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婆惜为什么傻到贪财送命?
而今各个网络平台上谈及此事的文章已车载斗量,我倒想说几句。不管将来二审如何认定她的罪行,她将为自己的作为接受何种惩罚,我依然认为许小姐首先是个受害者,受害者也可能反噬而犯罪。这个案子的法律问题和许小姐可能的遭遇,已经有许多朋友做过深入的分析,其中不乏切中肯綮的精彩文章。
我在一个群里与朋友讨论此事时说,如果许小姐是在编的JC而非冠以“辅”字——说白了就是个临时工——也许她不至于走到身陷囵圄这一步。如果她是一位在编的正式警员,她依然有可能被上司利诱而上床,但上司补偿的方式可以在体制内进行,如果攀上了更高级别的官员,没准给她一个含金量不低的职位,比如治安科副科长之类,何必赤裸裸地要钱?因为是辅J,处于食物链最末端,没有职场上升的空间。而一位辅J要想进编制,实在太难了,甭说所长这个级别,就是县局的领导未必能解决。正式公务员逢进必考,且招录的决定权不在公安机关。
这两天有人转发严歌苓的小说《天浴》中讲述的一个故事来比拟许小姐的遭遇。上山下乡的女知青文秀以为陪某些官员睡过,就能从偏远的西藏返城,结果陪了一个又一个。每一个在宽衣解带之前,满口答应,一旦完事后就翻脸不认人,说“这事不好办”。最后文秀发现自己不过是他们的“玩物”之一,他们的许诺根本不可能兑现。许在羁押中,不能自由向外发声,究竟当初情形如何,只能靠猜测、分析,我以为她的故事是文秀的翻版可能性很大。一个不谙世事的姑娘,进所里做了临时工,她的见识和受教育程度使其容易被掌握权力者的甜言蜜语诱骗,当一次次失望后,转而求其次,只能图金钱的补偿了。
年少时看《水浒传》,很讨厌阎婆惜这人,觉得她太贪财,被宋江杀死是活该。如今再来品读这段故事,便能理解阎婆惜的选择了。——这是她从宋江身上可以获得的最大利益,机会岂能白白放过?
阎婆惜一家流落到郓城县,父亲阎公病故,当地“黑恶势力”最大的保护伞、郓城县衙主任科员宋江可怜这家人,赠银埋葬了死者,阎婆惜便被母亲送给宋江做外室。当时宋江并没有婚娶,但阎婆惜不可能当其正妻,而且是连妾都不是,因为妾要娶回他宋家庄的。阎婆惜只是宋江包养的一个“二奶”,算是卖身救父。
在异乡活下去之后,青春靓丽的阎婆惜在宋江身上寄托更大的希冀。那时候,女子不能进入公共管理领域做事,别说凭宋江的能量无法解决阎婆惜的公务员身份,即使知县,也只能照顾自家二奶白秀英的KTV生意,不可能让她成为在编官吏。
那么阎婆惜对宋江其他的欲求呢?名门正娶成为宋夫人,不可能,这条路断了。能否从宋江那里得到真爱?宋江在江湖上是威望很高的大哥,但在年轻女性眼中,这是个颜值很低(矮胖而黑)的油腻中年男,且不会好言好语哄小妹妹,不够体贴。《水浒传》中说:
初时宋江夜夜与婆惜一处歇卧,向后渐渐来得慢了。却是为何?原来宋江是个好汉,只爱学使枪棒,于女色上不十分要紧。这阎婆惜水也似后生,况兼十八九岁,正在妙龄之际,因此宋江不中那婆娘意。一日,宋江不合带后司贴书张文远来阎婆惜家吃酒。这张文远,却是宋江的同房押司,那厮唤做小张三,生得眉清目秀,齿白唇红;平昔只爱去三瓦两舍,飘蓬浮荡,学得一身风流俊俏;更兼品竹调丝,无有不会。这婆惜是个酒色娼妓,一见张三,心里便喜,倒有意看上他。那张三见这婆惜有意以目送情,等宋江起身净手,倒把言语来嘲惹张三。常言道:“风不来,树不动;船不摇,水不浑。”那张三亦是个酒色之徒,这事如何不晓得?因见这婆娘眉来眼去,十分有情,便记在心里。向后宋江不在时,这张三便去那里,假意儿只做来寻宋江。那婆娘留住吃茶,言来语去,成了此事。
可见阎婆惜给宋江戴绿帽是情理之中。于阎婆惜而言,她陪宋江睡了那么久,宋江不能给人她编制,不能给她名分,也不能给她爱情,那么剩下的只有给钱了。机会来了,宋江喝醉酒睡在阎婆惜的床上,起床出门时将招文袋遗留在房中。阎婆惜发现了晁盖等人赠送的金子和所写的书信,便以此为把柄要挟宋江。她的要求是:第一件,将阎婆惜典身给宋江的的文书来还她;再写一纸,任从她改嫁张三,且以后不敢再来争执;第二件,阎婆惜头上带的,身上穿的,家里使用的,也写委一纸文书全部赠送给她;第三件,将晁盖所赠宋江的一百两金子,转送给阎婆惜。如此,“我便饶你这一场天字第一号官司,还你这招文袋里的款状。”
阎婆惜这三点要求,是为今后长远的生活考虑,摆脱宋江的控制,并获得一笔金钱。如果今天的法院来审,不折不扣的敲诈勒索罪呀,判个十来年一点问题没有。因为宋江只留下一锭金条,其它金条已退还给晁盖,便央求阎婆惜宽限几天,他去筹钱,但先得让阎婆惜把通梁山贼寇的书信还给他。对这样衙门的老油子,一个弱女子哪敢相信,一旦交出重要证据,人家很可能翻脸不认人。阎婆惜懂得这个道理,她说:“你这黑三倒乖,把我一似小孩儿般捉弄。我便先还了你招文袋,这封书,歇三日却问你讨金子,正是'棺材出了,讨挽歌郎钱。’我这里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你快把来两相交割。”于是争执起来,宋江杀了阎婆惜。
即便当时宋江得到了招文袋,也难保他日后不会想办法对阎婆惜杀人灭口。如此杀人的大案,最后在郓城县上下运作下,宋江只被判处脊杖二十,刺配江州牢城。此前郓城县的捕头朱仝已凑些钱物,送给阎婆,教她不要去州里告状。这婆子没奈何,只得依允了。——成功地息访,维护了郓城县的稳定。
连云港那几个公差,合力将许小姐送进监牢,稍逊于宋江杀阎婆惜。不过多年前山东省城的人大主任段某,那可比宋大哥更狠辣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