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论 | 欲望史观:从黑格尔到拉康
雅克·拉康是继弗洛伊德之后最具影响力和理论煽动性的精神分析学家。在今天有超过一半以上的精神分析师接受过拉康学派的训练,深刻地变革了精神分析的临床实践;且其理论被广泛地运用在各种文化研究、艺术批评、社会性别研究等领域,显现出了强大的生命力。今天的'拉康热“,与半个世纪之前的不受待见(曾两次被国际精神分析协会除名),真是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拉康的思想几乎可以简约为弗洛伊德+索绪尔,正是发现了无意识与语言之间的深层联系,两者具有相同的表达语法,拉康从索绪尔那里借用了结构语言学的能指与所指、隐喻与换喻等概念,重新阐释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说,将精神分析的临床实践转向一种揭示主体无意识活动的话语治疗模式,一门严谨又充满思辨逻辑的人文学科,从而发展了他的结构主义精神分析学说。
但是回望拉康坎坷的学术生涯,会发现其早年还是医学生的时候,受超现实主义和存在主义的影响,完成对无意识和欲望的哲学思考贯穿其整个学术生涯,这也很好地解释了他一开始就与法国精神分析学界保守的医学传统和以自我心理学占据主流地位的国际精神分析协会的决裂。欲望理论是其思想体系的核心内容,这与他早年接受科耶夫贩售的新黑格尔哲学不无关系。本文将从黑格尔、科耶夫到拉康的欲望观作一番历史考察。
01
黑格尔:欲望作为自我意识的本质
黑格尔是第一个向我们揭示欲望主体的哲学家。现代世界的开端是伴随着科学的兴起与宗教的祛魅,人的主体意识逐渐凸显并取代了上帝的存在。从笛卡尔的“我思故我在”到康德的三大批判理论的完成,这种主体意识几乎等同于理性——一种认识客体的逻各斯。康德将理性之手伸到所有可能被触及的地方,发现了全部知识的规律,包括那些已经被我们知道的和那些还未被我们发现的知识,都是在这种规律下运行。然而遗憾的是,理性遍寻全部知识,并不等于掌握了真理,也解释不了主体追求真理的动力。为理性寻找现实动力,这一哲学使命落到了黑格尔身上,他将“欲望”、“生命经验”置于自我意识之中进行了历史考察,为近代理性赋予了精神的力量,也就赋予了生命的意义。
耶拿时期的黑格尔在撰写的《精神现象学》里,向我们表明了欲望在意识向自我意识转变的过程中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它是自我意识在确定自身的真理性的基本动力。黑格尔甚至直接断言,“自我意识就是欲望一般。”自我意识指涉两个方面,一是意识自身,二是他的对象,也即另一个自我意识,一个自我意识的自为存在,是以另一个自我意识的存在为前提的,自我意识不仅与意识自身相关,也包含对另一个自我意识的相互扬弃并各自走向对方的双重运动过程。在这个运动过程中,欲望作为自我意识的本质,推动了自我意识趋向于他的对象的运动,最终自我意识在他的对象那里看到了自身,在承认对方存在的同时也确认了自己的存在,自我意识和他的对象被等同了起来,自我意识的确定性的真理性便在这种同一性之中体现了出来。
在这里黑格尔发挥了他天才般的辩证能力,借用主人与奴隶的关系论证了自我意识的这一相互斗争过程。自我意识一分为二,一是独立意识,是自为存在的,为主人,另一是依赖意识,是为他人而存在的,为奴隶;奴隶出于对主人的恐惧之中确立了自身的独立性,在劳动的过程中肯定了自己对物的占有,逐渐取代了主人的地位;主人只能通过奴隶的劳动享受自己的欲望,并在这种享受中逐渐丧失了自身的独立性,主人与奴隶互换了位置,自我意识也是在肯定-否定-否定之否定这一运动过程中得以将欲望和生命经验统摄于一身,并确定了自身的真理性。
