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凤翔

说凤翔
文/刘兰辉

凤翔小城偏居关中西北,像只昂然的凤头,而广袤、郁郁葱葱的关中平原,就是凤凰华丽的羽毛。相传,秦穆公之女弄玉善于吹笛,引来善于吹箫的华山隐士箫史,知音相遇,终成眷属,后乘凤凰飞翔而去。这只凤凰翔于雍,鸣于岐,故曰凤翔。这为凤翔铺上了一层唯美的爱情底色。

凤翔古时候称“雍”,是华夏九州之一。它南通巴蜀,西达甘新,是周礼秦制的发祥之地,先秦20多位王公在此建都,秦王赢政在此加冕,秦在此地完成了从奴隶社会向封建社会的转变。这让凤翔有了一种与生俱来的厚重。

“五·一”假期,几位朋友组成“西府文化考察团”,沿着凤凰的羽毛一路西行,来到西府的核心重镇——凤翔。

凤翔的早晨是从一碗豆花泡馍开始的。鲜嫩的豆花配以筋道的锅盔,在沸腾的豆浆的撮合下,幻化为一道迷人的美味。这道美味佐以盐、胡椒、葱花、香菜,充分激发了大豆蛋白的活力,让人热气腾腾,又浑身通泰。

享用完豆花泡馍,一行人首先冲向柳林镇。

凤翔有三宝:姑娘手、东湖柳、西凤酒。西凤酒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周,宝鸡出土的周公鼎铭文就有“秦饮”的记录。渭河冲积平原平整、肥沃的土地为酿酒业提供了丰厚的物质基础和丰沛的水源。唐朝时,安抚大食使裴行检护送波斯王子回国路过柳林镇,发现路旁的蝴蝶、蜜蜂坠地不起,探寻原因,竟是因为柳林镇老作坊挖出了一坛陈年老酒,酒香醉倒了蜂蝶。裴行检随即吟诗道:“送客亭子头,蜂醉蝶不舞,三阳开国泰,美哉柳林酒。”因为裴公的宣传和推荐,柳林酒从此成为宫廷御酒而名扬天下。

明清时期,柳林镇的人到云、贵一带做盐业生意,因为思念家乡,思念柳林酒,就把柳林酒的配方带到了贵州,以赤水河的水酿造。这只古老的凤凰遇到赤水河的一川美水,一经点化,便升华为另一种天地精华。在1918年的世界博览会上,茅台酒的芳香和醇美醉倒了全世界,并获得金奖。“假如没有这只凤凰,龙的传人何等寂寞”荣光背后的西凤酒沉默、内敛而又妙趣横生,正如他“清而不淡,浓而不艳”的品质。

春日的柳林镇,花香中飘荡着酒香,令人沉醉,也令人醉而忘归。

公元1061年,年轻的苏轼初仕来到凤翔:“花开酒美喝不醉,来看南山冷翠微。”除了喜爱西凤酒,他还喜爱城东的引凤池,“吾家蜀江上,江水清如蓝。尔来走尘土,意思殊不堪,况当岐山下,风物尤可惭……”于是,苏轼倡导修筑和扩建了引凤池,植细柳,裁荷花,修建亭、台、楼、阁、轩、堂、榭,为凤翔小城保留下一座具有宋代印记的经典园林作品。清晨,漫步于东湖,湖岸柳树成荫,松柏青青,湖上荷叶田田,亭台小桥镶嵌于碧波之上,即别具匠心,又古朴雅致。在疏浚东湖的27年后,苏轼又在杭州疏浚了西湖,因而东湖与西湖又并称姊妹湖,“东湖暂让西湖美,西湖却知东湖先。”如果说堪把西湖比西子,那么东湖也是资深的老美人,这位美人虽历经千年,至今仍风韵犹存。

苏轼在凤翔的三年期间,正值青春韶华,他勤政勉励,读书习文,所著诗文大概有130余篇,其中著名的是“三记一论”,即《喜雨亭记》《凌虚台记》《凤鸣驿记》和《思冶论》。千古名篇《喜雨亭记》不仅在艺术表现手法上达到了空前的高度,而且承载着苏轼对大宋初恋般的热爱。这场下了三日才止的大雨,让商贾相歌于市,农夫相扑于野,病者因喜而愈,苏轼记录了这场千年的雨,这场雨寄托了他“使天而雨珠,寒者不得以为襦;使天而雨玉,饥者不得以为粟”的美好政治理想。在《思治论》中,针对大宋“有治平之名无治平之实”的现状,向宋神宗分析“财之不丰,兵之不强,吏之不择”的弊端,提出了“课百官,安万民,厚财货,训兵械”等政治主张。年轻的苏轼,意气风发,踌躇满志,对大宋充满热忱和激情。在他走过黄州、惠州、儋州,只剩下“一蓑烟雨任平生”的旷达和无耐的时候,回望凤翔,是否还会想起那场千年的雨和初恋般的热忱呢?

如果说西凤酒是凤翔的魂,东湖柳是凤翔的颜值,那么泥塑就是凤翔的生命底色。凤翔泥塑汲取了古代石刻、年画、剪纸和刺绣的艺术表现手法,每一件泥塑都经过制模、纸筋、入泥、脱胎、挂粉、勾线、彩绘和涂漆等诸多工序,造型夸张又形态逼真,或色彩艳丽,以大红大紫和黄色渲染,或以墨色勾线,简练概括,因以手工制作,每一件都各具特色、神态各异。凤翔泥塑以十二生肖为主要对象,猪、狗、羊还上了中国邮政的生肖邮票,鸡成为央视的鸡年吉祥物。这就是民间艺术生动、艳丽、拙朴中蕴藏的顽强、坚韧、跃动的生命气息。

中午,走进六营村的一家农家乐,主人热情而谦逊,周到而得体,举手投足间透着周礼的低调和高贵。他迅速在院外的空场子为我们摆好了桌椅,春日的阳光和煦而温暖,微风吹过,有来自田野麦苗清新的气息,一架蔷薇开得正艳,一切都是那样宁静和美好。我们在春风中享用着醋粉、擀面皮、臊子面、辣子面、锅盔辣子,来自乡野的美味朴素而有个性,辣的真诚,酸的实在,都是那样的诚恳。午后,在凤翔城中漫步,路过一家蒸馍店,我们被鲜艳而暄腾的花馍吸引,缠着店主卖给我们一些,他无可奈何地笑:都是主家订好的,没有多余的。我们不甘心,围着花馍垂涎三尺,拍照,发朋友圈。有一种做成圆圈状的礼馍,我发给了京城的大姐,她很快回复我:曲莲;并解释说这是小孩过满月时,舅舅家送的,意味着孩子一辈子都有饭吃。大姐从凤翔小城到山城宝鸡,再到京城大院,虽命达高处,却人淡如菊,有一种辽阔而圆润的静气。这种静气来自岁月漫长的修炼,也来自与生俱来的文化气场的熏染。

这就是凤翔,一只低调而高贵的凤凰。


(作者简介:刘兰辉,1969年7月生于甘肃省兰州市,毕业于西北大学中文系。现任《中国卫生质量管理》杂志社副社长兼编辑部主任,陕西省人民医院杂志管理中心主任,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出版散文集《沿着春天的繁花去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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