阳:“潜阳”者,潜纳、潜敛阳气归于肝肾之阴,用介类重镇加

滋阴之品。如熄风和阳不应,当用此法,以牡蛎、生地、女贞子、玄参、白

芍、菊花、阿胶等;临床经验:潜阳分平肝潜阳和滋阴潜阳两种,阳亢肝经实

证主用平肝潜阳,虚中夹实证主用滋阴潜阳。

3、 培土宁风:王旭高说:“肝风上逆,中虚纳少,宜滋阳明,泄厥阴,

如人参、甘草、麦冬、白芍、甘菊、玉竹。”滋养阳明气阴,缓泄厥阴风木。

这里王旭高吸纳了叶天士《临证指南医案》中的治法,肝为刚脏,胃为盛阳

(多气多血),肝气上冲,阳明胃失和降,故滋养胃阴补益胃气,兼顾平降肝

热。

4、 养肝:如肝风旁窜四肢,经络牵掣或麻木者,宜养血熄风,以生地、当

归身、枸杞子、牛膝、天麻、制首乌、三角胡麻等。此即治风先治血,血行风

自灭之义。注意:养肝阴于滋阴药中必加养血药,养肾阴于滋阴药中必加养精

药(子类药),不可不知。

5、 暖土以御寒风:此指中焦虚馁,阳气不升,髓海不足,虚风内动,如风

虚头重,眩晕苦极,饮食不知谷味,《金匮要略》载《近效》白术附子汤:白

术、炮附子、炙甘草、生姜、大枣,温中暖土振奋阳气,以抵御风寒。此法与

“肝风”似无直接联系,但头重眩晕似风,从中焦虚寒论治者,临床并不少

见,王旭高补此风证一法,实为经验之谈。

总之,肝风一证多上冒巅顶,阳亢居多;亦能旁走四肢,筋脉掣引,肢体麻木,血虚为多。其中培土宁风与暖土御风是其特色,丰富了临床对风证的治法。

三、 肝火证治十七法

肝火为病繁多,《西溪书屋夜话录》中写道:“肝火燔灼,游行于三焦,一身上下内外皆能为病,难以枚举。如目红颧赤,痉厥狂躁,淋秘疮疡,善饥烦渴,呕吐不寐,上下血溢皆是。”肝内寓相火,病则相火妄动,游行于三焦腠理,充斥一身上下内外无所不至。

1、 清肝:药用羚羊、丹皮、炒栀子、黄芩、竹叶、连翘、夏枯草;

2、 泻肝:方如龙胆泻肝汤、泻青丸、当归龙荟丸之类;

3、 清金制木:肝火上炎,清之不已,当制约肝木,取清金以制约木火之亢

逆也,如沙参、麦冬、石斛、批把叶、天冬、玉竹、石决明;

4、 泻子:木生火,心火乃肝木之子,肝火亢逆,泻肝不效,当泻心火,于泻

肝药中加生甘草、黄连,乃“实则泻其子”也;

5、 补母:水生木,水亏而肝火盛,清之不应,当益肾水,所谓“壮水之主,

以制阳光”,方如六位丸、大补阴丸之类,乃“虚则补其母”也,亦取“乙癸同

源”之义;

6、 化肝:郁怒伤肝,气逆动火,烦热胁痛,胀满动血,方如化肝煎,青皮、

陈皮、白芍、丹皮、栀子、浙贝母、泽泻,清化肝经之郁火;

以上六法乃清泻肝火之常,王旭高主治肝火的思路非常清晰:清肝泻肝是首选,在此基础上,用五行生克制化,即肝与五脏的生克关系入手:先考虑肺金,金克木,清金制木,先声夺人,夺其亢逆之势,继而取我生之子心,实证以泻心火,再继而取生我之母肾,这几条思路治肝火可谓至精且备。然王旭高又从源头上加一条思路:化肝。前已述及,肝病以肝气郁滞为起始病因,郁久可以化火,化火进而生风,故火郁为病临床多见,清化肝经郁火又是一法。