也是在这个论述中,黑格尔发现欲望是自我意识的动力源泉,对主体性哲学建构起到重要作用。自我意识是人类精神活动的无遮蔽状态,在这里人类有了反思自身的能力,在观照自身的同时也在实践意识的自由,并从他者那里获得了自身持存的真理性。如此,自我意识也就与他者,与外部世界取得了联系,欲望意味着他者的承认,欲望也就是他者的欲望。 “一个不曾把生命拿去拼了一场的个人,诚然也可以被承认为一个人,但是他没有达到他之所以被承认的真理性作为一个独立的自我意识。”换言之,对黑格尔而言,生命的全部意义在于,人成为他想成为的那个人,并获得他者的承认。而在那个时代,拿破仑——一个通过斗争一切赢得了所有的人,就是黑格尔心目中的英雄人物,是其哲学思想在现实世界中的投影。
《精神现象学》是黑格尔有关“意识的经验科学”,在这里黑格尔考察了人类意识活动的所有形态,是从感性、知觉、知性、自我意识、理性逐渐走向绝对精神,给出了一种历史必然性的解释。尽管绝对精神被黑格尔置以至高无上的地位,而他有关自我意识和主奴辩证法的论述,则大放异彩,是其哲学大厦的基石。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说,黑格尔的《精神现象学》的全部主题只有一个,就是自我意识,也是他区别于此前所有哲学家的最为重要的理论。
正是在黑格尔这里,开始颠覆自笛卡尔以来的“我思故我在“,取而代之的是”我欲故我在“。第一个读懂了黑格尔哲学的人是卡尔·马克思。马克思高度评价黑格尔的《精神现象学》——“精神现象学是黑格尔哲学的真正起源和秘密,是黑格尔哲学的圣经”,主奴辩证法“抓住了劳动的本质”。结合古典经济学理论,马克思将黑格尔的欲望主体改造成以生产为导向的社会需要主体,自我意识的运动过程,就是人类历史的发展过程,人的自我价值,就是在以生产为导向的劳动中通过改造世界的过程中得以实现,异化理论和商品拜物教又再次显现了主奴辩证法的光辉。此后,另一位德国思想家弗里德里希·尼采,以充满诗意的方式向我们揭示了这一时代命题——上帝死了,超人诞生——欲望主体的另一种表述。所不同的是,在尼采这里,最高价值也被消解了。
02
科耶夫:人是有欲望的存在
黑格尔逝世百年之后,这个世界终于迎来了他的圣徒保罗——亚历山大·科耶夫,一位来自俄国的法国思想家。尽管科耶夫的黑格尔导论里参杂了马克思和海德格尔的一些东西,也不乏各种批评指认他“误读”了黑格尔,但丝毫不影响我们把他追认为二十世纪最为忠诚的黑格尔主义者。正是科耶夫对黑格尔的《精神现象学》作了一种哲学人类学的解读,使黑格尔哲学在法国复兴了起来,并在20世纪五六十年代的法国思想界中占据主流地位。“科耶夫用黑格尔病毒感染了一整代法国知识分子”(维尔纳·桑巴特语),那些深受科耶夫影响的学生有:萨特、梅洛-庞蒂、列维纳斯、布勒东、巴塔耶、雷蒙·阿隆、西蒙娜·薇依,以及拉康等等。
科耶夫将黑格尔哲学中那种高度抽象、晦涩不明的思辨,以一种明确的文本阐释,一种指向现实的哲学人类学的方式进行解读,从而赋予了黑格尔哲学极其强烈的时代精神,使黑格尔哲学有了明确的现实意义。首先,自我意识等同于人自身。科耶夫从马克思那里吸收了一种人本主义思想,将黑格尔哲学中的自我意识等同于人,等同于现实生活中的人,个体的人。如此,黑格尔在《精神现象学》那里论证的个体的自我意识走向绝对的自我意识的必然性就被科耶夫阐发为个别经验的自我意识的普遍性,这种对个体的自我意识的觉醒无疑弥合了当时刚刚从天主教统治下解放的法国社会对个体自由精神的向往。
