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技、艺境、艺道的融合与升华,才是有灵魂的艺术

文丨月月 · 主播丨涂山

王国维在《三种境界》 中写道,古今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必经过三种之境界: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此第一境也。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此第二境也。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此第三境也。

在王国维看来,读书必须经过迷惘、求索、顿悟的三个阶段,从哲学的角度来讲,这也是人生事业成功必然经历的客观规律。

读书如此,艺术亦然。任何艺术家都不是从一开始就达到至高境界,也必须经历很长时间的沉淀与摸索。

其实,艺术亦有三重境界,那便是技、境、道。唯有先苦苦琢磨技术,才能找到玄妙的意境,最后达到物我两忘、造化在手的“道”的境界。从艺至此,方能完善。

01

艺术的第一重境界:技

艺术的第一重境界,是“技”的层次,即要求物象和技法,要求赏心悦目,属于感官享受。

“技”是艺术的基础,这一点殆无异议。只有熟练的技,才能传达出艺术家的思想和情怀,由此产生艺术价值。中国国画中的工笔画,与西洋画派的“素描”相似,力求于形似,注重写实,对艺术家的技法要求很高。如果画家功底不深,很容易露出破绽。千百年来,工笔画始终用细致入微的笔触和繁复多样的“染法”,将事物描绘得惟妙惟肖。

又如西方绘画讲求“黄金比例”。画家们发现,按照0.618:1来设计人体的比例,画出的人物最为优美。例如,在《蒙娜丽莎的微笑》中,达芬奇就反复运用了黄金分割,比如这幅画的尺寸采用了黄金矩形,如果在蒙娜丽莎的脸部周围画一个矩形,也是黄金分割等等。如果没有这些渗透了科学的“技”,蒙娜丽莎也不会具有穿越百年的艺术魅力。

可见,艺术离不开“技”。但艺术也不能止步于“技”。如果一名画家熟练地掌握了工笔画的十八种染色技法,把物体画得逼真准确,而却少了神韵,大抵也不能称作好作品。如果一名诗人熟练掌握了写诗的技巧,辞藻华丽、对仗工整、用典丰富,可却烘托不出诗歌的意境,这样的诗读起来,大概也乏善可陈,了无趣味。

02

艺术的第二重境界:境

可见,艺术不能仅仅停留在第一重“技”的境界,必须往上走。而艺术的第二重境界,指的是是艺术中的意境,属于精神享受。艺术若只有“技”,而没有“境”,便会变得赤裸裸,无法耐人寻味。就如同品茶,品不到那回甘的滋味。

举例来说,初唐时期,诗歌创作成为一种社交方式,文人们常常比赛,看谁能最快完成设定主题和押韵的诗。由于诗歌创作的主题、格式、用词都有严格的限制,使得写诗成为一种可以习得的艺术。任何受过训练的人,都可以快速作出得体又精妙的诗。在品评诗的优劣时,大家关注的是辞藻是否典雅,用典是否丰富,如果有人用上了日常用语,则会被人认为是粗鄙的。于是,大家作出来的诗美则美矣,却矫揉刻板,甚至还有人编纂了诗歌技法的百科全书,让文人们能够快速地找到符合诗歌主题的词句。

可见,技术必须注入灵魂,提升到“境”的高度,才能拥有长久的生命力。以诗歌为例。王维的《使至塞上》中有两句“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这两句看似平平无奇,且“直”、“圆”二字皆是日常用语,并不符合初唐对“技”的要求。但细细品之,却觉得意境深远。

《红楼梦》的第四十八回,在香菱学诗一段中,曹雪芹借香菱之口,特别点评了王维的这两句诗歌:“'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想来烟如何直?日自然是圆的。这'直’字似无理,'圆’字似太俗。合上书一想,倒像是见了这景的。”

可见,诗歌重的并非“技”,而在于“境”。王国维在他的《人间词乙稿序》就有“意境说”:“其内足以摅己而外足以感人者,意与境二者而已。”这种意境,虽然难以言传,可却能让人感受领悟。它既生于意外,又蕴于象内。

除了诗歌,其他艺术形式也同样重视意境。譬如音乐演奏,也非常有必要挖掘意境的深度,丰富作品的内涵。《高山流水》的故事中,正是因为钟子期感受到了俞伯牙曲中的意境,才能与他结成知音;《琵琶行》中,白居易就是品评到了琵琶女乐曲中停顿时的意境,才能吟咏出“此时无声胜有声”的诗句。可见,意境为艺术注入了活力,给予读者精神上的享受。

03

艺术的第三重境界:道

“境”虽已是艺术较高的境界,但仍非最高境界。再往上升,就来到了艺术的第三重境界,也就是“道”。老子云:“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道”作为中国哲学的核心,必然也会延伸到艺术领域。在我看来,中国艺术的最高境界,乃是悟道。

明末清初画家石涛晚年有言:“不见技巧的技巧是最大的技巧”,“无法而法,乃为至法”,形式上的种种技巧最终只有注入“道”之中,才能达到至高境界。艺术的最高境界是能够超脱技法的束缚,在于自然大道的合一中,让创作成为心灵的悸动与情感的流淌,让艺术成为“道”与“心”的结合品。

可见,当艺术达到了极致,也就成了“悟道”。

举例来说,《兰亭集序》之所以能流传千古,是因为它不仅仅是文学和书法作品,更是王羲之生命悟道之作。王羲之在兰亭集会时,联想古今,对“人生价值”和“人生归宿”这两个问题进行思考,并将这种思考上升到哲学高度,即是要在山水自然之乐中忘怀生死,在隐逸游乐中获得生命逍遥。王羲之留下的这种对生命的悟道,才恰恰是这部艺术作品最宝贵之处。

又如,绘画艺术常常与“道”合二为一。当我们品读石涛、王维等许多画家的作品时,常常能感觉他们的画作与松风明月、山川溪石融为一体。仿佛画家在绘画时,正与自然静静地发生着某种心灵的追求,达到了天人合一的境界。

总之,一首艺术价值高的小诗,可能只是寥寥几句;一幅艺术价值高的画作,可能只是简到不可再简单的几笔,但它们一定都蕴含着某种难以言传的宇宙人生哲理。就如同宗白华说的那样,是“道”给了“艺”深度,离开了“道”,“艺”就成为没有生命的躯壳。

04

拨迷见智 开启自在之门

随着科技的发展,今天的艺术越来越推崇“技”,而忽视了“道”。例如如今的电影艺术越来越追捧多媒体的运用。但说到底,“技”如果没有与“境”、“道”相结合,那就只能沦为空洞的形式。

就如《文学报》一期栏目中的文章说的那样:“虽然我们有了变天涯为咫尺的能力,但依然还会遥想'野渡无人舟自横’的意境;虽然我们有了点亮整个黑夜的技术,但依然怀念那'共剪西窗烛’的幽叹。”在技术高度发达的今天,我们更是不能忽视“境”与“道”的存在,切莫让艺术只剩下华丽的躯壳,而缺少了最本质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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