7、 温肝:肝热的反面就是寒,如寒滞肝脉,肝经虚寒者,见呕酸上气,胃中

寒冷,宜温肝,肉桂、吴茱萸、蜀椒,中虚胃寒加人参、干姜,即大建中法也;

个人体会:张仲景的吴茱萸汤统治三阴寒证,“阳明寒呕少阴利,厥阴头痛

皆能保”,温肝一法同样适用;临床厥阴头痛多见于年轻女性,或顽固性经期

头痛,吴茱萸汤使用的机会很多。

8、 补肝:是针对肝血不足而立,如制首乌、菟丝子、枸杞子、枣仁、山萸肉

沙苑蒺藜;

9、 镇肝:即重镇潜阳以熄风,多介类金石之品,如石决明、牡蛎、龙骨、龙

齿、金箔、青铅、代赭石、磁石之类;

10、 敛肝:即以酸收生津养阴之品潜敛肝阳,如乌梅、白芍、木瓜;

王泰林说:“此三法无论肝气、肝风、肝火,相其机宜,皆可用之。”

观此三法,实乃熄风潜阳之细化也:熄风必补肝血,柔养筋脉,如肝肾精血不足见视物昏蒙、两目干涩、精神萎靡、腰酸膝软、少寐神疲等;而阴虚易生阳亢,阳亢又进一步耗散阴津,故以酸味敛肝是为必用之法;镇肝法适用于阳亢重症,眩晕如坐车船、头目胀痛、面赤如醉、口咽干苦、急躁易怒、肢麻震颤等,必须镇之以威武,用金石介类重镇潜阳,以防脑中风之变。

11、 平肝:平者,平复、平降上冲也。观镇肝、平肝、凉肝,镇肝平肝多见于

肝风内动,凉肝即凉散肝经风热,以外风为主;故镇肝为重,平肝次之,凉肝又

次之。平肝药如金铃子、白蒺藜、钩藤、橘叶;

12、 散肝:“肝欲散,急食辛以散之”,“木郁达之”,如逍遥散,为肝郁血

虚调肝理脾之方,这里说的“散肝”,主要指肝气郁结,使其舒展条畅调达也。

13、 搜肝:搜者,搜风也,亦是针对肝风而设。王泰林说:“凡人必先有内风

而后外风,亦有外风引动内风者,故肝风门中,每多夹杂,则搜风之药,亦当引

用也。”搜风通络之品,适用于络脉空虚,风邪入络,见口眼歪斜者,药如天

麻、羌活、独活、薄荷、蔓荆子、荆芥、防风、僵蚕、蝉蜕、白附子等;然药多

风燥,仅为治标而设,临证必须明标与本,酌情加减运用。

尝言:肝病大风宜熄,小风宜搜。不可不知。

14、 补肝阴:如地黄、白芍、乌梅;

15、 补肝阳:如肉桂、川椒、肉苁蓉;

16、 补肝血:如当归、川断、牛膝、川芎;

17、 补肝气:如天麻、白术、菊花、生姜、细辛、杜仲、羊肝。

此补肝四法,离不开气血阴阳。在临床应用上,气血阴阳是相互依存的,也就是说,补血离不开补气药,典型的是当归补血汤,名字叫“当归补血”,方法却是主打一两黄芪带着六克当归补血,道理很简单:气能生血。联系到肝,于大队滋养肝阴药中加点阳药(如肉桂、菟丝子),启动肝之阳气来达到养肝阴补肝血之目的。《素问·阴阳应象大论》云:“水为阴,火为阳。阳为气,阴为味。味归形,形归气,气归精,精归化,精食气,形食味,化生精,气生形。......”认真消化此段经文,则于阴阳气血互化之理了然,所谓运用之妙存乎一心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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