其次,赋予斗争运动的当代意义。欲望是主奴辩证关系中的自我意识相互斗争的动力,斗争的结果就是为了获得他人的承认,承认也就意味着不惜生命的斗争。而自马克思以来,一个摆在欧洲乃至全世界的乌托邦悖论是:如果人类历史必然走向共产主义,那么当下的资产阶级斗争有何意义?如果一切都为了将来,那么当下人们的生存意义又何在?而存在主义所要探讨的,就是人生在世的价值意义问题。在海德格尔那里,人是一种“此在”的存在,就是人生在世中展开其生存的意义,而在人这种“此在”的自我意识当中,最为特殊的就是死亡意识,“此在”走向死亡,死亡界定了“此在”的可能性,也就构成了“此在”的一个维度。科耶夫吸收了海德格尔的存在主义思想,从而赋予了承认理论的一种“此在”的当代意义。也即是说,我们所有的抗争或者斗争,都是为了改变今天的现状,而不是为了将来。
最后,科耶夫强化了黑格尔的欲望概念。在黑格尔有关“自我意识”与“欲望”的论述中,仅仅作了“自我意识就是欲望一般”的断言,对两者的具体关系没有展开论证。对此科耶夫则作了两个层面的阐发,一方面,人是欲望的存在,以欲望为对象的自我意识的运动就是人在现实世界中的行动,欲望推动了人的行动,通过行动满足了人的欲望,欲望的满足就是历史的终结,人的历史就是一部欲望的欲望史;另一方面,欲望是他人的欲望。在黑格尔这里,自我意识就是欲望一般,指的是人的欲望所欲求的就是欲望本身,欲望的满足是在自我意识的否定性的运动中同化了他的对象的结果,对此科耶夫则作了另一番阐释:人的欲望不同于动物的欲望,所指向的不是一个实在的、给定的客体,欲望是空虚的一种揭示,欲望之所以为欲望就在于它永远要处于一种未被满足的状态,因而欲望所指向的就是另一个欲望,由此科耶夫发展了一个对后世产生深刻影响的思想:欲望是欲望着他者的欲望。
结合了马克思的人本主义历史观和海德格尔的存在主义思想,科耶夫从黑格尔的主奴辩证法中发展出了自己的欲望辩证法:欲望是欲望着他者的欲望。欲望、死亡、承认是构成其理论的三个维度:人是有欲望的存在;人是一种向死而生的存在;人敢于拿生命作斗争,只为获得他人的承认。
与黑格尔的自我意识一样,科耶夫是深刻地意识到,他自己对黑格尔哲学的这种有意识但又没有越过文本阐释的“误解“,塑造了一个感性而丰富的黑格尔形象,赋予了黑格尔哲学明确的现实意义,从而确立了他在法国思想界的主人地位。欲望主题在福柯、德里达、拉康以及后现代主义思想家那里发挥得淋漓极致;死亡主题在列维纳斯那里得到了某种回应;承认主题,在法国思想界虽然没有引起重视,却在德国产生了某种遥相呼应,法兰克福学派第三代领军人物阿克塞尔·霍耐特,就是在哈贝马斯和黑格尔哲学的双重框架下,阐明了当代哲学和社会批判理论的另一重要命题:为承认而斗争——一种基于主体间性的相互承认理论和不可让渡的平等权利学说。
03
弗洛伊德:人的本质是无意识的本能欲望
作为科耶夫的学生和挚友,拉康显然受到了科耶夫欲望辩证法的影响,在弗洛伊德有关无意识和性冲动的精神分析学说下,进一步发展出了自己的欲望理论。但在讲述拉康之前,还是让我们先讲讲弗洛伊德以及当时占据精神分析学界主流的自我心理学。
弗洛伊德认为人的本质是无意识的本能欲望,一切精神活动都是本能欲望的推动。这种本能欲望,最为重要的是性冲动。弗洛伊德所理解的性冲动,是泛性意义上的,即一切追求快乐的欲望,也即所谓的“唯乐原则”。无意识支配着人的行为,但遭到现实原则(个体为了维持生存,必须接受现实条件的限制)的压抑,梦境和精神疾病就是人的本能欲望在现实生活中被压抑的无意识的显现,也只有寻找欲望被压抑的根源,让患者把压抑了的欲望说出来,本身就是一种减压和释放。
无意识的发现彻底地颠覆了现代理性文明,弗洛伊德称之为“现代瘟疫”,人不再是自己的主宰,无意识的欲望才是人的主宰。在这个洞见下,弗洛伊德逐渐摆脱过往对精神疾病的医学上的药物治疗,转向暗示、催眠等手段为主的谈话治疗模式。对无意识的发现和性冲动的解释,是弗洛伊德所开创的精神分析学说的核心所在。
