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苏轼的“明月当空叫”说起|| 张维舟
从苏轼的“明月当空叫”说起
文/张维舟
编辑/落英小桥
王安石和苏轼都是北宋高官,也都是诗词大家,尽管政见不同,但个人之间交情还挺深的。苏轼因乌台诗案被贬职到广西合浦,王安石还特地到合浦探望苏轼。
一次苏轼不在场的时候,王安石无意发现苏轼的书房案头上有两句没有完稿的诗句“明月当空叫,黄犬卧花心”。“这不合逻辑吗?明月怎么会叫,黄狗又怎么能在花心中躺卧?”才思敏捷的王安石提笔改写成“明月当空照,黄犬卧花荫”。改完,又审视一遍,自我感觉良好。他决定,苏轼回来,自己不提及此事,看苏轼有啥反应。
再看苏轼,苏轼从外边回来,不经意发现经王安石改过的诗句,也没有吭气,装作没有看见,却提议要王安石一道出去散步。王安石跟着出来,到一片花丛中,看见一群儿童在其间游戏,有几个孩子对着花蕊喊:“黄狗出来!”王安石暗暗惊讶,原来合浦话中“黄狗(黄犬)”竟然是经常在花心中栖息的一种小虫。苏轼是对的。苏轼又领着王安石到一棵榕树下,听见树上有清脆的鸟叫声,这声音不同于别的地方的鸟叫。王安石向身边的老农询问,老农道这是“明月鸟”。王安石又暗自叫苦,怎么自己又错了?
回来以后,王安石坦诚地向苏轼赔不是,检讨自己自以为是,胡乱改人家的诗,贻笑大方。苏轼也客气了一番,而后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我的《石钟山记》中就提到郦道元、李勃想当然解释石钟山之所以叫石钟山的来由,人们都无异议,我要不是亲自到实地考察,也被忽悠。当然,要实地考察,搞清情况,表述清楚并不容易,要有毅力,要有吃苦精神。你老兄的《游褒禅山记》中说:“夫夷以近,则游者众;险以远,则至者少,而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险远,而人之所罕至焉”,说的不也是这个理吗?苏轼言之凿凿,王安石则频频点头。
这件事后来成为中国古代文学史上美谈。人们都称苏轼见多识广,批评王安石自以为是,好为人师,弄巧成拙,当然人们在这同时也普遍肯定王安石虚心接受意见,态度还是好的。云云。
对此我持不同意见。我认为苏轼两句诗语义混乱,王安石改的并不错,不必向苏轼检讨:苏轼借题发挥的一番宏论纯系多余。广西合浦方言称狗为“明月”,真正的狗(“黄犬”)竟然是一种花间的小虫。苏轼用这种极为罕见的方言词语入诗,除了合浦人,几乎无人能懂。王安石把它改过来,何错之有?
这里涉及到方言能不能入诗的问题。我认为方言(口语)出现在书面语言(当然包括文学体裁诗歌)是有条件的。书面语言,特别是论文、文件、宣言、合同等是严肃严谨的文体,不能有方言。小说戏剧影视剧等艺术作品,为了刻画人物、营造氛围和渲染地域特色,可以有条件地用些俗话俚语歇后语,包括方言词语。而这里的方言词语要比普通话的近义词更生动、更贴切、或者更幽默、更风趣、更有感染力。举例说现在“靠谱” “不靠谱”,在文学作品中出现率较多,这是因为它们比普通话中“合乎要求”“不符合要求”更通俗更能够显示地方特色,也更有表现力。方言中还有更多同普通话中意思完全相同的词语,如江西贵溪人把女婿叫“姐夫”,把叔叔叫为“佼佼”,这类词语随着社会发展、时代进步,现在在贵溪当地几乎都要绝迹了,倘用到文学作品中,就更为可笑。诗歌,特别是格律诗,风格高古典雅,遣词造句缜密严谨,讲求平仄。更不能用方言。闽南地区有顺口溜:“起厝无荣(忙碌)一工,种田无荣一冬,娶细姨(小老婆)无荣一世人。”这话只有闽南人能懂,是无法写进诗歌里的。当然能不能用于小说、戏剧等作品中那要看怎么用,离开具体作品是说不清的。
行文至此,我想起成语“指鹿为马”。这通常指人颠倒是非、混淆黑白,用心险恶。如果我们去掉用心险恶这层意思,苏轼的“明月当空叫,黄犬窝花心”,像不像“指鹿为马”?
鹿就是鹿,马就是马,不能指鹿为马。语言是约定俗成的,不能随意。
语言是用来交流思想、表情达意的,说话者、写作者要多为受众者着想,要目中有人。
要多用普通话,谨慎地使用方言,充分发挥汉语——我们母亲语言的表现力、感染力,亲和力。
母亲的语言——我们最甜美最有魅力的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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