晚年的弗洛伊德进一步将无意识区分为本我、自我与超我,自我是周旋在本能欲望的本我和追求理想的超我之间应对现实原则下从本我中分化出来的社会人格,是本我面对现实原则受压抑的心理防御机制,本我、自我与超我三位一体,构成了完整的人格,弗洛伊德依此提出了“超越唯乐原则“。美国心理学家埃里克森在保留了弗洛伊德的基本概念的同时,强调社会文化背景对自我的形塑(而不再是性冲动或本能欲望),自我具有控制情感和欲望的能力,能够平衡本能欲望、现实和理想,是自我同一性的根源。如此,弗洛伊德所开创的精神分析学说就逐渐发展成一门解决个体与社会矛盾的自我心理学,在二战以后占据了主流地位。
自我心理学的根基,自我同一性,又退回到了黑格尔所要批判的费希特的“我=我“的同一性,否认了黑格尔”从他者中确认自我“的见解;自我心理学的导向,重建自我的心理防御机制和适应现实的能力,就意味着以社会文明对生物内驱力的规训,与弗洛伊德”人的本质是无意识的本能欲望“的思想相去甚远;精神分析或心理治疗的结果,就是借助理性主体对现实的适应,强化精神症患者的自我认同,彻底压抑了无意识的本能欲望。这在拉康看来,无疑违背了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说,也与实际的临床经验不符,因此他不惜一切代价地抨击自我心理学,与国际精神分析协会长达三十余年的抗争,发起了”回归弗洛伊德“的口号,就是要回到弗洛伊德有关无意识的伟大洞见和理论潜能中,探讨无意识的运作机制,重新认识人的欲望。
04
拉康:自我的欲望总是他者欲望的欲望
与弗洛伊德从生物内驱力来解释欲望的力量源泉不同,科耶夫区分了生物的本能和人的欲望,将欲望的本质规定为欲望着他者的欲望,从而将欲望指向空虚的一种揭示。拉康进一步将之分成三个层次,即需要(need)、要求(demand)和欲望(desire)。需要是一种生物本能,具有明确的对象性和有条件性,是可以满足的。要求是一种社会文化需要,必须借助语言得以表达,当主体借用语言说出“我要“之时,就是主体指向外界、与他者建立想象关系的交往行为,要求本身涉及到的是它所要满足的以外的事物,是异化了的需要的幻象,因而它指向的对象是一个既在场又不在场的东西,是部分满足的。
那么欲望是什么呢?“在要求从需要那里分离出来的地方欲望开始成形“。也就是说,欲望产生于要求与需要的分裂的地方,欲望既有需要的特征,即它总是朝向对象,寻找对象,以求满足,又具有要求的特征,即它总是面向他人的,期待得到他人的承认。从需要到要求的转变过程中,欲望既是对具体的需要对象的否定,也是对幻象化的要求对象的否定,欲望在这个双重否定中达到了一个本体性的境界,它的对象处于匮乏状态,这意味着欲望不可能得到满足。用公式表示,即欲望(desire)=要求(demand)-需要(need)。
镜像阶段是拉康探讨主体自我意识的最初形成过程。借助于镜像阶段理论,拉康将欲望的三个层次和三界图景(想象界、象征界、现实界)的形成对应起来了。现实界对应于前镜像阶段,也即婴儿出生后的六个月内,这个时期的婴儿只有生理需要。要求产生于镜像阶段,也即6-18个月大的婴儿,伴随着婴儿的自我认同,主体也获得了自我意识。这一时期婴儿的自我认同机制大致可以分成三个步骤:一开始婴儿将镜中的自己指认为他者;当他逐渐认出镜像就是自我之时,就会通过肢体的挥动和面部兴奋表情表达自己的喜悦,对这个镜像产生了自恋的认同,此时婴儿与镜像的“合一”,拉康将这一过程称之为“一次同化”,自我认同初步形成;后来当婴儿触摸镜像时发现它并不存在,因而发生了自我与镜像的对立,也即“自我的异化“,原先那种浑然一体的状态开始分裂成“自我”和他者,婴儿也在这个过程中形成了自我意识。这一镜像阶段理论揭示,婴儿是在一种想象的层面上认同了自身的镜像,是在”不是他“的地方见到了自己,把镜像内化成一个理想的自我,亦即是说,自我就是他者,是一个想象的、期望的、异化的、扭曲的与被误认了的对象。
在后镜像阶段,主体获得语言能力得以进入象征界之中,婴儿的自我认同过程也构成了人们后来所有的认同模式,也就是说,不仅仅是对于自我的认同,主体对任何对象的认同都是一种期待的、想象的与理想化的关系。拿婴儿来说,需要就是对乳汁的需要,他饿了就要吃奶,渴了就要喝水,这是需要的具体内容;当婴儿意识到自我与他者的区别时,就会对他者(母亲)产生爱的需求,希望母亲宠他、抱他、爱护他,这是对要求而言的内容,它通过语言去表达,可以被满足但只能是暂时的部分的,在要求没有得到满足的时候——母亲的缺席,主体就会产生焦虑,会通过其他形式缓解焦虑,比如用玩缠线板游戏的方式,线球一放一收的重复性动作象征着母亲的不在与在,从而为爱的缺失建立起了防御机制。
欲望就是在要求之外的东西,当主体发现母亲对他的爱并不像他对母亲的爱一样多的时候,因为母亲的欲望对象——父亲——的存在,主体就将自己的欲望投向了父亲,希望成为像父亲一样的人,但他永远也不可能取代父亲的位置,主体的欲望对象就处于匮乏状态。主体为了满足欲望,不惜任何代价虚构了统一的想象之像,并与之进行认同,从而放弃了自身,否定了自己,因而从本质上而言,欲望是一种否定性的欲望。由于这种否定性的介入,欲望就从主体这边转向了镜像那边,以想象性的镜像的欲望取代了自己的欲望,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拉康才说“自我的欲望总是他者欲望的欲望”。
拉康的欲望理论明显地受到了科耶夫的影响,也同样地也颠覆了我们对主体的传统看法。当科耶夫将欲望的本质规定为欲望着他者的欲望,在拉康那里就开始削弱了欲望与自我意识的紧密关联,被理解成指向他者的欲望,主体与他人的关系就成为了由欲望所建构起来的社会文化关系。拉康的主体观就不再是黑格尔式的在历史中理解自身的必然性的实在主体,而是一种被建构的功能性主体,这种功能性主体也就表现为欲望主体,主体除了欲望之外,其他都是“虚无”。
另外,主体与他者之间的关系并非直接地形成的,他者在主体这里被想象成一个镜像,而为这个想象关系制定规则和边界的,就是大他者。也即是说,在主体和他者之间存在一个大他者。例如,在镜像阶段,母亲于婴儿而言还是小他者,而在主体对父亲的欲望中,母亲就扮演了大他者的角色;或者在拉康那篇著名的《康德同萨德》所得出的结论一样,两人都是遵循各自的大他者行事。
欲望是他者的欲望,这一“家族表述”在黑格尔、科耶夫、拉康那里显现一脉相承,但各自又赋予了不同的内涵。所不同的是,拉康借助于镜像阶段理论,从而赋予了这一思想坚实的心理学基础,而不再是黑格尔式的形而上的哲思。类似的家族表述还可见于其他思想家,比如勒内·基拉尔,从小说的文本研究中发现了欲望的模仿机制——欲望并不是自发的,而是来自于对第三者的模仿——欲望是模仿他者的欲望,基拉尔的主体观和拉康有些类似,在主体和客体之间存在一个第三者,基拉尔称之为介体,也是这个介体形塑了主体的欲望,这套学说被基拉尔称之为“三角欲望理论”,人际间的一切爱恨情仇都可以从这个欲望模仿机制中得到解释。
END
参考资料:
1. 毛林林《当代哲学何解欲望》,原标题《马克思哲学视域中现实主体的生成:从欲望到需要》,《哲学研究》2019年第9期。
2. 黑格尔《精神现象学》,贺麟 等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13年版。
3. 科耶夫《黑格尔导读》,姜志辉译,译林出版社,2005年版。
4. 禾木《浅论拉康的欲望理论》,华南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2年03期。
5. 肖恩·霍默《导读拉康》李新雨译,重庆大学出版社,2014年版。
6. 沈志中《永夜微光》,国立台湾大学出版中心,2019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